汽车停在矮脚四门外,矮脚四先跳下车,接着几个大个子黑汉从车上跳下来。矮脚四把门锁打开,几个人一起拥进房间,把张欢、李喜拖上车去,回头又把凤珠、金珠、银珠三姐妹抬上汽车,把他们几个像码树筒子一样不分男女堆在汽车箱内,车面上用油布一盖,盖得严严实实。张欢他们一行五个人此时已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嘴里塞了破布不能喊叫,身上被捆得四马攒蹄,动弹不得。矮脚四怕夜长梦多,吩咐两个黑大汉押车,自己坐在司机台上,指挥司机快速开车,越快越好。司机说:“你夫人还用绳子捆着?”矮脚四说:“对,不是老哥提醒,险些把老婆忙忘了,老哥儿还要烦你去给我老婆松绑,叫她保守秘密,若把今日事走漏了半点风声,叫她有好果子吃!”
少时,司机回来,坐上司机台,“嗒嗒嗒”开动了汽车。矮脚四坐在车上,做他的发财梦,他想到马上就有三千块大洋了,心里不知道有多美:孙团座几次想抓凤珠,都没抓住,老子做梦也没想到,这块肥肉落到老子口里来了,这真是人要走火运、发大财,铜墙铁壁也挡不住!回头等老子银洋到手,就找一个年轻的小姐做老婆,再在县城买一套新房,把老太婆卖掉。老子手上有了钱,到大酒馆办他十桌、二十桌的,特别是把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喝几餐酒,把平时瞧不起老子的哥们儿都叫来,叫他们看看我今日光彩不光彩?像中了状元一样。不!过去中状元又算什么?我没亲眼看到不现实,我要讲现实,还得巴结孙团座,买个营长当当,当了营长可以吆五喝六,一声令下,一呼百应!
汽车进了县城,矮脚四的美梦惊醒了,他急忙去向孙团座报喜。孙建尧见矮脚四把事办成,满心喜悦,说先封矮脚四当个空头营长,等招兵买马完成,即可走马上任。先给一千块现金,蒋委员小光头还不是同样当货币用?分什么大头、小头?其他的银洋,暂存在银库里,等事情办完了,再说兑现。
什么招兵买马、抓好壮丁才能走马上任?那是哪年哪月的事啊!此时,矮脚四也不好当面讨价还价,他的心冷了半截,敢怒不敢言,只好强装假笑道谢退出。
“慢!”孙建尧说道,“抓回的人犯不能送进司令总监狱去,要送进团部关犯人的监狱里,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谁要走漏半点风声,小心他的脑袋!”
“是,是是,小的遵命!”矮脚四点头退出。虽然孙建尧口里没说,这矮脚四心里明白了个八九,人常说矮子矮,一肚子歹!矮脚四知道孙建尧不准露出半点风声,不把人放进大监狱去,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先把凤珠弄到手,再将金珠、银珠也不放过。把人压在团部,他的地盘,那他就可对人随要随到,财、美两得!
离城外三十里路的郊区,有个地方名叫三岔湾,湾虽小却是三县连界的地方,那里住的居民姓氏很复杂,张、李、王、程四大姓,孔、曹、严、华四小姓,共有几百号人口。秀姑的姑母嫁到三岔湾王姓家里,秀姑出了事之后,来投靠她姑母,姑母无儿无女,很爱秀姑,把秀姑当做女儿看。姑母想着,秀姑将来找个合得心的女婿,招个倒插门,成房入户,姑母老了可以有个依靠。秀姑回到家来,夜晚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她担心金珠、张欢和李喜一行人是否安安全全地脱险回了家。此时,忽听窗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连忙起床开窗一看,原来是秋月,秋月早两年嫁到邻村去了,秀姑到现在还没见过秋月的丈夫,只知道秋月过得并不好,常回娘家来住上几天。
说巧也巧,原来秋月正是前面讲的,矮脚四的老婆。矮脚四把人从家里抓走后,她左思右想不放心,怕自己的丈夫做了什么遭天杀的大罪。她于是连夜从家里逃出来,想回娘家先躲一阵。
秀姑急忙给秋月开门,秋月一进来,就放声大哭:“妹子,我好命苦啊,嫁了个没良心的男人。这日子过不下去啦!我今天特来给你还债啦,不然钱放在我这里,早晚被我那没良心的丈夫给拿走啦!”
“秋月,你没钱用,就先把钱放着,我不着急你还钱。”
“谢谢秀姑妹子,你心肠真好。”秋月就把夜晚怎么来了客人,一行两男三女,她如何接待;老公半夜回家,如何用迷魂药迷住客人,又将他们捆绑,如何用车装走,细说了一遍。
秀姑不听则可,听了简直叫她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她险些昏过去了,她心里还在想该怎样才能救凤珠他们。她强打精神,对秋月说:“我先给你去厨房弄点吃的填填肚子。”说完,急去厨房,不一会儿进来,手托一碗猪肉鸡蛋面,堆起尖来一满碗,真是大碗堆个宝塔形,这边望不见那边的人。秀姑盛情招待,秋月感动得眼泪不住地流。秋月觉得秀姑比亲姐妹还亲,她说:“秀姑妹子,我丈夫不把我当人看,我情愿死了一了百了,我回去与他拼命算了!”
“虫蚁也畏死,人呀人,情愿活着慢慢站,不要死在地里烂。秋月姐,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得很,这社会把我们妇女不当人,将来总有一天,我们妇女可以挺直腰杆做人。”秀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秋月心头的结,秋月说:“秀姑妹子,我听人说,大别山里有个什么队伍要打过来,听说专为穷人的,提倡妇女权、男女平等啦!你听说过没?”
秀姑听秋月话中有话,假装吃惊不小,赶忙用手去按住她的嘴巴说:“这话说不得,要是被你矮脚四听了,会杀你头、砍你脑袋的!”
“我不怕,我罪受够了,只要男女能平等,纵然死了也甘心,还怕砍什么脑袋!”秋月说完,鼻子一酸,两眼热泪盈眶,她举起右手,掀开自己的衣服说:“秀姑妹子,你看。”只见秋月手腕上麻绳捆的一条条痕迹,肩膀上打的一条条皮鞭印,红一块,紫一块的。
秀姑一看,顿感一阵心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心想,自己以前也是贫苦之人,因机缘巧合,现在成为了共产党派来的地下党员,是为了解放妇女、解放人民来做地下工作的,应该帮帮秋月才对。但她毕竟是共产党培养,训练出来的有组织、有纪律的地下工作人员,不会随意暴露身份的。秀姑只好从一个破木箱里,取出点止痛药来,给秋月敷上,对秋月说:“只要秋月姐不怕死,男女平等的日子很快就会来的。时间不早了,你要赶快回去,十块银洋暂不还我,拿回去买药治治身上的伤,我再给你拾元,你回去好好生活,矮脚四回来,你就见机行事,如若他再打骂你,不讲平等,你就跟他斗一阵,然后偷偷跑到我家躲两天,怕他到时不找你?”
秋月从未听到这样的心里话,赶上前将秀姑一把抱住大哭一场,她出生以来从没流过这多眼泪,从没哭得这样伤心过,痛心而又开心。用四个字形容秋月的此时的心情最为贴切:“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妹妹,这是缘分;悲的是老公对她残暴凶恶,苦日子过不下去,还不知怎么才能熬出头。秋月说完把银洋往秀姑身上一塞,起身就走,回头说:“秀姑妹子你真好。要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秀姑妹子你尽管说。”
“行!”秀姑一口答应得干脆,“但是,我给你这钱你要拿着,妹子就是这个小条件不能答应你!”
秀姑把秋月送走后,连夜赶到接头点,与三姨太联系,没过一天,秀姑又从秋月那里得到了凤珠和张欢、李喜所关的监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