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悲伤,无非两种,悲人,悲己。悲己,其实,并不是悲伤,而是恐惧。
当然,让人恐惧的东西,还有一种,就是让你接触认知范围以外的事物,因为未知的东西总能让人觉得害怕。
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所见所闻都是地理界与生物界的奇观,彻底重塑了三观,也让我非常害怕。而我这个人,一害怕,就上火。
1、难道,是我偷的鸡?
踢上门,拿过根门栓,我指着小尾巴,道:“老实交代犯罪经过,说详细!”
小尾巴又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姐姐。。我。真的没有。。没有。。偷。鸡。。”
“那你怎么解释嘴边的血迹和床上的鸡毛呢?”我质问她。
她茫然地挠挠头,摇摇头,怯生生地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姐姐,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怎么了?”
“你。。出去过。回来还。亲了我的脸。”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眼里全然是无辜与委屈。
“不可能?你胡说!”我狠狠地说。
“小尾巴不说谎。娘说,说谎的不是好孩子。”小尾巴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湿润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
我开始狐疑起来,将信将疑的看了看自己,忽然发现指缝好像沾着一片羽毛,指甲还隐隐现出一点血迹。
难道真的是我?我就是昨晚的那只黄鼠狼?!!不可能!!!
可当我再次凝视小尾巴那纯真的脸,很难相信这孩子,会在半夜像只野兽一样,偷鸡来吃。
想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记得在鹤鸣山上,黑酷雷曾说,在我身上闻到狐狸的气味,而掉下来的时候,我又坐在一只胖狐狸身上。
莫不是我在掉下来的时候,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我变异了?成狐狸了?所以,才会,半夜里,闻着鸡的香气就过去了。
这么说来,昨晚,是我偷的鸡?
我正胡思乱想着,小尾巴悄悄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泪水未干的大眼睛看着我,轻声说:“姐姐,你还会带我去找娘吗?”我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先帮小尾巴找到娘吧!
“菜心,心儿啊!带小姑娘出来吃饭吧!”四汤在门外喊,那亲切的嗓音叫我“心儿”的时候,让我想到了奶奶,心里一阵暖意。
我稳了稳心神,拍怕小尾巴的肩膀,说:“起床吧,我们出去吃早饭。”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把鸡毛、血迹弄干净,在忙碌的时候,我时不时注意了下身体的变化,好像一切正常,没啥异样。
2、四汤与半壁原
早饭是清粥小菜,我胡乱地吃了几口,脑子里有点乱。鸡嫂从外面进来,好像已经从失去下蛋鸡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咯咯咯”地笑着,拿了一大包纸扎袋子放在我面前,说:“咯咯,菜心姑娘,这是本命先生帮你抓好的药,嘱咐你每天一包,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晚饭后服用,吃完了,捎个信来,他再给你抓。”这个本命先生竟为了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如此费心,真是一个极好极善良的大夫,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时,三汤开口问:“鸡嫂,你早上为何事叫嚷?”
“咯咯咯!”鸡嫂又被戳到了痛处,捶手顿足道:“一定是流窜到这里的狐狸,偷了我家的下蛋鸡。”
“狐狸!”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黄鼠狼吗?
“刚才叫筏子的时候,船老大高头说了,最近有厉害的狐族混进了城里,城里的叉叉兵正四处缉捕呢!昨晚搞不好是有狐狸混进了岛,还好只是吃了只鸡,伤到人就糟了。”鸡嫂咯咯地说,神色有些紧张,然后,一定神,说:“不行!我这就去报告巡岛的叉叉兵,几位姑娘先吃着,一会儿让伙计带你们去渡口找高头。”说着,鸡嫂嘱咐了店伙计了几句,出门走了。
我望着鸡嫂的背影,回头又看了一眼小尾巴,小尾巴正瞪着大眼睛注视着我,我不禁打一个冷战,忽然觉得手背很痒,就抓了一下,一抓之下,分明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丛黄色的野兽长毛,吓得我忙拉袖子遮挡。
“我说小姑娘,你到底打哪儿来的呢?”三汤夹着根咸菜,两只眼睛直盯着筷子,嘴里却在问小尾巴。
小尾巴摇摇头,一句话都没说,紧紧地握住手里的臭豆腐串,她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那两串东西拿在了手里。
“不说话也不成啊!”三汤一如既往地哭丧着脸,懒腾腾地说:“你这前不知根,后无着落的小妮子,我们也没处发送啊?!昨晚,若不是菜心求着,我们也不能带你来这儿!”她放下了筷子,顿了一下,看着我说:“菜心啊,这事儿,我们不能管到底的,一会儿鸡嫂带巡岛的兵来,把她交给他们,我们也算完了这事儿了。”
四汤也在一边说:“对啊,交趾岛那么大,怎么帮她找娘呢?”
三汤对四汤摆摆手,说:“不是找不找她娘的问题,交趾岛行船的管辖极严,万一查出不妥,我们这几个小小的汤工,轻则重罚,重则连命都保不住。”三汤说得严肃而在理,我看了看三汤,又看了看小尾巴,有些无措。
小尾巴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轻轻地说:“姐姐,我。不是。狐狸,我们家在半壁原,那里有好多坏人,一家人都被坏人杀死了,只有我和娘逃到了鹤鸣山,娘用身上所有的钱换了两张去金都的鹤翕渡牌,但一定要在聚散一夕城转渡,昨天,娘说帮我去买吃的,可人一多,我们就走散了。。然后。”
四汤听了,叹了口气,道:“原来也是半壁原逃出来的。”她说着,眼里似乎还泛出了泪光。
“半壁原是哪里?”我问出口,才觉得不妥。
“你从金都来,连这些都不知道?”三汤阴阳怪气地说。
“哎呀,三汤姐!您就多指点下我这个笨妹子吧,我本来就啥都不知道,现在头被撞了,脑子更昏了。”我也苦着脸死乞白赖地说。
三汤笑了,一指四汤说:“问你四汤姐,她就是从那儿来的。”
四汤这时候已经坐到了小尾巴身边,满脸疼爱地抚摸着小尾巴的头,凄苦地说:“也是苦命的孩子啊,遭了不少罪吧!”
四汤看了我一眼,深深地长叹了口气,幽幽地吟唱了一句:“白域青蒙战无休,生别离乱半壁原,悲歌当泣望当归,冷冷清清垂泪涟。”歌声幽怨悲伤,卷起千层的离愁。
她看了一眼小尾巴,问:“你娘教过你这首歌吗?”小尾巴摇摇头。
四汤似乎已经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泪光闪动,对我说:“菜心妹子,你生长在平静、富足的燕归国,又岂知人碎心碎山河破碎的半壁原的事。”
三汤在一边插话:“你悠着点,眼泪别把衣裳洗了!”
四汤并不理会三汤,搂着小尾巴,泪如雨下,声声切切地说:“怪只怪狐族与犬族延续上千年的无休止的争斗,不仅让白域和青蒙千疮百孔,还把原本人族眷居的半壁原祸害得无国无家,无处安身。”
她微微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空,痴痴地道:“我当年跟着爹娘逃出半壁原的时候,比她还小,路过鹤鸣山的时候,在西界,遇到了西兽族凶匪,”她好像忍不住了,痛哭起来:“那时,我弟弟还抱在我娘手上,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凶兽恶魔,一口把他的身子咬成了两段。。他才一岁啊。”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就连我,也无法控制地抱着她哭了起来。
“后来呢。。”我哭着问,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西兽族,什么是西界,但四汤的哭诉真的触动了我的泪点。
“只有我一个逃到了鹤鸣山的东界,然后被收留,进了大香楼。。”四汤哭成了泪人:“半壁原现在简直是一个地狱,****混杂、妖魔祸乱,真可怜了这个孩子。”她一边哭诉,一边搂紧小尾巴。小尾巴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三汤在一旁拍拍我们俩,说:“可以了,你们俩歇会儿。”接着,她对小尾巴说:“你娘会不会抛下你自己走了,还会在交趾岛等你吗?”
小尾巴止住了哭泣,说道:“我娘绝不会抛下小尾巴,小尾巴一定要去大渡口等我娘。”
三汤接着问:“你们一起来的,还有谁?”
小尾巴答道:“还有梣叔,就是他带着我们逃出来的。”
三汤点了点头,用手点指,说:“你这两串臭豆腐准备拿到什么时候,都臭了吧。”
小尾巴忽闪着大眼睛,摇了摇她手里的臭豆腐串,说:“这是我娘给我的,我一定要带着,还有,它本来就是臭的。”
我没怎么注意三汤和小尾巴的交谈,此刻的我,正感同身受的和四汤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