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牛辅凯旋而归的日子,这一天是董卓自封相国正式接受官印的日子,这一天都城上上下下所有的文臣武将都要前往紫杉坊为董卓庆功。有心造事者,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良机。但是,这一天真的会比较安全吗?难道天下第一智囊许茂会让这一天成为他谋略生涯的污点甚至终结吗?
宴会已经开始,但许茂却始终没有出现,和许茂在三婆豆腐店相遇的牛辅和贾诩也没有来。有人举杯向董卓祝贺,借问许茂何在。董卓微笑着一边饮酒一边欣赏表演,“军师不喜奢华,故而没有前来!”
所有这些都看在周瑜眼里,周瑜正在台上抚琴,这已经是他抚的第二首曲子。
迤逦舞动身躯的戏子是经过严密筛选的。既要精通暗杀之术又要精通歌舞的女子本就难找,再加上要是美女简直就可谓万里挑一。但现在台上一下就有七个这样的美女,她们都来自一个地方,来自一个家族,那就是会籍乔氏。她们所舞的是剑,系在红色飘带上的短剑,江东的寻常人家称这种舞蹈为“军伍”,称这些舞者为“红娘”。
这是一个高潮,周瑜每次抚到这里都不免要虚叹一声,因为曲子里那悲壮的气氛总是会让他感动,让他有如临其境、战死沙场而无退路的感觉。
但这次,周瑜抚到这里的时候却没有虚叹,因为他遥遥看见一匹口吐白沫的骏马驶进了大院,马上风尘仆仆的信使便是今晚大戏的揭幕者。
董卓手中的酒杯定在半空,即没有放下也没有举到嘴边,仿佛雕塑般定在半空。
其实董卓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无法相信。当自己担心了无数个日夜的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任何人表现得都不会比董卓来的更好一些。
虽然消息是直接传达给董卓的,但除去台上悲壮的琴音和舞者的凄凉歌声,整个紫杉坊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传令兵接二连三的进出,紧张得气氛却还是没有冲淡琴瑟的悲怆之音。
当最后一个传令兵走出紫杉坊,当吕布和他的手下迅速离去,当所有的武将陆续拜别,当董卓颓然坐倒在椅上、双手蒙脸时,琴声忽然断裂,取而代之的是琴弦绷断的刺耳尖啸。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台上,他们的眼中有三道白色的光亮在飞舞的红色娟带中闪烁。
周瑜一连发出三只袖箭,袖箭成品字型袭向董卓。同时台上的七个红娘也是一声娇喝,在悦耳的娇喝声中冲下舞台。
这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瞬间有五十多个隐藏在暗处的兵士涌出,这一瞬间有一异族装扮的汉子扑向袖箭和董卓之间。
牛辅,在凉州被人称为“残狼”的牛辅!
红娘还未和兵士短兵相接,这边有一支袖箭却突然加速,如闪电般击向董卓的咽喉。
牛辅来不及档下它,牛辅只能看着它从自己眼前飞速划过。
有人尖叫,有人嘶嚎,坐在董卓身旁的献帝刘协却尿了裤子。
“喝!”董卓虎目圆瞪,双手紧抓着椅靠,身子微微前倾大喝一声。疾飞中的袖箭仿佛碰到一堵坚韧的屏障般失势坠落。
牛辅笑了,进入洛阳以来,他第一次看见董卓恢复在凉州时的雄姿和魄力。
周瑜也笑了,他笑自己竟然会无知到忽视董卓的过去,从而低估了自己的对手。
厮杀已经展开,暗杀却没有结束。
断弦是行动的信号,这个信号不是给周瑜自己看得,也不是给台上的红娘看的,这个信号给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周瑜曾经发誓要杀了他的人。
文丑潜伏在地板下随时可以出来击杀董卓,但他却迟迟没有行动。说不出为什么,刚刚还不堪一击的董卓在信号想起的那一刻突然变了,变得异常高大、异常生猛,就如一头苏醒了的洪荒巨兽。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文丑一边****着嘴角的汗滴,一边紧紧握住手中的三尖叉。
董卓的气势忽然萎靡,在一声巨吼之后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忽然萎靡。文丑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喉咙里发出“轰轰”的闷响,这是他在进行屠杀前所特有的习惯。
杀一千个普通人,文丑或许会有些许兴奋;但现在只为了杀一个人,却让他全身已经因为兴奋而颤栗。
地板被旋转的兵刃绞碎、四溅而开,一支看不到锋口的尖叉发出“呼呼”的啸声从董卓的双腿之间忽然冒出。
与此同时,周瑜和牛辅斗在一起,那边黄盖和华雄战的正欢,只有七人的红娘堪堪挡住数十卫兵,董卓已经孤立无援。
刘协吓傻了,他跌坐在地茫然失措。要不是董卓仰身躲过那险恶一击的同时顺手将他一带,这刚刚继位没多久的皇帝便要枉死在文丑的手上。
地板的碎屑还在空中翻滚,文丑却已经高高跃在半空,他手中的三尖叉更是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紧紧追着倒地的董卓。
如果有人问董卓,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董卓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天下之事末诡于奇,天下只能末巧于兵——麒兵!”
这一箭来的突兀、迅捷,以至于文丑还未来得及看清,手中的三尖叉便在巨大的震力下荡向一旁。
舒俊射出这一箭后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以后将很难再射出这样的一箭。没有准备,没有聚势,文丑的攻击来得相当突然,但舒俊却还是射出了这救命的一箭,完美的一箭,同时也是舒俊并不甘心射出的一箭。
萧翰说:“董卓还不能死!董卓一死天下群雄必然就会拿鄱阳基地开刀,因为我们一定能带弘农王离开洛阳,因为我们必将成为继董卓之后他们最大的威胁。”
所以舒俊来了,来紫杉坊救董卓,不仅他来了,猪郎也来了。
猪郎的狼牙棒一向只用两招,横击和竖劈,但现在他和文丑斗在一起只五个回合,他却连压箱底的功夫都使了出来。
董卓伸手抱起刘协,在蜂拥而入的兵士护卫下缓缓离去。
文丑急了,临行前他向袁绍下过军令状誓取董卓人头,现在却被不知道什么地方杀出来的无名肥猪挡住了去路。他一个转身,手中的三尖叉竟化成了一棒一叉,连环攻向猪郎。
“我的妈呀!”对手一杆叉子就让自己忙得不亦乐乎,再加上一支棒猪郎可不认为自己能抗得住。他将狼牙棒舞了个水泄不通,口中疾呼:“黑仔,你还不帮手?”
舒俊站在横梁上打趣道:“又不让你杀了他,打不过你还不会跑么?”
猪郎疲于应付文丑来不及答话,只能鼓着腮帮子心中把舒俊的祖宗骂了个遍。
舒俊突然一声呼喊,慌不迭地跃下横梁落在战团之中,只见熊熊的大火猛地从楼上串了下来。
“走!”周瑜迫退牛辅,几个纵跃便将散乱的己方战士汇在了一起。
董卓走出紫杉坊,在外等候的许茂赶忙迎了上去。
“紧急军文可送到了你手中?”
许茂跟在董卓的身后答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关东军抵达河内也应在来年了!”
董卓微微颔首,将怀中的刘协放在宽广的肩上转身看着熊熊大火中紫杉坊,“天下从此再无太平的可能,陛下可愿带领罪臣匡扶乱世,拯救黎民苍生于苦难?”
许茂知道这并非董卓的作势,而是关东豪杰群起激发了他内心压抑已久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