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货物运送的安全考虑,为了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山匪,司马家设有自己的卫队。人数虽不足千,但俱是高薪聘请来的好手。卫队的首领姓王名坤字左夫,本是泰山脚下第一霸。幼时司马懿游泰山与他相遇,二人一见之下颇为相投,这才结为死党。后来王坤在鄱阳基地传授武艺,更是直接收了萧翰作挂名弟子,所以王坤无论是在司马家还是鄱阳基地都有很高的声望。
王坤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笑起来两片胸脯会不断抖动。他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杀人的时候喜欢咬舌头,杀得越多咬的越重。
现在王坤的舌头已经咬出血,他手中的铁棍也略微上弯,但敌人仍在不断冲杀过来,他身后的伙伴依旧没有全部撤进石寨,所以他还无法停手,还要不断杀人直至将舌尖咬断。
“给我放箭!”张济骑在马上大声呼喝,额头的青筋因为愤怒不断地鼓动。
在张济身旁的随军参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惶然劝到,“将军,会误伤自己人的。”
张济双目暴突,毫不犹豫地挥剑将那参谋斩于马下,然后剑指长空喝道:“放箭!”
箭矢离弦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那么悦耳,但它带来的永远只会是杀戮和死亡。
天猛地阴了,上千只箭羽如一张巨网遮盖了日光,随后便似暴雨一般倾泻而下。
生命是如此脆弱,经受不住任何超出极限的考验。
惨呼声同时响起,同时被扼住咽喉,王坤眼前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黑点、黑线,他所能感觉到的也只有一波接一波的刺痛。
一番射过后,大片大片的尸体呈现在眼前,张济视线所及处再没有活着的生物,再没有一丝噪音干扰他的情绪。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这是名副其实的死寂!
“他们犯了什么错?只因为一时冲动跑得太快吗?”
手中的武器再也拿不住,地域就在咫尺之隔,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战士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有风吹动王坤的长发,一滴滴晶莹的血珠从散发的尾端飘逝。他还没有倒下,血痕斑斑的铁棍支撑着身躯,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死去,遍布全身的弓矢让人毫不怀疑这一点。
片刻宁静过后,首先是石寨内发出波涛般的怒吼,紧接着从内冲出百来手持各式兵刃、浑身浴血的汉子。他们一个个奋勇争先,丝毫不顾身后司马懿大声的劝告,他们要做的只是夺回首领的尸体,他们绝不容许任何人践踏王坤的尸体。
张济笑了,笑得是那么阴险、那么狠毒,“二番射准备!”
随着张济号令的下达,弓箭手纷纷从箭囊内取出箭矢,弯腰、搭弓、挽月,动作迅速、整齐划一,由此可见其弓箭手训练之精良。
“你们给我回来!”司马懿嗓子有些沙哑,文弱的他根本无法阻止愤怒的人群。
“把王坤抬回来!”
“杀它狗娘养的!”
“跟他们拚了呀!
——。
一批接一批冲出石寨,忽视死亡和恐惧的战士总是容易被群情所感染,一部分从别处赶来的人们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叫嚷着杀了出去。
百米的距离,陈七却感觉跑了好久。冲在最前的他面对敌人繁星般闪烁的箭头,在那一刻多多少少有了死的觉悟。
脚步没有想象中的沉重,手也没有在颤抖,就在陈七踏上血地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王坤背负的手动了动,又动了动,紧接着大力的摇摆起来。
“等等,等等!”陈七慌忙止住脚步,直觉告诉他自己正带着大家破坏公子和首领的某种计谋。
不断有人冲开自己阻拦的双臂,陈七大声疾呼:“回去,快回去——!”
如潮的人流岂是他一人,一股声音所能阻拦的?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站在石寨门口的司马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要是文和在,他会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呢?”
眼看三分之一的战士已经进入敌人弓箭手的射程,司马懿颓然拿起手中的号角。
越来越多地人发现了王坤的异动,离王坤越近往后退的人就越多,一时间互相推搡的局面在整个队伍中快速蔓延。
“再等等,再等等——”,司马懿暗中祈祷。号角就拿在手中,只要吹响王坤立刻会转身将他们全部带回来,但这样一来全盘机化就会立刻被打乱。
张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视死如归朝自己队伍扑来的敌人怎么一下在就乱成这样?
“将军,破寨的时机可能到了!”另一参谋胆颤心惊地凑到张济跟前说道。
“嗯”,张济点点头,猛然转身对传令兵喝道,“下令三、四轻骑纵队从两翼进攻,务必在对方关上寨门之前控制局势,传令第二重装兵以负重型速度推进!”
传令兵迅速消失在眼前,张济满意地摸了摸腮帮子,然后赞许地望了那参谋一眼。
“将军战无不胜果然并非出自偶然”,那参谋赶紧抓住机会赶鸭子上架拍起马屁来,“寻常人必会先放箭射倒一片再下令攻城,只有恬智如将军者才会明白其中道理!”
张济笑了笑说道:“说来听听,其中有何道理?”
“现在对方正处于混乱不堪中,后军向前,前军因畏惧而退后。如若此时放箭,前后必然会呈现一致,轻易敲开敌人寨门的大好良机也就白白葬送了。”
张济颔首,笑着拍了拍参谋的肩膀。几日来连攻石寨不下,他的心情快要烦躁到极点,现在这大好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尘土飞扬,左右各二百五十来轻骑迅速冲向石寨正门,同时整军待发的重装兵业已来到阵地的前沿。
“东门被破了,敌人正在屠杀我们的家人,大家快往东门去呀!”
石寨内上千平民突然齐声呐喊,声势雄壮,本来乱成一团的队伍这时变成了一条心。
撤退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很多,司马懿一边努力平衡着被人冲撞的身体,一边捂着胸口想,“突围第一计总算顺利展开,我在统军方面还是不如文和啊!”
寨内的呼声传到张济耳边,张济侧头疑惑地问那参谋道:“怎么回事?还有别的人在进攻吗?”
“没有了呀!”那参谋同样不解,这时重装兵已经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石寨缓缓推进。
石寨这边的情景很是奇特,从外撤回来的战士匆匆忙忙向东门急奔,石寨内的寻常百姓和司马懿的二百亲兵却镇定自若地分列在寨门内两侧。
一把抓住气喘吁吁的陈七,司马懿拉着他走到旁边无人处仔仔细细地交待起来。
“公子,敌人快到了!”寨墙上一个卫兵伏低身子大声好道。
司马懿冲着他挥挥手,转身问陈七道:“你可听明白了?”
陈七先是呼出一口凉气,拍了拍胸口才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去吧,记得不要让那帮兔崽子再胡来!”
轻骑兵奔上小山丘之后速度稍减,远处观战的张济松了口气说道:“正好赶上!”
那参谋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献媚,点头哈腰说道,“是呀,多亏将军决断及时,要不然这一仗还不知得打到什么时候!”
呼啸而来,轻骑兵在踏起地上鲜血的同时恰恰咬住了撤退队伍的尾巴。
“抢夺城门,最快的是轻骑兵,张济要不是很白痴,我们撤退时他必会让轻骑兵来夺寨门!”司马懿的猜测很正确,但也有疏漏的地方。张济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夺寨门,他只想发泄一下好事被打断的愤怒而已。好在当第二次机会摆在张济面前时,他没有让司马懿太失望。
短暂的厮杀过后,五百轻骑兵全部进入石寨。他们一边呼喝一边来回冲杀,但寨墙附近的街道很是狭窄,大大降低了冲杀的威力。
“轻骑兵利于奔袭,却不适合坚守,这是文和说的话。张济如果只是让他的轻骑队在城内反复逡巡、奔袭我们各处屯所,那倒真是让我头疼。可惜,我料定张济不会那么做,他也想不到那么做。他破城的心太迫切,迫切到要用轻骑兵来死守寨门的程度。”
“上城墙,把城墙上的人放倒!”
一声令下,大半轻骑兵跃马而下,喊叫着从两侧冲上只能站立一人的寨墙。
“列阵,列阵,你们几个还到处瞎跑什么!”
墙下零星的战斗很快结束,急急忙忙列好阵势的骑兵队分成三列分别冲着寨内、寨外和正门。
“三叔招来的工匠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让他们赶造两千根倒马刺和一道能承受五百石重的挡木。倒马刺用来捆住骑兵的脚,挡木我另有妙用!”
重装兵推进到了王坤身边,王坤仍旧一动不动矗立在那。由于刚才那惨烈的局面,战士们都对王坤的尸体很是尊重,纷纷绕道而行。
张济策马缓缓行上山丘,望着阵势严谨的重装队频频点头。跟随董卓南征北战多年,张济自认为统军之能决不下于牛辅。
“落石!”一声呼喊从寨内隐秘角落内猝然想起,紧接着寨墙上的守兵挥刀斩断系于寨墙上数十根粗壮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