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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有铅笔吗?”东方上下审视着,除了已经发现的一行笔划痕迹之外,满纸都是撕碎时留下的折痕,再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林鸥跑到自己房间里翻了一阵,递给东方一支铅笔。东方将铅笔的笔尖削长磨钝,侧过来在笔划处轻轻地摩擦着。纸面上显出淡淡的铅笔印记,折痕和笔划的地方显示为反白色。摩擦了许久,终于露出一行文字来,虽然被许多乱七八糟的折痕所打扰,这行文字依旧可以辨认——“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1892160000万光里。”

“这是什么意思?”林鸥问。

东方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光里”这个单位,看起来这是个很小的单位,动辄以万计。林彬是个患有忧郁症的艺术家,思想里有些古怪的东西不为常人所理解,也是正常的。看来这张纸并没有什么意义。

另外几个抽屉里都是空的,只有最下边一个抽屉里,胡乱地塞着许多的士车票。大部分车票的日期是2002和2003年,东方注意到,有一部分车票的票价完全一样:13、5元。这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依照时间和价格对车票进行分类之后,便一目了然了。

“你哥哥是哪一天出的车祸?”他问。

“2003年1月15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上班的?”

“2002年5月份左右吧。”

“他平时不爱出门吧?”

“嗯,他很少出门,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看电影。”

“从这里到他的公司要多久?”

“打的的话,半个小时吧。”

东方迅速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依照的士的平均车速,半个小时大约是15公里,本市的士起步价格是6元,15公里的的士,大概需要30元。看来没错,2002年5月份之前的车票,大部分都是30元的价格,这应当是林彬上班时乘坐的车子。从时间上来看也是如此,时间以早晨9点和下午7点到8点比较集中,正是上下班的时间。

2002年5月份之后的车票,开始朝16元的价格集中,这个价格的的士,应当是在距离这里8公里之外。除了十几张车票的价格比较零散之外,其余车票全部都是这个价,这说明林彬每次都是去同一个地方。

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他不上班之后,常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林鸥满脸茫然,“他几乎不出门。”

车票上显示的时间都在上午10点到下午5点之间,这段时间正是林鸥的上班时间,林彬去了什么地方,她没法知道,除非林彬自己告诉她。林彬如此频繁地去同一个地方,却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只字不提,这点倒是有些怪。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2002年内16元的车票虽然很多,但时间上并不集中,刚开始是一个月两张,后来是每周两张,到11月份的时候,就几乎是每天两张了,看来林彬在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去这个地方,在他车祸前夕,也就是2003年初,甚至一天都有好几张车票。从车票上来看,林彬每次在那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也是随时间递进的,起初是半个小时,后来发展到一个小时,最后将近两个小时,有时候甚至呆上一整天。

也许,林彬是在偷偷地谈恋爱?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亲密,这正好符合车票的分布规律。

2003年1月14日,16元的车票有四张。上午,林彬去了一次那个地方,一个小时之后,另一张30元的车票出现了。依照车票显示,他从那个地方出来之后,便赶到了距离那个地方大约半个小时路程的另一处,在那里几乎没有停留,又乘车返回了第一个地方,呆了15分钟后,乘车返回住处。下午,他再次去了“那个地方”,呆了3个小时后返回。

第二天就发生了车祸,随后林彬就失踪了。在此之前的整整半个月内,林彬除了“那个地方”之外,哪也没去。他的衣物和其他物品,应当是在这段时间运送到“那个地方”,或者是在1月14日运送到距离“那个地方”15公里的另一处。如果林鸥能够记清衣服是在什么时候被清理一空的,就能准确判断这一点了。可惜林鸥对于这一点始终无法确定。

要找到“那个地方”,并不困难。林鸥家住得稍微有点偏,正好在一条公路的尽头,从这里出去,通往任何地方,首先必须经过这条公路。来的时候,东方留意到,这条公路有将近3公里的直道,如果从林鸥家出发,在到达这条公路的分叉口之前,的士刚好跳表。之后便面临三个分叉口。“那个地方”距离林鸥家并不远,的士跳了两次表就到了,一种可行的笨办法是,在分叉口分别朝三个方向乘坐的士,等跳到车票上的价格时,再下车慢慢搜索,总能找到要找的地方。但这个方法太费时间,东方不喜欢用这么笨的方法。

另一个办法省事得多。

“你有林彬的照片吗?”东方问,“给我一张。”

虽然说的士车没有固定路线,相对比较自由,但实际上,每个的士司机都会依照自己的情况,寻找一些固定的载客点。尤其是在林鸥家这里,只有一条公路通往外界,守在这里的的士司机大半家就在附近,到下午交班前夕,更是有很多司机只愿意载客朝自己居住地附近跑,顺便交班。虽然说有规定不肯拒载,但司机真要拒载,一般乘客也懒得多说什么,换辆的士就是了。

林彬如此频繁地去同一个地方,乘坐的士的频率非常高,对于司机来说,就算是熟客了,一般司机都会记住这样的熟客面容,甚至记下他习惯要去的地方,也算是一种服务的跟进。虽然距离林彬失踪已经过去了两年,但仍旧有可能会有人记得他。

“这怎么可能?”听了东方的主意之后,林鸥连连摇头,“哥哥失踪以后没多久,我就到处打听他的下落,楼下的车站边贴了很多寻人启事,那些的士司机要是认识哥哥,早就认出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东方笑了起来:“你那是寻人启事,不光是要认识他,还得知道他失踪后在什么地方出现过。那些司机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出现过,当然就不会打电话通知你什么了。”见林鸥似乎有些沮丧,他连忙又安慰道,“不过你这么做也有个好处。”

“什么好处?”

“你说得没错,到处张贴你哥哥的照片,那些司机在等客的时候闲来无聊,难免会对电线杆上的广告瞄上两眼,如果正好是熟悉你哥哥的司机,这就能加深他对你哥哥的印象,我们收获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嗯!”林鸥立刻感到充满了希望,迫不及待地便要下楼。见她对此深信不疑,东方想提醒她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想了想又算了。

也许真的能找到认识林彬的司机呢?林鸥找了这么久,也该给她点希望了吧?

事情意想不到地顺利!

东方和林鸥下楼,朝聚集着的士的那块空地上走过去,往每个窗口递林彬的照片,问他们见没见过这个人,还特别声明是两年前。两人都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料,刚问到第5个人,那人就认出了林彬。

“他呀,熟客!”那人笑眯眯地道,“好像失踪了吧?”

“嗯。我是他妹妹。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林鸥急匆匆地问。

“这我可不知道!”司机连忙撇清。

东方忍不住笑了:“不,不是问你这个。”他看了林鸥一眼,林鸥意识到自己问话的错误,脸刷地一红。东方又问那司机:“你还记得他常去什么地方吗?”

“记得!”司机大咧咧地道,“我跟他熟,我的情况他都知道!”他的口气好像在说自己的哥们,不过这哥们显然很不够意思,“我的情况他都知道”,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他的情况我完全不知道”,开的士的司机有很多人爱开这种玩笑。眼看林鸥兴冲冲地信以为真,东方稍微用手挡了挡她,她愣了愣,连忙朝后退了退,让东方来问。

“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他常去什么地方啊?”东方问。

“别的地方我不记得,那地方有个鸭脖子专卖店,把他送到那里后,我自己也总买点鸭脖子回来吃。我还在想呢,这人天天吃鸭脖子,不会吃出毛病来吧?”他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他是真记得。

“带我们去吧。”东方和林鸥上了车。

一路上,的士司机天南地北地侃,什么都说,从自己的祖父说到父亲,再说到儿子,祖孙几代都说遍了,看来他那句“我的情况他都知道”也并非完全是玩笑,就算是东方和林鸥这样的生客,听他这么一说,也对他了解了个大概,熟客就更不用说了。

车子过了直路,跳了一次表,在叉路口继续直走,往前走了没多久,又跳了一次表,票价显示正好是16元,林鸥急忙要喊司机停下来,被东方压了压肩膀。

“到了。”林鸥小声对东方说。

“让他开。”东方也小声道。

司机又开了两分钟左右,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司机指着路边一家红得耀眼的鸭脖子店说,“他每次都在这里下车。”他同情地回头看来看林鸥,“都两年了,估计是找不到了吧?”这话让林鸥心里很不舒服,没理他就下车了。

“他下车后朝哪个方向走?”东方问。

“那边。”司机指了个方向。

东方也下车了。

看来就是这里了,票价和抽屉里车票上显示的完全一样。

“哥哥来这里干什么?”林鸥喃喃地道。

两人沿着司机指的方向朝前走,边走边向两边店铺的人出示林彬的照片。虽然已经到了这里,要找到林彬具体去的地方,还是要费一番工夫,但比起林鸥满世界张贴照片的方法,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

走了一阵,东方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哥哥不是有车吗?为什么要坐的士?”他问。

“哥哥没有车,”林鸥摇了摇头,“出车祸那天,他回了原来的公司一趟,找公司借了辆车,说是想去郊游,没想到一出门就撞了人。”

2003年1月15日,在将自己的物品全部从家中转移后,林彬肯定没有郊游的心情。那辆车也许是他借来用作出走的交通工具,没料到半路出了车祸,也算他倒霉了,更倒霉的是他的公司,大半年没上班的一个人,头一回上公司就把车撞了,人又失踪了,这笔帐真不知道怎么算。

十多分钟后,这条小商业街很快到了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十字路口,面前三条路通往不同的方向,车流如梭,在眼前交织往来。

“该往哪边走?”林鸥问,听她的语气,仿佛东方肯定知道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走才对。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东方有些狼狈,他站立了几秒钟后,开始往回走。

“怎么又回去了?”林鸥大惑不解,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我们已经走了十分钟,”东方说,“的士在这一带可以随处停靠,如果下车后还需要走十分钟,你哥哥肯定会让的士直接开到那个地方。”

“啊?”林鸥明白过来,“照你这么说,车子停在什么地方,他就是要去什么地方?可是他要去鸭脖子专卖店干什么?”

东方笑道:“鸭脖子专卖店的人我们不是问过了吗?你哥哥怎么可能在那个地方呆上几个小时?”

“那我们该去哪?”林鸥圆瞪双眼,努力思考哪家店铺会让哥哥天天跑来坐上一两个小时,却没有发现这样的地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东方喃喃低语着,林鸥问他说什么,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凝神注视着沿途的店铺。眼看又快要到鸭脖子专卖店时,他停了下来,露出了微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从鸭脖子专卖店朝他们这边走上几步,有一个细小的巷子,极窄,大约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还不能是太胖的两个人。巷子口朝外,垂直通往里边,门口堆着两边门面的海报和货物,不留意看很容易忽略过去。这一带东方开车经过几次,对于公路情况比较熟悉,从巷子传过去,应该就到了另一条公路,那边和这边只隔着一条街,规划却大不相同,满眼都是矗立入云的写字楼。相比较这边的小商业街,那边才更有可能让林彬这样的人流连多日。

“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样一条巷子呢?”林鸥问。

“猜的。”东方走进了巷子,“我觉得必须要有一条巷子通到对面,不然没法解释你哥哥的行为。”

如果说在小商业街无法解释林彬的行为,在巷子对面,又未免有太多种解释了。各种写字楼和商业会所、咖啡店等等,都是林彬这种人可能感兴趣的地方。林鸥在身边问题不断,东方一边随意地敷衍她,一边打量着悬挂在写字楼上的招牌。

广云律师事务所。

绿色阳光运动会所。

时代高科。

联合动力文化传播公司。

……

等等。

招牌再多也不是无穷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利用社里和江阔天的人一一查找。然而那毕竟是下策……

斯华心理治疗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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