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耳的丝竹声中,我一步步莲步轻移,又一步步拾阶而上。
充满花香的舞台上,我清晰的闻到了来自前方那一缕淡淡的龙涎香,唇角禁不住微微向上扬起。
足尖轻点,皓腕微转,随着轻缓的乐声,我翩然舞动着。音乐越来越激进,我的动作也越来越快速。
有哥哥为我随身而设的结界,走到哪里都不会受阻,就算是十米高台之上,我也丝毫不用担心会跌落下来。
我模仿着当初窅娘轻盈飘逸的舞姿,又加入了芭蕾舞里的跳跃及旋转的经典动作相融合,像又不像是当初的《采莲舞》了。唉,谁让我当时看窅娘跳舞时用心不专呢?
我的眼睛虽看不见从嘉,但我却始终微笑着望向他的方向。虽然我今天的容貌是窅娘的模样,我依然开心不已。只要能让他感受到我满满的情意,其他的一切都已变得微不足道了。
昨天,哥哥和小逸逸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要带我来参加从嘉的寿宴,但是不是露面和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参加,得要看我个人的意愿了。
思考了一夜,我决定要以窅娘的身份来参加,为从嘉一舞,是我自那时以来的愿望。如今虽不能以本来的面貌为他贺寿,但能以窅娘的身姿起舞,却也算是最好不过的了,想来窅娘也是十分高兴的吧。
舞台上,我尽情舞动,想像着从嘉就在我身边,而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人盈盈相望。每一次足尖点地,就如同更近了他一步;每一次皓腕轻挥,就好似在柔抚他微笑的面庞;每一次腾空翻跃,就犹如有他轻揽我腰肢,与我共同进退;每一次单脚旋转,就好像他在牵着我的手,与我翩翩共舞。
风也好,雨也罢,只要有情,风雨无阻;苦也好,累也罢,只需有爱,苦累不惧!
但请原谅,此时我还不能以自己真实的容颜来见你。等我的眼睛一好,我就会第一时间来看你!
渐渐地,冥冥中我感觉到,他也在看着我。不管是疑惑还是欣赏,抑或有其他想法,都没关系,只要他在看我,只要他此刻的眼里只有我,就好!
今天,我特意换上了平日里穿惯的衣裳的颜色――青绿色,不过这一次当然不再是男式的长袍了,而是一件极飘逸极女性化的轻丝纱裙;头上依旧绑了条长长的青绿色丝带,却是挽在高高耸起的女式发髻上的;双臂上还特意缠上了一条长长的青绿色披帛,一动起来就如蝴蝶般翻飞翩舞,尽情欢畅。接下来,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除了贴在鬓侧的一只由小逸逸变幻而成的白色蝴蝶,和腕上那对窅娘送我的冰花芙蓉玉镯。
就算玉镯露了出来,被狐媚姬认出是我,也没关系。以她对窅娘的疼爱,以从嘉对我的态度,抑或是我本来的身份,她都不应该会揭穿我才对,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她。
对于一个她那样聪明的女人,若论心机,我是无论如何也玩不过她的。但越是聪明的女人,就越有可能被其聪明所误,有时候反而更能让人放心。
“一舞起来,轻纱扬起,丝带翻飞,披帛环绕,美的有如九天玄女下凡,妙不可言啊。”小逸逸如是说。
记得当时听了这话,我不由的心花怒放,痴笑不止。“女为悦己容”,我自不例外。想像着从嘉看到我的样子,脸上更是幸福不已。
舞毕,我缓缓穿上鞋,怀着万千柔情款款行了个礼后,又百般不舍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准备离去。舞过之后,我再没有借口留下来了,虽然极想留下,但我也知道此事由不得我。再说来之前我从未想过要留下的,只想舞一曲为他祝寿而已,未曾多想。
“皇上宣窅娘姑娘座前觐见!”严公公吊嗓子似的喊住了我。
不可置信的窃喜着转过身的同时,我极力按压住突突狂跳的心脏,轻轻问小逸逸道:“怎么办?他不会认出我来了吧?”
“不会,你不要紧张,往前走一百步后跪下即可。余下的临场发挥,相信你能搞定的!”
我微微皱了皱眉道:“还要跪啊?”
“你以为呢?你可要记住了,你现在是窅娘,可不再是谁谁谁!”小逸逸的话语虽说的有些不中听,但仔细一想,也的确如此。
我撇撇嘴,无言以对。
说话间,我估摸着已行到一百步了,便放低身段提裙跪了下来,柔声道:“小女子窅娘,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电视上都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错的。早知道有今天,我就该多注意这方面的礼节才是啊,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总之,别露馅才好!
“平身吧!窅娘,朕之前传唤过你,可你并不在宫里。朕也无意责怪于你,只是好奇,你既多日不见踪影,怎么今日复又出现了呢?而且,你今日之舞,又与上次似有不同啊?”从嘉温润如故,柔和的嗓音让我有种提步上前的冲动。
努力克制住面上的激动,我站起身,颔首答道:“小女子无意挑战皇威,只是早前得知皇上今日寿诞,便有心提高一下舞技,一展新艺。才又回到旧居,日日拟莲习技,终于又自创了一些新的舞姿。今日特此献来,恭贺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但小女子擅自离宫,自知触犯了宫规,还请皇上责罚!”
说着,我又跪了下来。这一次,倒不是我不情不愿,而是真心的为自己当初的执意离去深怀歉意。他为国为民,已忧心不已,我却还在给他添乱,实是有可恕亦不可恕也。
“也罢,你起身吧。你今日舞姿极美,比起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又何罪之有呢?不过,以后你若要出宫习舞,最好还是先知会一声为好。你可记住了?”
听着从嘉宽厚仁慈的话语,我一口气竟堵在了心口出也不是咽也不是。若当日他能如此对我,我又何需执意离去?
倏的,心里一惊,我不禁倒吸一口气来。莫非我还在怪他吗?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却总也过不了内心的这道坎。难道这就是爱情?爱之深,责之切?
缓缓卸下心头的包袱,我浅笑着回道:“窅娘遵旨!”
退步离去时,我脑海里只存了一个想法:他留我在宫中了,他终是又留我在宫中了!
由着身前的一个年轻的公公带路,穿过长长短短的宫道,来到略靠城墙边角的一个单独的小小院落里,进了院门,又来到偏后的一排房舍前。公公指着最东边的一间房道:“姑娘,你还住这间房吧,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怎么动过,一切还保持着原样,只略略的收拾过了。要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吩咐,隔壁房间就住着侍候你的宫女。姑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谢过他之后,我关上了房门。闭上眼,大口呼吸着,却仍静不下心来。小逸逸已由蝴蝶又变回了狐狸身,安静的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这是之前窅娘住过的房间,因为有皇后的特别吩咐,虽没有单门独户,却也没人敢来打扰。就连每个舞伎房里都会配备的宫女,都没敢跟她住在同一居室里,而是住到了隔壁的房中,若是别个,也只是里间外间的贴身侍候着,谁敢造次?可这样的安排正好省了我的心了,歪打正着的合了我的心意,我可一直都不喜欢房中住着什么侍女的,整日跟进跟出,问我需要这需要那的,就算不烦,我也会不得自由的。
坐到柔软的床上,想着窅娘我没理由不喜欢这里,却也止不住感怀悲伤,心情压抑,小逸逸也陪着我静默无声。直到入夜后,它才又带着我来到燕王府见了哥哥。也许,以后就不能随便出宫了,但哥哥要见我应该不难,所以我们都没有多介意,可我却分明感到哥哥今夜的话少多了,好像心里憋着什么不开心的事似的闷闷不乐。
哥哥心情不爽,我也就索然无趣。胡思乱想间,我忽然忆起和从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就好想去玄武湖走走。哥哥和小逸逸拗不过我,又不放心,便陪着我一起来到了玄武湖畔。
夏季的夜晚自是比春季的夜晚来的热闹,更何况今日还是乞巧节。
这个时代的乞巧节有个很有趣的风俗,就是乞“巧”。七夕前一天晚上,每个女子都要亲自捉一只蜘蛛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盒子里,第二天早上再打开盒子看蜘蛛所织出的网的疏密程度。网越密,那么这个女子得的巧就越多;反之,越疏,所得到的巧便越少。
除此之外,就是七夕之夜的穿针乞巧了。民间一般是以五色线对月穿七孔针,而宫中的嫔妃则是以五色线对月穿九孔针,规则一样,速度越快者,得巧越多。因为九孔更难穿,更能体现出“巧”来,所以民间也渐渐效仿着穿九孔针了。
出身21世纪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些,而来了古代之后,又跟着师父一路修行,所以也不知道这些节日的具体风俗。本想在玄武湖畔静静思念的我,此时因为好奇,早就挤身来到这些穿针引线的女子们身边了。
我此时已恢复了本来面目,身上穿的却仍是扮作窅娘跳舞时所穿的纱裙,只是多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而已。
也幸亏现在穿的是女装,要不然我此刻在此学穿针乞巧,还真是突兀呢。
我虽做过一些简单的针线活,却从未做过这种细致精巧的细活,所以就挑了个相对简单的七孔针。左手捧着一块简单的木头,木头上整齐成排的插了七根小细针,右手执一根五色丝线,要对着月亮趁着月光全部穿过,才算完成了。
丝线细而软,本就不好打理,还要穿过如此细小的针孔,还是不点灯只借着微弱的月光穿,又要一次穿过七个针孔,更是难上加难。七孔就如此难了,那九孔岂非更不易吗?想来,也难怪一个“巧”字呢!
哥哥从一开始就摇头低叹似有异议,小逸逸更是瞪大了眼睛,直呼“不可能”。要么他们是认定了我不行,要么就是认为这种活动纯属无聊行为,反正他们是没打算助我一臂之力了。
这里人潮如流,男男女女,摩肩接踵。但基本上都是以年轻人居多,莫不是从这时候起,七夕便已默认为“情人节”了?
可惜这里的女子都在一心忙碌着手上的活计,而男子们则在一旁看着热闹,虽不时的评个几句,但没个实质的,多是起哄打趣,丝毫帮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