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走,我不送你;你若来,无论多大风雨,我都要去接你!”多年前读梁实秋这句话时,我不甚了解其意境,等到沧海桑田,事过境迁,我才恍然!
原来要踏出那一步,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你来,你便是我的全世界,我自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且理所当然;你走,从此天涯两端,我做什么也是枉然。
但若你不主动明示,我又要如何自处?我并非腼腆之人,却也终归有胆怯的时候啊!明知前路无望,我怎敢一意孤行?
风过凝香丝丝淡,烟来盈姿抹抹浓。明明暗暗,舞尽铅华旧梦时!
曾经的怦然心动,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悲欢离合,在这一刹那,却好似转眼千年时过境迁般都成了往日旧梦!那俊雅的身姿,多情的眉眼,温柔的笑容,是否从此都已成陌路?握着从嘉的肩膀在手,我却不能将他拥在怀中。看着他眼神里本已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我突然觉得弃世隐居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若从此能与他双宿双飞,就算负了这天下又如何?
但理智毕竟占了上风,就算我愿,他也未必就能放下。我一点点松开手,旧时相拥的情景轻晃于眼前。明明眼前仍旧一片漆黑,我却能清楚的看到那夜紧紧相拥泪泣的两个人,彼此怜惜彼此偎依……
你若懂,不必我说;你若不懂,我又何必说?无关风月,不为风雅,但你回眸的一笑,我懂!
只要知道你爱我就好了,与其日后两情相伤,不如就此两心相望……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的爱情,谁说不是一种成全?成全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完美,成全日后彼此相安的未来,不能说没有伤痛,却也少了许多折磨。因为我的心我懂,我对爱情的追求执着肯定,纵使也会有短暂的迷茫,却始终坚定不移。我要的不多,只有两个字:唯一!所以我清楚的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从嘉给不了!
退开一步,拭掉眼泪,刚想转身离去,衣袖却被从嘉轻轻拉住。他小心翼翼的端视我问道:“你懂她的心?”
我心中一阵揪痛,抿唇涩然一笑,反问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若用心去问,又能有多难懂?”
从嘉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良久不语,眼中却渐生柔情。这种柔情,我并不陌生,它甜如蜜甘如饴,我曾为了它欣喜过迷失过,也曾为了它感伤过思念过,到如今依旧神往,可是此刻却让我惶然不安,尤其在听到他一句“你很像她”时,我彻底震惊了!
他该不会是……?他若说的出要窅娘替代虞青影的话,我也许不会当面驳斥,但也绝不会原谅,因为此刻的窅娘虽然就是虞青影,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但在他的眼里不是啊。他眼中的窅娘和虞青影根本就是两个人啊,不然他又怎么会只说“很像”?可如果是两个人的话,窅娘就是窅娘,虞青影则就是虞青影,怎么能替代得了,怎么能混为一谈?虽然在古代人,尤其是帝王权贵的眼里,爱情是一回事,纳妾是另一回事,但我却坚决不能认同,也同样不可避免会心生介蒂。他如果真的有这层意思,那就算再绝情再痛苦,我也会选择离去,因为这样的爱情已经变质,已不再值得我守候了。
“不如,你以后就多跟我说说她,也许只有你才能懂她的心,也只有你才愿意陪我说她了。我了解了她的心思后,等到下次再遇见,也许她就不会不理我,不会再弃我而去了。”从嘉缓缓放下我的衣袖,又幽幽的说了一句。低垂着的眼眶里晶莹闪动,润泽一片。
我鼻头一阵酸涩,也不禁偷偷的舒了一口气。收回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抬手轻抚着他刚才拉过的地方,余温未退,仿佛也还残留了他龙涎香的味道,淡淡的,极好闻。心中顿时柔情万千,却不露痕迹的轻笑道:“我虽同为女人,但也不一定就能摸准她的心思的。说错了,你可不要怪我啊!”
从嘉面上一愣,微微抬起头眼神闪烁的看着我,闪烁中又带了些迷离的失焦,好似透过我又看到了别的什么令他欢喜的人和事。不一会儿,他嘴角含笑的道:“她说话的口气就与你现在的一样,从不守什么礼节规矩,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古灵精怪,全然没有什么女子娇羞之态,却分明又让人心驰神往。她有时候风度翩翩,自信傲然,有时候又娇憨天真,俏皮可人;有时候仪态大方,文静端淑,有时候又刁蛮任性,率性而为;有时候情深意浓,眉眼里风情万种,有时候,又柔弱娇媚,却还故作坚强,惹人爱怜……”
他说着说着,泪水从眼眶里滑落至唇边,唇边却依旧还带着欣喜的笑意:“初见她时,是在初春时的玄武湖畔。那时,我正在舫中弹琴,本是伤感的怀思心情,却不知何故被岸边那一抹青绿所吸引。本来以为寻常,也并未放在心上,奈何一阵风吹过,我竟然再也移不开眼去。在一片春景轻掩处,那是一双多么清澈、多么灵动的眸子啊……”
那一日,一阵风吹过,香雾氤氲,琴声醉人,佳人如玉。那空灵而幽然的琴声,仿佛又响于耳畔……如果可以,我愿倾尽所有去换,只盼能再次回到当初的那一瞬间。听着从嘉的轻叙,我不禁也忆起了那日那时的那景那人,眼中亦渐渐温湿,泪水再次盈眶溢出。
“曲未完,我便急急收了琴,命人摇了桨上得岸来,幸好她还没走。她当时是男装打扮,而我也并不知道她是女子,一直在想这天下怎会有这般出色、这般脱俗的男子呢?心里更是莫名的紧张,腿脚不听使唤的往她所在之处快速行去。就算见过再美的女子,哪怕是娥皇,我都未曾如此紧张过。一心想着要如何过去搭话,才不至唐突了她,不会让她觉的厌恶。说来也巧,我刚走到一棵树后,她手里的一件东西便落到地上,而且她当时似很着急的要离开,并未注意到。于是我赶紧走过去捡起……”说到此,他已泪流满面,却还是一脸淡笑的回忆,泪眼中满是痴迷和向往。
原来那日,莫名情动的,不只是我一人!
看着他边哭边笑,边忆边说的样子,我心疼的不能自己,却无力阻止,更不能附和。我现在是窅娘,更是个倾听者,我不能随意打断了他的回忆,切断了他的思念。更何况,我自己也想听他说完,这可是他对我用情的经历啊!点点滴滴,我都不想错过!
心情稍稍平复之后,他又深情的说道:“她说她叫虞青影,她还喜欢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她说起话来表情生动,话也有趣!她说她要请我共饮一杯,却没想到她原是想要请我饮茶。呵呵,真是出人意料的可爱,我当时还差点笑出了声。她说她是南京人,可她又不愿说出南京到底在哪儿,还故弄玄虚,说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本想问个仔细,可又不想为难了她……南京?你说她会不会是回了南京?窅娘,你知不知道南京在哪儿啊?”
他终于瞳孔对上焦的看向我,急切的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
南京,是千年后的金陵,你找不到的,再说,“她”也没有回南京,而就在你的眼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看到我摇头,他急忙放大声音道:“你快去,快去帮我找严公公,要他们速去找南京这个地方,一定要找到,还要快!等等,你传我旨意,要他们切莫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别惊了她和她的家人。”
从嘉,你找不到的!我要如何说,你才能明白?
正迟疑间,从嘉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颓然倒向床侧,发出重重的“嘭”的一声闷响。我吓了一跳,只见他神情晦暗,眼神呆滞的念叨着:“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她并非凡人,她的世界也定非凡界,她说远在天边,就定是远在天边;她说近在眼前,也必定近在眼前。她爱喝明前雨花,也看的出,她以前就一直爱喝的。雨花是我金陵特产,她又怎么会生活在遥远之地了?我曾说过,会送她一大包,却一直都没送给她,因为我不想让她那么快的离开我,也从未想过她就真的会那么快离开我的呀!我着人日日帮她备下了,为何她还要走呢?她怎么舍得就那么走了呢?她就不知道我日日盼夜夜想有多难受吗?她怎么就如此忍心的呢?”
从嘉泣不成声,我更是胸闷的想要道出一切。可是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我打消了想法,想要伸出抚摸他脸庞的手生生的握成了拳头,徐徐的放下了。有时候情伤,不一定只有背弃了之后才会有伤……
“她临走时唱着‘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说的就是她自己的想法吧?可她又唱‘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呵呵呵,她说的是我吗?窅娘,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放不下这岌岌可危的社稷,这是皇爷爷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是父皇的心血啊!我也放不下这万千子民,他们淳朴善良,日日期盼能安居乐业,我是他们的希望啊!还有这一宫的老老小小,我是他们的君,他们的主啊!我如何放得下?你要我如何能放得下啊?”他一会笑,一会儿哭,我却只能呆呆的望着他。
我不要求你放下啊,我也从未如此想过啊。那只是一首歌,只是一个美好的心愿,只是我心里的一个梦啊,我何曾真的要你放下全部与我走了?
我在乎的,只是你心里是否真的只能容得下我一人撒野,没有其他女人的一指温柔。心胸狭隘也好,占有欲强也罢,你知道要我看着你身边还偎着别的女人时,我这心里有多难受?就算你没有伸手去拥抱,可也不曾见你伸手推开啊?
原来,你不了解我,你不懂我要的爱!你只知道你爱我,你也会用你自己的方式自以为是的好好爱我,可你却不懂我心里想要的“一生一代一双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盈盈一笑两情牵。青风纱起隔江恋,何事执泪各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