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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知之与不知(1)

我们已经了解到背叛是普遍的、时常发生的,人们对背叛的反应是选择盲视或遗忘。我们也讨论过为什么这是种适应策略:受害者或旁观者借盲视来保护自己在世界上、社会中的地位,一直维护与他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对背叛视而不见的话,受害者就不会有打破现状的冲动。这是人们为什么会选择盲视的原因,但是如何做到盲视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和社会机制能促使一个人看不见眼皮底下的事情呢?

关于“如何”这个问题的答案,有部分涉及一些社会因素——人们如何欺骗他人;作恶者如何控制受害者使其保持盲视;政府如何掩饰背叛行为;社会如何撺掇人们选择视而不见。另一部分答案涉及心理因素——人们如何自欺;人的思想如何自动过滤掉眼前的讯息;人的思想如何将讯息从意识部分抽离;人们如何遗忘。

在这一章,我们会引用萨曼莎·斯宾塞(Samantha Spencer)的故事来探讨“如何”这个问题。我们在第七章会更深入研究萨曼莎的案例,分析对一种背叛视而不见会造成当事人对更多背叛同样选择视而不见。然后在第八章里,我们会结合大量的案例和研究结果进一步探讨这些问题。

萨曼莎的故事

萨曼莎·斯宾塞——她的朋友都叫她山姆——曾经是个幸福的人儿。她与马克(Mark)结婚11年,前不久生了个女儿名为罗莎莉(Rosalie),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萨曼莎觉得幸福极了。他们不经常出来用餐,生活很拮据。最近马克加入了酗酒康复项目,这成为了他们一家三口生活中的重头戏。

马克酗酒,现在正接受治疗。这次治疗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连山姆也要参加为酗酒者的妻子开设的课程。然而那一晚,山姆心中充满希望,就像是事情终于步入正轨一样。对她来说,这一晚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一切都进展很顺利。当他们讨论菜肴时,罗莉莎看看山姆,又转向马克,然后又转向山姆,模样十分乖巧可爱。山姆最爱吃的是烤鸭,马克声称这次要大吃一顿、挥霍一次。餐厅里的灯光黯淡,马克的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这一切诉说着浪漫的感觉。当然,山姆也会心地笑着。

多年以后,山姆告诉我们她当时在想着什么:

“他待我很好。他想让一切安好。”

他们是亲密无间、幸福的一家,在外面享受着美味佳肴。山姆感觉到满满的幸福。他们一边享受舌尖上的满足感,一边谈论着崭新的开始和美好的未来。坐在对面的马克伸手轻轻抹去山姆嘴角上的残渣,就像新婚燕尔时那样。

吃过黑莓派之后,马克起身去男厕所,山姆开始整理罗莉莎的玩具:一本彩色的画册、黄色的拨浪鼓、毛绒的兔兔。服务员拿来了账单,萝莉莎开始胡乱摆弄、发出烦躁的呀呀声。山姆觉得今晚很浪漫,是值得回味的一晚,但是现在天色已晚,萝莉莎肯定也累了,不久她可能就要叽叽哇哇地哭了。山姆是个好妈妈,知书达理,所以她觉得趁着女儿还未发威,要尽快将萝莉莎抱走,离开餐厅,以免吵到其他用餐的人。她决定自己付钱,等马克从厕所出来后再与之会合。当她抱着萝莉莎来到柜台时,往吧台那边瞥了一眼。

山姆告诉我们:“他就在那边,在吧台那里点了一杯龙舌酒。我当时毛骨悚然,因为这之前我很坚定地相信他说的话。”

他站在那里,身子一半转向山姆,一半靠着吧台,当他看到她时,他将空杯子扔在吧台上,朝着她冲过来。

“你现在都学会监视我了哈!”马克吼道。

“我不敢相信你还在喝酒!”山姆边回答,边将萝莉莎抱紧。

马克和山姆反复地互相指责对方,没完没了。萝莉莎哇地一声大哭。随后马克带着一股强烈的怒气说道:“对了,我必须要告诉你……”马克亲口招供,说他的治疗项目只是“重生”大计的一部分。在这个美好夜晚的最后,马克告诉山姆,他与另一个女人发生了婚外恋。

“这就像是被火车撞到一样,因为我竟没有任何察觉。”

在这次餐厅招供事件之后的第十年,山姆说出了这番话。当时她去看望住在我们镇上的老朋友。她的老朋友也是我们的新朋友。我们的一个共同朋友告诉山姆,我们对背叛很感兴趣。山姆在俄亥俄州玩了几天后,同意向我们讲述自己的故事。

所以在舒适的十月天,我们围坐在孩子卧室的地板上。卧室给我们提供的一个私密空间。窗外,枫树刚刚染上一层明亮的秋日色彩,太阳光穿透进卧室,映着枫树上红的、黄的叶子。我们将窗户大敞开,微风伴着秋天叶子独有的清香缓缓吹来。

我们中间摆放着一个磁带录音机,记录着山姆的故事。山姆常常用现在时态讲述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待我很好;我坚定地相信他说的话。”

然而她知道自己活在当下。就好像她同时身处过去和现在一样。山姆有着火红的头发,脸上挂着可人的微笑,是个标致的美女。她坦言自己很自卑,但她看起来像是个外向的、健谈的、生活充满乐趣的女子。虽然我们为这次采访准备了椅子,她却想要坐在地板上。她盘着腿,长裙覆盖在上面,看起来的确很舒适。我们对此心存感激,因为我们也喜欢坐在地板上。

山姆现在是俄亥俄州一所知名大学的研究生。与丈夫离婚后,她便努力完成了大学课程,并考上了研究生——当我们重新播放录音带,听着她讲述自己16年的婚姻时,我们深深觉得这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山姆在向我们讲述的时候又将过去拉回到了现实。

“这就像是被火车撞到一样,因为我竟没有任何察觉。”

她告诉我们。没有任何察觉?山姆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马克有婚外情吗?当山姆讲述自己的过去时,她说:

“现在我回头想想,‘我怎么可能一点迹象都没看出来?’他总是泡在酒吧里,而我每次与我的女性朋友去看一场电影,他都会嘟囔,‘我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喜欢我的朋友,一个都不喜欢,还说‘每个男人都与我调情……’但他依然会去酒吧晃荡。双重标准太明显了。”

山姆聊得越多,我们就能了解到越多信息。我们发现马克不仅仅“总是泡在酒吧里”——马克经常整晚都泡在“酒吧里”。马克对山姆的占有欲极强,对她的猜疑心也很严重,显然,他将自己的所有背叛都归咎于她。山姆的朋友很容易将见到的事实联系起来。他们见识过他的神经质以及完全没必要的戒备心理,他们知道他是个通宵不归家的人,他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山姆告诉我们,她的朋友们当时警告过自己:

“你老公不值得信任。他总是彻夜不归。”有些事情确实不对劲,但是山姆不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

山姆怎么会没看到如此明显的事实?山姆告诉我们那晚马克在餐厅向她坦白自己的婚外情,其实这并不是马克唯一的一次不忠。

山姆一再地忽视马克背叛的证据。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山姆如何对马克的不忠保持不知状态?

当然,山姆盲视的部分原因在于马克的欺骗。而马克并不是欺骗的高手,山姆的朋友早已看出他的种种劣迹。山姆对马克背叛的忽视程度远远大于马克蹩脚的欺骗能力。山姆会在脑海中将证据包装成一句话:这是什么?

“当他坦白的时候,他说现在仍与那个女人联系,还是说已经与她断绝关系了?”我们问山姆,她这样回答:

“他说这是一夜情。一天晚上他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这个女人就花言巧语地说服他与她回家。他说,‘我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就像是一次夭折的计谋,所以听到他的讲述后,我很同情他。但是对那个女人很生气,对[治疗项目]也很生气。”

所以,山姆无意识地在脑海中改变了故事的走向。马克成为受害者,并非责任方。马克其实没有真正的出轨,那只是一次夭折的尝试。山姆对那个女人感到气愤,对治疗项目也感到愤怒,因为这让马克被迫承认事实上原来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在餐厅争吵及马克的“坦白”之后,山姆选择信任马克,继续留在他身边。她曾经对自己发过誓,一旦发现马克再欺骗他,必将毅然决然地离开他。为了不让这种悲剧发生,山姆需要相信马克并没有出轨,并且忽视一切不忠行为的迹象。山姆成功地做到了:

“所以这件事之后,我和他继续生活了5年。”

山姆告诉我们,在这些年里她的朋友多次警告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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