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开始把带来的书拿出来看。突然很庆幸自己在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书和复习资料。因为疲累,总是没看几页就睡过去。频繁地做梦,梦见父亲和母亲,梦见他们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抓住他们的胳膊说,你们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可是他们不说话,一个梦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一直重复。早上被闹铃惊醒,努力地睁开眼睛。逼迫着自己下床洗漱去餐馆。想起以前每个早上母亲都会准备好我的早餐,每次都是吃完早餐才会去上学。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生在福中不知福。
老班叫我小程,语气里却多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小程,只是我在B市这个小餐馆里的一个代号。每次坐公交时,看见最多的是精致妆容下极度冷漠的脸孔,让我不自觉开始排斥,排斥我看见的一切。也许是以前接触的东西太少,现在才没有办法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我以前究竟把这个社会想成了一个多么单纯的大集体了,忘了,因为那像一个可笑的梦。
第一次在外面一个人过自己的生日。接到思哲和唐秋白的电话,我努力装出坦然,语气轻松,镜子里的自己却笑得异常难看。我泡了面,自己一个人吃的面。母亲说过,生日那天一定要吃面。
在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我接到父亲的电话。
“还好吗?”他淡淡地问。
“嗯,还好。”我含糊地答。然后又说:“我妈还好吗?”
“不好,整天想你。”
我沉默了一会说:“我可以和她讲几句话吗?”
“我去问一下,你等等。”
我在等,同时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在听到母亲声音的那一刻我会不会控制不住而哭。
母亲接了电话,却一直不说话。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极简单的话,“在外面还好吗?”
我说:“我很想你们。”
“想家就回来吧,我们不怪你。”我仿佛听见母亲吸鼻子,抬手擦眼泪的声音。
“嗯。”我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快过年了,我快回去了。”
是,我只要拿了工资有了路费马上就会回去。我知道自己屈服了,屈服于我不能逆转的一切。不再想到自己那可笑的怕人笑话的想法,至少我收获了。
拿了工资,辞了工作。我回到旅馆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买了回去的火车票,退了房间。心里一点点松下来,我知道是因为自己要结束这种不堪的生活了。拉上行李包,再一次上了火车。心里莫名地紧张,我要回去了,回去完成我落跑而丢下的一切。
我回来除了父母没有人知道,我让他们不要说。那天,父亲和母亲一起去车站接我。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母亲急切地跑过来,拉着我的手,满眼泪水。我把她抱在怀里,不断地说对不起,眼泪一直悄无声息地滑落。父亲拍拍我的肩,紧紧抱了我,拍我的背,“回来就好,我们都不怪你了。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一路无语。他们不问我这一段时间在外面是怎么过的,我也不去主动说清楚。看着车窗外的一切,再一次告诉自己,我回来了。带着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
回来后,我停了手机,断了自己和别人的一切联系。不让父母告诉任何人,像是一种逃避。我告诉自己,我只是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思考。除了吃饭和父母聊天的时间,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看很多的书,做很多的习题。观察窗外我能看见的一切,天气阴晴,月缺月圆。
这一个新年,来得没有感觉,却有着不同的含义。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是真的一个新的开始。看着窗外空中四散开来的彩色烟火,我眯起眼,看到昨天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明天的自己。
高考,我缺席的一个高考。想象着大家紧张的表情,我羡慕了。这曾经是我最厌恶的东西,厌恶那一种制度。我苦笑,现在居然羡慕。别人的紧张与我无关。我开始用电话和以前的老师联系,告诉他们自己要回去复读。老师很高兴我能回去,很尽心地关注我的问题。
那天我说:“老师,为什么不骂骂我?”
“每个人都是会年亲气盛的,可是很少有人能有你这样的勇气,为什么要骂你?不过,经历过了可就不能再任性了,以后要稳重。”
我重重点头。
在它们拿录取通知书那天,以外遇到了思哲和唐秋白,突然发现一切都变得平淡温暖。思哲对我说:“认识真好。”我突然很感动。
别人离去,而我回来,在他们奋斗过的地方继续奋斗。我说,你们等我。像一个虚假的诺言,我不会去,我只想要我们偶尔见面的时候,你们还会对我说:“认识真好。”
躺在床上,一直无法入睡。仿佛能够清晰地听到时间的流动声,冷涩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拂过身体,一点点地带走生命。很想哭,却已经挤不出眼泪。
我倒是希望爸妈没有告诉我这一切,让我没有太多负担地悄悄走完接下来的时间。和他们一起在高三打拼,和他们一起走过生命的尾梢。而不是凄凄惨惨的结局。
死,究竟是什么,说不清。一个本来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找不不到。想起她的时候却见不到,心里的痛真真切切。于是,只能做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说笑。挂着笑容醒来,发现一切如常,那时,心里缺了一个口,空落得厉害。
我常想,在我走后,会有几个人这样想我。总该是有的。
当我妈说要带我去北京治疗的时候,我说不出反对的话。他们不放弃,我便没有资格去放弃。现在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每次看到他们眼神里的哀伤、担忧和心痛,我都会不自觉慌乱好久。我怕死,很怕死。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关于我的所有一切都将变成别人的回忆,最后消逝不见。
我一个人去了离家不远的那个小小寺院,这是个我们很少来的地方。色彩斑斓的花墙,四周是一种肃穆的安静。以前会因为这种不知为何的严肃发笑,现在再也笑不出来。从不大的门进去,看见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的雕塑,肃穆而立。我用手轻轻抚摸,仔细地看。
买了一把香点燃,跪在垫子上,却弯不下腰。我的愿望是什么,我不知道。良久,我把香插在香炉里,转身离去。
自认为我不是个太喜欢安静的人,那天我却在寺庙的庭院里待了一个下午。坐在一个粗粗的槐树的阴影里,蒙上灰尘的石凳。在这里永远看不见匆忙的步伐,每个人都那么沉稳清闲。我没有主动去和别人讲话,当然也没有人来搭理我。我也没想过要找什么大师给自己指点迷经,该来的是不管怎样也躲不掉的。
风一吹,有一簇槐花掉在我旁边。我捡起来,放在鼻边,清甜的香味。我拿着它把玩,摘掉了每一个小小的白色花朵。
走出寺庙的时候,看见有个年龄很大的老人,摆着一个摊位。我好奇走过去,是给人看手相算命的。我想掉头走掉,他喊住我,说姑娘坐下我帮你算算吧。并没有心动,却还是止步坐了下来。我掏出两枚硬币给他,说:“算吧。”
“要算哪方面的?”他慢条斯理地问我。
“那算算姻缘吧,看我会嫁给哪里人。”我随便说了一句,心里却隐隐作痛。
我把手伸出去,他拿着看了一会开始给我解释。“你的感情不复杂。你个性胆小,习惯无风无浪的平淡,所以总是错过……”听着他的话,我在心里苦笑。到他说完,放下我的手。我转身想要离开,他又叫住我,“小姑娘,比起爱情这东西,你更放不下的是友情吧。”
我微微一怔,没有回答掉头走掉了。我最放不下的是友情,走在路上我一直想着这句话。是的,我放不下哲哲。我想象不出,我走后她会怎样。对斌说了我的事,说完后就下了线。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对哲哲说。我只是希望在她心里我永远都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我不想她就那么相信我不存在了。
我妈收拾了家里所有能收拾的东西,我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收拾。我说:“妈,我们能不去吗?我想留下来。”
我看见她稍稍怔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我失望地退回去,塞上耳机把音乐音量调到最大。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没有人听到我这样的呐喊,那在我心里。一种极度的委屈感,不公平感。
我机械地做着一切事,跟在我爸我妈身后,毫无感觉。躺在床铺上,听铁轨的轰隆声,感觉自己在远去,在消失。我还回得来吗?眼泪滴落下来。
寡淡地笑,面对每一个人都一样。心里是死寂般的静,有时候则会隐隐地痛。停了手机,不再上网,和外界断了一切联系。脸色一天天苍白下去,以致后来我不再敢照镜子。我妈总是陪着我,我爸在这又找了工作。早上有时醒来就看见我妈。心里酸酸的,把脸往被子里再缩缩,蒙住要湿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