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风推开窗时,外面的雪已经铺了浅浅的一层。歧华位置偏南,少冷气,像这样的雪,确实是不多见的。
雪景虽好,却容不得她贪恋。萍风又深吸一口气,不舍地望望窗外,便将窗子合上了。
绕过屏风,进入内殿,透过影影绰绰的帷帐,萍风看见自己的主子正在酣眠着。
夫人的身子看来是越来越好了,现在都能睡个安稳觉了。萍风心想。
虽不忍心打扰,萍风还是弯下腰,轻轻地说:
“淅夫人,陛下说今日来看您,您看是不是该起了?”
床上的人儿悠悠转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像猫一样慵懒迷人。翻过身,意欲坐起来。萍风瞧见了,赶忙撩起帷帐,将其扶起。
沈梦淅笑道:“我现在又不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了,身子比以前利索多了,何必如此紧张。”
萍风却不赞同,道:“您现在是比以前好了不少,但也不如一般女子康健,细心养着,总没甚错。”
梦淅也不恼,拍拍她的手,轻声问道:“你刚刚讲,皇姐要来,几时的事?”
“回淅夫人的话,陛下昨夜来过一次,不过您当时身子乏了,早早歇下了。陛下便说待今日早朝下了,便来和您一同用膳。差不多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了。”
梦淅点点头,示意萍风为其梳洗一番。萍风喏了一声,便扶她下床到梳妆台边坐下,用梳子细细打理她那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
“也不知道玉楼儿怎么还不回来,这梳妆的活计一向是她做的呢。”
梦淅笑骂一句:“怎么,还老大不情愿呢?”
萍风吐了吐舌头,摇摇头道:“萍风只是担心自己手艺不好,没办法为淅夫人分忧。”
梦淅轻轻一笑:“哪里有,我们的萍风手艺一向不错,说这话也太过谦虚了。再者,皇姐也不是旁人,不会太在意这种细节的。”
萍风点点头,专心打理起梦淅那一头秀美的长发。
梦淅望着镜中的自己,那曾经对自己而言是何其陌生的一张脸,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她醒来的时候正值六月,算来已有五个月多了。
当初的自己,本以为会就此了结此生,抱憾而终,却不想,在这异域,以公主的身份复苏。
“淅儿!淅儿!”
梦淅缓缓睁开眼,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身着紫色华裳,头顶金冠,握着沈梦淅的手上戴着一枚血红色的宝石指环。仔细看,似乎有金色光芒流转其中。
这……是哪里?
饶是沈梦淅此等聪慧冷静之人,此时也茫然了。
她只记得,他为自己跋山涉水,寻找能治好自己的灵药。一次次寻觅,一次次欢喜归来,失望而去;她只记得,自己躺在将军府的床上,苦苦撑着,却等不回自己心心念念的他;她只记得,自己终是斗不过那阎罗,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那是痛苦的悲鸣……
思及此,沈梦淅感到胸口一阵钝痛袭来,哇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淅儿,淅儿你别吓皇姐!御医呢!都给朕过来!”床边的紫衣女人紧紧攥住沈梦淅的手,丝毫不顾自己脸上被喷溅的鲜血,大声喊道。
一旁跪着的御医赶紧扑了过来,颤抖着手,探了探沈梦淅的鼻息,又为她把了把脉,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陛下,淅夫人已经将胸口的淤血吐了出来,如今已无大恙,只需好生养着就好。”
听了这话,女皇才放下心来,身后的宫女走上来,想为女皇擦拭脸上的点点血迹。女皇刚想摆手让她退下去,转念一想,自己脸上沾有血迹,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坏淅儿?
思及此,女皇便也不躲了,耐心等宫女拭去自己和沈梦淅脸上的血迹。
“我的淅儿,这回可真吓死皇姐我了。”
沈梦淅这回舒坦了许多,这才细细打量起屋内的人们。先说说人们口中的女皇陛下,那真真是个极美的人儿,黑发如瀑,黑眸明亮而深邃,肤质极好,一看就知道是懂得保养的。一身紫色华裳更衬得她高贵无比。左手中指上的红宝石更增添了几分贵气。
而后便是站在女皇身后不远的黑衣男子,他背对着沈梦淅和女皇陛下,在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不敢言语的情况下,他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样负手而立,给人一种极其突兀的感觉。
沈梦淅想了许久,也不敢确定眼前的女人是谁。心中百转千回之后,方才开口。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涸得不像话。女皇忙唤人取水为她润喉。
“淅儿想说什么?”
沈梦淅吞下水,看着她,轻声道:“你……是谁?”
女皇颤了一下,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半响才回过神来:“淅儿,我是你的皇姐啊!”见沈梦淅还是一脸茫然,女皇差点就晕了过去。
此时,一旁负手而立,默不作声许久的黑衣男子转过身,开了口:“扶陛下回长生殿内休息。”
女皇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深深看了一眼沈梦淅,便在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
女皇一走,御医们也纷纷告退。
“国师大人,臣等告退。”
黑衣男人摆摆手,御医们便纷纷退去。一时间,殿内只剩下沈梦淅和国师两个人。
沈梦淅此时已经清醒不少,明白自己可能没死,而是像话本里讲的重生了。而刚刚那位女皇,恐怕就是歧华的女皇陛下刘汀雁了,而眼前这位所谓的国师大人,她早有耳闻。
归生,歧华的国师,带领着歧华复兴,让歧华成为大陆上唯一能与北龙抗衡的国家。据传言道,此人精通奇门遁甲、阴阳卜算之术,深不可测。
归生一双黑眸看着沈梦淅,道:“三公主自幼多病,此番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等你的婢女来了,你自可询问她们。”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梦淅开始捋头绪,信息量稍微有些大,她得消化消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自己还没有死,在异域以公主的身份重生。
还没来得及放松,只见房门又被推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奔到自己床前,一个个的眼泪噼里啪啦得掉下来。“淅夫人,奴婢们可担心您了。”
沈梦淅现在听不得哭声,这一听全乱了,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的情况,皱起眉头耐心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两个小丫头这才止住了哭声,只是悄悄在一旁啜泣。沈梦淅这会子仔细瞧了瞧眼前这两个丫头,都是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的样子。她想试着坐起来,两个小丫头很有眼色地赶过去扶起她,拿来靠垫让她倚好。
等坐好,沈梦淅这才轻声道:“我有些事情都记不得了,国师说你们可以为我解答,你们能给我讲讲吗?”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但是,为奴有为奴的本分,她们很快调整了状态:“我们两个是自幼服侍在您身边的婢女,我叫萍风。”
“我叫玉楼。”
从两个小丫头口中,沈梦淅对自己的境况有了新的了解。自幼多病,与长姐刘汀雁是同一个娘生的,和二姐刘桥月,则是同父异母的关系。两位姐姐都是极为疼爱沈梦淅现在这具身子的主人,歧华三公主刘云淅。长姐刘汀雁温婉大方,前年刚刚即位。而二姐刘桥月是个暴脾气,喜怒均形于色,在长姐即位后第三个月便被授予七分兵权,封为长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