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乎这几点:不得发生武装冲突,对分批窜入的白俄军队分批解决,避免他们聚在一处,造成人多势力大的局面,不好处理。如果不愿缴出武器的,劝他们返回俄境,或者设法把他们引入山区牧场,暗中派人监视。发现有私藏武器者,不要惊动,装作不知道,暗中派侦探查清地点,监视其行动。如果白俄自动卖出枪支和马匹, 可以由官府和私人直接收买, 办理应有的合法手续,私人买到枪马应向官衙登记入册,便于掌握和控制。防止白俄的武器以买卖的形式落入从关内来的那些游民的手中。收缴武器和收容白俄官兵及所谓难民时,应当以国际公法为准,说服他们予以理解,予以接受。对阿林科夫的军队不要正面冲突,也不必胆怯,不必畏惧,可以在边境或城里轮番出动装备精良、阵容庞大的我方军队,有意示威,显示我方的强大军事实力,以压倒白俄残部的嚣张气焰,从心理和精神上给予强大的压力,使其不敢随意造反,达到收缴武器的目的。对领事吕巴一方面收买,另一方面暗中监视,防止他怂恿和挑动阿林科夫闹事,防止他挑拨红军和我方之间的关系。如果红军方面提出引渡白俄残部的要求,应当以国际公法和平解释,不要态度生硬,趁势提出合理的答复,就说白俄官兵已经解除了武装,要求苏维埃政权发布对他们的赦免令,可以劝说他们回国,但不能强迫,更不能动武,以免在我国境内发生战争,引起祸乱。关于涉及到中央的重大问题应解释清楚,说可以请示中央,由中央决定予以解决,切不可生硬地加以拒绝,引发敌对情绪。有关国际争端性的事项,可回答说汇报中央通过双方大使馆予以和平解决, 待我方接到中央的指示定会迅速解决等等。
对这些明确而富有策略性的指示, 他们出发前本当记在本子上带在身上随时参照执行,但被杨增新劝阻了,他说一旦本子丢失或者发生意外事件,落入白俄手中则坏了大事。
杨增新说明利害之后,让他们牢牢记在心里,所以,他们此时又碰头核实这些具体指示,确认是否无误。
其实当他们走后,杨增新便秘密电告伊犁杨飞霞,作为官方文件归档,并嘱咐他,等这三人到来后,可让他们看,但不准抄录或带走。
这三个人的碰头会一开完, 杨飞霞就拿来文件让他们三人传阅,结果他们强记于心的跟文件内容毫无差别,可见这三个人是多么认真多么费心了。
他们认为这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必须办得特别出色。
既然杨增新如此看重伊犁问题, 他们三人焉敢有丝毫懈怠和疏忽呢?
他们都很明白玩忽职守的结果将会意味着什么。
他们都想完成使命达到邀功请赏的目的。
所以,他们不仅背熟了这些指示的条款,而且想好了付诸于行动的办法。
李钟麟拜访了吕巴,并给他十两黄金,吕巴自然高兴,当即答应一定说服阿林科夫缴出武器。
吕巴为何如此痛快呢?
这其中自有他的奥妙。他认为中亚的战争需要补充兵力,而让阿林科夫待在这里没有实际的价值, 正准备动员他重新入俄境参加白俄残部反攻红军的战争, 为了到时能得到新疆当局的同意, 所以, 他此时作为交换的人情和条件而答应说服阿林科夫。
另外他与李钟麟有私交,想拉拢他索取有关杨增新的机密,所以,就爽快地答应下来,作为人情与面子,到时也好利用李钟麟。
再者他想到迪化与总领事密商有关复辟罗曼诺夫王朝的事情,希望到时能得到杨增新的惠顾与支持,所以,他想就此买个人情,到时得到补偿。
吕巴出于这些原因劝说阿林科夫暂时缴出武器,留下收条,日后归还再做打算。但不能全缴,只能缴坏的或者待修的,这是吕巴给阿林科夫提供的建议。
阿林科夫答应了吕巴的要求。
他们私下里商量好了具体的对策。
杨飞霞出面请吕巴、阿林科夫到镇守府宴会厅赴宴,并商讨关于缴械的问题。
在宴会上, 刘文龙和张绍伯代表杨增新向他们很和蔼地讲述了如何宽待缴械后部队的衣食住行, 如何保护他们的安全和自由,允许他们久居也允许他们随时回国等事项。
总之,讲得天花乱坠,使这两个外国人听了很受感动,当即表明态度愿意缴出武器。不过,阿林科夫提出对他所带来的所谓难民不得刁难,除了解决食宿问题外,应当给他们自由,允许他们跟部队行动,也允许他们做生意开洋行。
阿林科夫为何对“难民”如此关心呢?
这自然有其重要的原因。
他所带来的所谓难民,实际上都是与红军敌对的上层人物,他们之中除了王公贵族、地主豪富,还有沙俄的旧官僚,这些人曾以物资供应白俄官兵与红军作战,是红军镇压的对象,所以,他们随白俄官兵逃跑了。
阿林科夫的部队就是他所带来的这些“难民”供给武器弹药等物的,所以,他很重视并处处关心与保护他们。
这些“难民”有的仍携带黄金珠宝与珍贵物品随军逃来,他们可以变卖支持部队,有的可以开洋行做生意,仍不失为富商。
不过,他们大都把黄金珠宝和稀世珍品埋藏在边境,避免入境时被新疆当局没收。
阿林科夫也很狡猾,他为了东山再起,入境之前已经把大部分完好无损的枪支和弹药埋藏在俄国边境, 只带了少量的已被损坏的武器进入伊犁边境,他早已知道新疆当局会收缴武器的,所以,他事先做了准备。
正因为如此,他在宴会上没有过多的纠缠,痛快地答应缴出武器来。
第二天,阿林科夫集合部队,当着这几个人和吕巴的面,让官兵们把武器缴出来,杨飞霞让他的手下人收缴入库了。他给阿林科夫出具了收条,注明武器损坏的部位和残缺的零部件。
其他分批窜入的零星白俄军队见阿林科夫缴械了, 他们有的也缴械了, 有的则不愿缴械, 被伊犁当局派部队护送返回俄境。
阿林科夫的部队被安置在博乐一带的牧区, 他们的食用由当地政府供应。但有的官兵不听约束,故意闹事,有的要求返回俄国,不愿待在这里过这种不自由的流亡生活。
阿林科夫和他的心腹军官待在伊犁,与领事吕巴成天鬼混,暗中策划东山再起的行动。
不久,阿林科夫借口去印度,要带领他的军队和马匹经过迪化去喀什。
杨飞霞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电告杨增新,请求把阿林科夫的军队遣送迪化。杨增新考虑:一没有摸清阿林科夫的企图;二又担心他在半路别生事端,发动战乱;三还没有做好接纳他的准备工作;四是派谁的部队以“护送”为名而行押送之实呢?
在这种情形下,杨增新没有批准杨飞霞的请求,命令他派部队暗中严密监视,不准随意妄为。
阿林科夫的要求被拒绝后,他心怀不满,便找领事吕巴商议该怎么办?
吕巴趁机煽动说: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据我掌握的情报来看,伊犁当局想把你困死在这里。他们已经暗中调动部队,包围了你的部队,随时有可能开枪袭击,你想危险不危险? ”
阿林科夫听了吕巴的话,心想他们先夺了我的武器,然后才下毒手,原来他们心怀恶意,我还当成好心。
他气愤地问:
“你的情报准确吗? ”
吕巴口气坚决地说:
“绝对准确。他们从迪化调来的马队在街上示威,你不也看见了吗? ”
阿林科夫摇头说:
“那是为护送那三个说客而来的。”
吕巴摇摇头,说:
“你说得不错。可那三个说客走了,马队还在啊! ”
阿林科夫顿悟似的说:
“原来是这样! 依你的看法,我现在该怎么办? ”
吕巴鼓动地说:
“只有先动手,把你藏的武器挖出来发给士兵,占领伊犁作为基地,扩充兵力,发展势力,然后进兵斜米,控制中亚,你看如何? ”
阿林科夫担心地说:
“可我的兵力不够,怎么办? ”
吕巴打气地说:
“兵在精而不在多,你的哥萨克兵一个顶十个。新疆边境各处都有我们的军队,只要你一号召,他们准会响应,合起来就是一支庞大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是一往无前的。新疆所有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而且都是老弱残兵,怎么能对付得了我们这些不怕死的军队呢? ”
阿林科夫心想他说得有道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勇敢地站起来战斗下去,在战斗中求生存。
他拿定主意,说:
“请领事阁下多方联络我们的部队,支援我,我决定举行暴动。”
吕巴喜不自禁,但却不露声色地说:
“很好! 你派人晚上去挖武器,我立即通知各处的白军军官共同研究出一个可靠的方案,你看怎么样? ”
阿林科夫答应说:
“好! 我立即行动。”
阿林科夫命令他的部下,当然是一些知情的军官,入夜来到边境,挖出部分武器和弹药潜回他的部队驻地,悄悄发给官兵,准备暴动。
他以为他们做得很秘密,不会有人发觉。其实不然,杨飞霞等人早已按照杨增新的指示,派人暗中化装监视他们的行踪,当他们一挖出武器发给官兵,这些密探立即报告了杨飞霞。
杨飞霞立即调动军队严密包围了阿林科夫的部队驻地。
又从邻近地区调来援助的部队加强防范。
还派部队包围了吕巴的住地, 对跟他来往联系的人一律盘查关押,切断吕巴跟外界的联络。
这样一来, 阿林科夫感觉到事情败露, 他的军队被层层包围,而外面的援军又被切断,吕巴又不见人影,只好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龟缩回去。
杨飞霞电告杨增新, 杨增新派人去找迪化总领事迪牙科夫讲述了伊犁出现的情况,并指明吕巴从中操纵,不宜再在伊犁担任领事,建议更换友好的领事。
由于害怕引起国际争端,给红军以可乘之机,迪牙科夫命令吕巴离开伊犁来迪化,以平息事端。
杨增新得知此情,对迪牙科夫深表谢意,并说为了吕巴的安全,不致在路上发生不测,由伊犁派军队护送他到迪化。
迪牙科夫明知这是以护送为名而行押送之实,但又一想,万一吕巴出了事怎么办?由谁来负责?而今杨增新提出护送正好免去他的忧虑,如果吕巴一旦出事,就可以找杨增新算账。
这样考虑的结果也就同意了杨增新的要求。
杨增新当然考虑到吕巴一旦出事将会引起沙俄领事们的不满,导致两国争端,所以,他提出护送,防止不轨之徒乘人之危,制造事端。
他将吕巴的安全问题电告杨飞霞, 命他派可靠的将领带兵一路护送到迪化。
吕巴得到总领事的电调, 在杨飞霞的心腹将领带兵护送下由伊犁来到了迪化,面见了总领事。
吕巴离开后,阿林科夫陷入孤立之中。
杨增新电令杨飞霞做阿林科夫的工作, 让他们返回俄国境内,但他和他的大部分军官坚决不返回。
他们在斜米犯下了滔天大罪,害怕红军处死他们,所以,他们坚决不回去。
为了防止他们在伊犁边境发动战争,影响全疆边境的稳定,杨增新又派张绍伯、李钟麟等人赴伊犁说服阿林科夫到迪化,然后经塔城去印度。
阿林科夫听了这样的话,正中下怀,同意来迪化。他带领他的官兵八百多人战马八百多匹, 在伊犁军队的护送下来到了迪化。他的其余士兵被护送到边境进入俄国境内。
他所带来的数十名“难民”有的留在伊犁经商,有的跟他来到迪化。
阿林科夫的骑兵来到迪化后被安置在迪化南郊附近的地方。
此地不在城里,预防他兴风作浪最为有利,可见杨增新费尽了心机。
杨增新又派精兵监守在附近,随时注意他们的举动。
为了稳定阿林科夫及其军队的情绪, 杨增新供给他们粮秣和军装。
又在督署二堂的宴会厅设宴款待阿林科夫和他的高级军官。
阿林科夫为了表示感谢, 也在自己的驻地宴请杨增新和他的有关长官。
宴会之前阿林科夫举行了阅兵式,请杨增新检阅。
杨增新等官吏和阿林科夫站在阅兵台上看到哥萨克骑兵一个个精神饱满,士气高昂,排列整齐,威风不减当年。
阿林科夫站在台上得意忘形, 趾高气扬地接受一队队士兵的敬礼,其神其态俨然是个威武难犯的将军,根本没把杨增新放在眼里。
杨增新面对如此威武的异国军队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联想到他们在伊犁的举动,他心中暗想:如此骄横的军队一旦闹起事来的确难以对付。阿林科夫野心很大,难以收抚。留下这些官兵无异于养虎遗患,得尽快设法将他们解决了。
阅兵仪式完毕之后,杨增新等人被请入宴会厅入席就餐。阿林科夫请杨增新讲话, 杨增新言不由衷地夸奖了阿林科夫和他的军队。
接着阿林科夫又赞扬杨增新如何关怀他们, 对供给粮秣和军装表示深切的谢意。
之后双方人员喝酒吃菜,气氛相当融洽。这都是表面现象,其实双方各怀鬼胎,不过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而虚与委蛇,并非真正的友好。
虚伪的宴会在虚伪的应酬中结束了。
时隔不久阿林科夫的原形就暴露了,他借口向洋行借钱,怂恿他的部下寻衅威胁说如果不供应钱粮,就要抢劫等等,搞得商行心惊胆战。
接着阿林科夫又向前来劝他约束部队的军务厅长张鸣远提出无理的要求, 要他负责向窜入塔城的白俄军官巴奇赤要回他们存在那里的黄金和白银,否则他们将采取自行解决的行动,或者迪化当局给他们提供现金,方可罢休。
面对阿林科夫的公然挑衅,杨增新非常气愤,心想不给他一点厉害他是不会有所收敛的, 他这是有意在试探我的口气和态度, 于是派人前去对阿林科夫以强硬的口气警告说不得无故生事,扰乱社会秩序,杨将军对你已经关怀备至,切不可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阿林科夫生怕断了粮秣的供应, 过了两天自动去督署向杨增新道歉,说他的军官喝醉了酒,所干的坏事他事先不知,事后他教训了他们。
杨增新明知阿林科夫见硬的不行,便又来软的,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