苳言出来不过半刻,早早接到女儿自然开心,不过眼风扫到跟在女儿身后的顾子旭马上皱了眉。
自家女儿是千好万好,就这臭小子,到了说亲的年纪还不着三四。东西乱跑拐她闺女,他闺女吃了一遭苦还没回家,就让他拐出去溜了一圈。
苳言心里有气,面上也就不好看,三言两语就赶了小子回家。
顾子旭又自来对这个教导太子的姑父黑了脸惧怕三分,不过片刻就跑了个没影。
苳梅在旁偷看笑的呵呵,表哥这时未归家,指不定顾府来人几趟了。爹爹想与她好好话家长,表哥也就碍了眼,也得亏爹爹注意到身后跟着的表哥。不然就光冲着她刚刚于街上言行无状,扑着过来想要好好抱抱爹爹,爹爹就能给她一顿说教。
不过她不怕呢。
想着上前挽了爹爹手臂,主动接过琉璃盏举起,夸起了爹爹:“些许日子不见,爹爹又俊秀许多。”苳言不过刚过而立五载,又长年混迹书香,名头也是太子的老师。身上威严儒雅气质别具一格,苳梅是知道的,前世想踏破苳家门槛的媒婆有多少。
为的还不是苳梅而是苳言。
苳言刚刚绷紧的面皮此刻放松下来,如浑身卸下重担,毫不客气反驳回去:“些许日子不见,我的阿梅都会撒娇了。”苳言相貌丰俊成熟稳重不常玩笑。苳梅听来鼻头一酸,红了眼眶。这个会笑会闹的爹爹是她日思夜想,曾经梦里也回不来的爹爹。
前世对于爹爹最后的记忆,不过是那个浑身冰寒,冲着满京城叩下三个响头离开,任她哭闹都不会理会的爹爹。
苳言书香传家,又身为太傅一职,上位者最会观察身边情况,不论争与不争,都要做到心里有数。
虽如此比喻不妥当,但刚刚女儿的情绪激动他看在眼里,只当这孩子甚少离家,一时委屈。只管打发了顾家小子,还给她逗一乐,两全其美。
眼下这次再做不到熟视无睹,掏了怀里手帕出来,扣扣搜搜的不舍得,递给她:“快别哭了,本就不好看,哭丑了当心嫁不出去。”瞄了眼阿梅手里帕子,又补了句:“那帕子你给我哭脏了,可得给我洗出来,我明儿进宫还得揣着呢。”
阿梅把帕子递到脸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气揪揪把帕子塞回了苳言手里,心里再多的伤感也没了。
她绣活一向不好,祖母怎么教导也学不来。那帕子洗的发白,上面的石榴花歪歪扭扭,爹爹却也当个宝贝。
嘴里不由小声嘟囔着:“不就方帕子吗?擦脏了我赔你一块就是。”
苳言耳朵灵,听了先是没说话,仔细将帕子叠了塞进怀里。才认真道:“你长的不出挑,让我操尽了心也就罢了,这脑子怎也不多想想,这帕子是你第一个拿得出手送为父的,怎能一样?”
苳梅刚才注意力被转移,没发觉爹爹句句说她长得丑,如今再次说,苳梅不依了,小嘴一撅,能挂个油瓶子:“哼,长得再如何不出挑也是您生的,你句句贬我,可看来您相貌也不过平平。”手上琉璃盏下挂着的珠子叮当作响,父女二人夜色中家常句句互怼。
“刚你还说些许日子不见,为父俊秀许多,这不过片刻你就改了口,未免有口是心非之嫌。”苳言含笑作答,气的苳梅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就知道自个爹爹不经夸,一夸尾巴就翘起来了,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眼看到了厅堂门口,却还是据理力争:“爹爹已然为人父,长的丑些也无妨,就不要为自己辩解了。”
跨步进了厅堂,苳言瞥她一眼没搭理,吩咐管家花卓让人摆饭。热腾腾的八碟山珍上来,父女二人落了坐,未开饭前苳言又提了一句:“太子知晓你这一二日回来,提前送来许多你欢喜的吃食。这遭你受了委屈,且在家里好生养着。”苳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只有父女二人吃饭,也并不多话。
苳梅听到太子二字心里一动,垂首在饭碗里的眼眸稍红了红。
饭毕夜已深,苳梅辞别爹爹要回自己的院子,苳言眼眸深深叫住她:“明日你需早起进宫拜谢太后教导之恩。”君臣君臣,便是如此。
此事苳梅早已知晓,当即应下:“青岩寺祖母已经同阿梅说过,女儿在青岩寺多抄写有数十本经卷,一同带了回来,明日谢恩会献给太后娘娘。”
苳言赞赏点头,提步带人先行离开。
“爹爹。”苳梅出声唤人,苳言停了步子转头,苳梅犹豫间开了口:“祖母前去青岩寺不归可是替我抱不平?”在青岩寺时苳梅就知道,她出事被押青岩寺,祖母未踏进宫门一步。谁都知道,苳家老夫人只需进宫服个软,苳家大小姐没有被罚的道理。
苳老夫人此举就是在无声的抗议,谁都看的分明。让苳梅清楚感觉到祖母的不满是祖母的躲避,她下山势必要前去进宫谢恩,祖母提前避开,说来就是不附议所有人都在说是她孙女的错处。
苳言眼眸闪了闪,开了口:“虽有错处,也不应她动手。”家民臣事,闹到宫里去由人动手处置,那意义完全不同。这话细细理解也就是苳言心里也是不服的。
苳梅心下软软一块酸酸的,祖母爹爹为了她在跟宫里作对,虽只是无声抗议,却也是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
苳言本要走,不知思及何处,又道:“说来也是有些私事需无缘大师解惑,你莫多想。”
苳梅点头应下,看花卓给爹爹举了琉璃盏一同离开。
翌日,清晨薄雾。
苳梅生母去的早,父亲苳言身边一直未有旁的人,家里家外常来都是祖母打理。对于父亲祖母难免有照顾不到之处,便特提了常姨打点。
常姨原也是世家,后来家族败落借住苳家,与苳梅生母处的极好。后来苳梅出生德容郡主离世,常姨也一直未离开。
后来父亲无心再娶,便是祖母将心里藏着小心思的常姨推至人前,父亲也不愿收下,常姨心里惦记爹爹,多年来任祖母介绍了多少好人家也不愿看上一眼。
后来祖母自觉精力不济,索性让常姨帮其整理不打紧的家事,苳家倒也一片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