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进英语课堂心里就发寒。而且这种心寒是彻骨的。我开始应付英语课，把它想象成最简单的模式：我的同学当我不存在，老师当我半存在。课后我一个人去找老师想问明白一些课上我听得不大懂的地方。可能因为我时不时“Chinglish”的措词方式让琳达女士听起来比较陌生，她似乎总听得一知半解，给我的答案也答非所问，我心里急得想跺脚。最后，倒也不是自己害怕英语有多难，而是这种沉重的压力感迫使我想离开。英语荣誉班里那冰冷的人际环境，已让我感觉在痛苦地挣扎。经过考虑，我决定放下我的自尊心，从荣誉班降回平民班。
琳达女士好说话，寒暄几句就放我走，克伦夫人就比较麻烦，因为当初是我违背了她的意见而挺进荣誉班的：
“对不起Hung，我不太希望你转班。当时是你的决定，我一开始的态度就不支持你上程度最高的课。”
“对于一个刚来美国的学生，很多方面都处在劣势。希望克伦夫人能多给予我一些摸索的时间和机会。”
“我理解。可是我历来不鼓励学生转班。如果你执意，你得自己写一封信具体说明你为什么要转班，这封信还要得到任课老师的签名和校长的当面批准。”
听克伦夫人的语气，她觉得是我在犯错误。我还是面带微笑感谢了克伦夫人。总之在这里她们到处都在给我小鞋穿，到处都是redtape（繁文缛节）。
我找到校长的秘书，她看了校长的一周安排，说星期几几点他open time slot（有时间）。我望了一眼校长办公室那扇紧关的高档的木门，对和他讲话不由感到紧张。足足等了一周，终于能见到校长。我在校长面前讲了几分钟，他一言不发，双手合拢，听我讲完，极有礼貌地说：“I am not sure if I understood all what you just said.Besides that，there better be excellent reasons for changing your courses.”（我不太肯定是否听明白了你说的话。而且想要转班，最好有充分的理由。）我听了，觉得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得到他这样一句话，心里极为沮丧。他其实没有说什么真正的道理，但仅凭说话和仪态上的委婉就把我搞定了。回家以后我克制着自己焦虑的心情写信，在信中说明，对于一些英语阅读，由于欠缺很多背景文化知识，虽然自己已尽全力攻读可仍然艰涩难懂。我写完默默许愿校长能开恩。校长后来看我写下来的英语，而且是长长一封“忏悔信”，同意了，我长长舒了口气。虽然本来照道理讲我调课是合情合理的，可是我英语表达不太有效，虽然校长最后还是同意了，反而还显得是我理亏，变成是他放了我一马似的。还是那句话，这都是我口语不好的劣势。
后来，我坐在了英语“平民”班上。虽然课堂上一些调皮的同学在公堂之上与老师叫板，导致老师教书教得比较慢，而且老师上课还会因为学生调皮就停下来，一点一点地和他们讲道理，我倒觉得上课还挺有意思。在班上我也不能太向着老师那头，但对老师保持尊重，认真完成并按时上交他布置的作业。每当班上交作业的人只有半数时，我的作业还是一板一眼做得很用心，老师很感动，总对我的作业细细批改。我平时默写单词的小测、简答题考试、SAT模拟练习做得对，老师就很高兴。当老师叫学生上台背诵诗歌时，全班几乎所有人根本没有回家准备背诵，只是把诗抄下来拿到台上念，我站上台却整篇背了下来，老师像久旱后得到甘露的小苗，大为感动，这么一件很简单很轻松的事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成绩。在“平民”班，我居然成为了英语“学得最好”的学生。
直到今天，我仍然不后悔从英语的荣誉班降到“平民”班。“平民”班上的同学看上去没有英语荣誉班里的人那种nose up in the air（鼻子朝天）的感觉，我觉得自在了许多。而且我觉得和一些学习成绩一般的同学更容易讲得上话，其实这样有利于我和他们之间的沟通及自己自信心的建立。一句谚语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对语言上的劣势，我选择后退一步，退一步其实海阔天空。知难而上是勇气，但后退一步有时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三、英语古典文学课
为了能在“手”高中修满学分拿到毕业证书，我在下半学期还必须补修一门英语课。唯一还有空位的一个班是Classical British Literature（英国古典文学），听起来够玄乎的吧。要不是情况所迫，我活几辈子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上这门课的。Let's go to see what was going on there.（让我们期待一下在那儿会发生什么吧。）
我的英语老师1米85的个头，bald head（秃头），带着无边眼睛，每堂课都穿衬衫，还扎领结，风度翩翩。班上15个学生都是马上要毕业进大学的高三学生，对上这门课已经无所谓了。所以老师也“知趣”，每天布置英语阅读作业后，第二天来上课也不指望学生交作业，就自己把课文从头到尾讲一遍。
第一篇课文读的是公元450年的“Beowulf”（《贝奥武夫》）。故事里，神话英雄Beowulf为丹麦国王宰了一个住在沼泽地里的怪兽和其阴险凶残的母亲，整个国家为他歌颂庆祝到凌晨。我读着读着感觉那里面的英雄人物跟今天好莱坞的风格很相近，果然后来拍成了一部三维动画电影，Angelina Julie还是这部片子的主角。公元450年，为了庆祝，开派对一开就是凌晨深夜，看来西方的“party”文化确实是源远流长。
不过真读起英国古典文学课本上的英语，难度是非常高的。大家可以上www.docin.com/p-14773225.html去看看“Beowulf”这篇文章。26个字母拼出密密麻麻稀奇古怪的单词，而且即使能把原著里的单词都读懂了也不一定完全掌握故事在讲什么，我干脆随便看看就不读了。请相信一个事实：有一些外国人能读懂的英语我们真是读不来的。这是我们和他们英语上的绝对差距。作为一个国际学生，我对比过自己和小外在英语上的差距，感觉那种差距实际上像个黑洞一样，我们国际学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也完全没有招数缩小，一个国际学生学书面上的英语学得再好也会到一个上限。这种极限也让我们没办法彻底理解外国人的文化和思想。因此我们要注意我们对西方文化讨论的局限性。我们经常看到现在博客上很多人很有思想，喜欢讨论对西方的理解，但很多都根本不是他们讲的那样。
后来这门英国古典文学课发展成老师每天给我们放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奥赛罗》、《仲夏夜之梦》的电影。总算叫我喘了口气，看电影总比捧着莎士比亚的原著读来得轻松。即使电影里念的也是剧本里艰涩的台词，但看着电影里有血有肉的人在那儿演戏理解起来似乎容易得多了。看完电影，老师突然布置了一个作文题，我读了半天还不是很肯定自己理解它的意思（见下）。大家在留学期间也许都会遇到这种情况——老师出题目的英语都会让你费解！
“Hamlet is one of mankinds' great images.He turns a new face toward each century，even to each decade.He is a mirror which gives back to the audience the reflection of the age that is contemplating him.In a 1—2 page response，address how Hamlet reflects our age？（哈姆莱特是历史上塑造最好的人物形象之一。每个世纪都有对他崭新的诠释，甚至每个年代也是。他像一面镜子给读者折射出其时代。作文篇幅不超过两页纸，论述一下哈姆莱特如何反映出我们的今天？）”
我有幸看了一下同班拿“A”的作文，看完感觉也只是大致看懂了。而且我感觉到：其实美国小孩思想也是很有深度的。我们中国人印象里的那种“美国小孩不懂得读书”其实是个偏见。美国小孩玩的时间比我们国内同龄人多，可当他们坐下来写作文时其实还是很有内容的，因为美国小孩有我们国内同龄小孩缺少的社会经验。比如他们可以开着车奔走四方，很早就通过打工和义工等活动接触社会，而且他们真的是处在一个信息爆炸的环境，身边的电影、图书、网络给他们相当庞大的信息资源。美国老师的观念是：课堂上学的只是对学生自己摸索成长的补充，而不是学生的全部知识。
这门课小考了两次，交了两篇小论文。最后一次大考，作文题目又是让我看得似懂非懂，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写，把课文里我能读懂的、电影里我看懂的都完全堆了上去。结果我的期末成绩老师给评了个“B”。为了跟上小外的英语进度，有时候会拿些“B”的，大家对自己英语课吃“B”心里要想得开些，因为的确有些自然极限我们战胜不了。但我们不能因为可能拿B就回避英语课，只有标准定得高，我们才会有真正的进步。
四、艺术——美国高中的必修课
美国高中规定每个学生都必须修一门艺术课。我选的是合唱班。记得当时第一次走进合唱课的音乐舞台教室，里面已聚集了很多人，一个个看上去都蛮有音乐细胞的。有的在活动脖子和肩膀，有的在有腔有调地唱着一些当红明星的歌曲。而且他们个个都长得很漂亮，男生一头茸茸的金黄卷发、湛蓝碧绿的眼睛；女生两颊绯红，非常自信挺着姿态站着，身上的芬芳香水味飘了出来。
我看到了音乐课老师Soja先生，他站在一台棕色的钢琴前，一边向走进教室的学生问好，一边信手娴熟地在琴键上滑动着，小曲在空气里打着银色的小旋涡。想到这不是一堂正襟危坐的课，又有这么一个可爱的艺术氛围，我挺喜欢的。
Soja停下钢琴，开始用双手按摩松动脸上的肌肉。班上的喧闹声马上消失了，大家也开始用手摸着两颚的肌肉。Soja接着带领着：
“Roll your head.（转转你的脑袋。）”
“Roll your shoulders.Up！Right！Front！Back！Back！Front！Left！Right！Left！Right！Right！”
“Grip your hands over your head，stretch high enough.Now your body goes forward，then back，and all the way to the floor.Keep your body bended，and count up to 10！（两手合拢，高高地伸展过你的头。接着身子往前伸，再往后，再弯向地板。保持你的身体弯曲，保持10秒钟。）”
“Take deep breath.And Chi—let the air out slowly and then hold it as long as you can.（深呼吸。然后“哧—”地把气慢慢吐出来，然后保持得越长越好。）”教室里一时间充满了人气。吸气呼气对我而言挺简单。等大部分人都停下来，一两个快咽气的男生拼命摇着头努力坚持的时候，我还挺自在地吐着我剩余的五分之一口气。
“Now turn to your right and massage your neighbor's shoulders.（现在向右转，给你旁边的同学按摩肩膀。）”
我向右转，一个女生在我右边，一双裸露着的肩膀（除了两根带子）对着我。我正犹豫时，我背后的男生已经开始在我肩膀上按摩起来，给我一个信息：按按别人的肩膀在这音乐课上是正常的事。我在那女生后背上挑选了一下地方，最后双手搭在她那两块突出的肩胛骨上划圈子揉了起来。这位女生看我一副格外不同的外国人容貌，变得非常拘谨起来，身子绷直，大气不出。给我按摩肩膀的男生真哥们，在我背后变换着位置捏揉拍打。对比起他来我就显得极其礼貌，双手坚守岗位在原地打转。
Soja在钢琴上定了几个基准音，叫我们曲颈向天歌“I—lo—ve—to sing”（我—喜—欢—唱歌）。我们重复，一次比一次要唱得高，气流从身体里越来越深的地方跑了出来，直至自己根本唱不上去为止。到了最后大概整栋教学楼里都充满着女高音部很壮丽的假声。
“Switch！Turn to your left and continue massaging.（转！往左转继续按摩。）”我的双手终于自由了起来，在刚刚帮我按摩的那个男生背后使劲按摩，作为回报答谢。对比起来，我身后那女生给我的感觉好像小猫一样用爪子在我脖子周围抓抓，最后连爪子也没了，只剩下挠痒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