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农提着姑娘们的鞋,出现在他前面的时候,玉努斯师傅笑了,他喜欢和他开玩笑。有时候,当他看到他从古丽她们的超市里出来的时候,就神秘地笑笑,用笑告诉他:你小子没有干好事。有好几个人在等师傅的烤包子,烤包子的香味开始引诱他们的食欲。师傅向他的帮手小买说:“鞋匠是我们的常客,里边请,奶茶伺候。”祖农说他要带走。师傅笑了,还是那种神秘的笑:“那就是三十个烤包子了,明白了,兄弟,你是一个有好运的人,先喂饱肚子,而后一个个地拥抱。常言道,皇上赐富,大臣不嫉妒。一个男人,两个美女,你是得到过爹娘祈祷的人!青春是什么?青春是皇帝,是爱,是闹,是夜不归宿,是一切。”祖农说:“那些姑娘喜欢你的烤包子。”“我知道,主要是有你这样的好哥哥,而后才有我的好包子。”玉努斯师傅说服了其他的客人,把烤好的包子先给了祖农。一位客人开玩笑说:“祖农的钱和我们的钱不一样,他给的是美元。”祖农笑了,提着热包子走了。
古丽从窗户里看到了祖农,而后是包子的香味开始在超市里飘游。波斯坦高兴地从他的手里接过了东西,姑娘们顿时兴奋了。古丽说:“如果祖农没有情人,我会嫁给他的,而且不要他的钱,一切的费用我自己出。”波斯坦说:“这样正应了那句老话:先喂嘴巴后喂肚子,吃好喝好,再上床睡觉,好事都是你的了。”祖农说:“在伟大的阳光下,但愿我有这样的福气。”茶水烧好后,姑娘们把超市关了,漂亮的烤包子,在她们的手里变成了童话、会歌唱的蝴蝶和会说话的苹果,开始在她们四周舞蹈,祖农提出了他小小的要求。波斯坦说:“下午让古丽陪你去吧,上一次是我去的。”古丽说:“我有一个崇高的愿望,如果祖农同意,公家许可,我非常愿意给祖农做小老婆。不,我说错了,不是愿意,而是希望,甚至是祈求。”波斯坦说:“如果做小,轮不到你,从我见到祖农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他了。”古丽说:“你还是落到我的后面了,你把感受藏在了心里,而我却把我的爱,印在了他的脸上和嘴上了。”波斯坦说:“太好了,我知道争不过你,你的肉比我的硬,加上祖农这鞋又做得这样好,我们就请祖农吃饭吧,晚上吃手抓肉。”古丽说:“祖农白天一个妹妹,晚上两个妹妹,都快变成王子了。”波斯坦说:“好男人都是王子。”大家都笑了,那些苹果和蝴蝶们也笑了。
像往常一样,林子里的鹰嗅到了市场里的肉腥味,开始在市场上空盘旋。古丽带着她会歌唱的蝴蝶和会说话的苹果,来找祖农了。他们走过桥,来到了罕克孜的家。白羊羔看到他们,高兴地跳了起来,蝴蝶们唱起来的时候,罕克孜从园子里跑了出来……
晚上,红桥静下来的时候,罕克孜的父亲艾合坦木,已经坐在吾买尔屠夫的家里了,烈酒开始在他们的脸上闪着温暖的红光。艾合坦木是个魁梧的人,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自信,用吾买尔屠夫的话来讲,他的优越感,来自他的财富,还有他开放的性格。他和吾买尔屠夫是好朋友,用家乡的话来说,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起,玩泥巴长大的哥们。长大后,吾买尔宰羊买肉,他就给他起了现在的“屠夫”这个外号,报了当年给他起的“娘娘”外号的一箭之仇。虽然,朋友们给他面子,不叫娘娘了,但是,在喝酒找乐的酒桌上,有的人也叫几声娘娘,帮他回忆青年时代的图像和现实,隐秘地鞭打他现在的傲气。
屠夫说:“你是忙人,我就开门见山吧,我们的祖农和你的姑娘罕克孜好上了,他娘准备给儿子完婚,说是你不同意。”娘娘哑巴了,屠夫笑了:“祖农这样的娃娃,这河谷里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娘娘说:“终身大事,自作主张,是最危险的,想一想,你我的女人,是我们自己找的吗?好上了的事,最不可靠。”屠夫说:“那个年代,人是木头,脑子不开窍。要是现在,我们会上天摘星星。”娘娘说了许多理由,说祖农没有文化。屠夫说:“像我们这样的男人,有文化有什么用?你让他给你写文章吗?你我有文化吗?他有手艺,这是最主要的,我们的祖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有手艺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娘娘沉默了,他的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说:“当年,你忘了他爹是怎么死的吗?你现在要我把女儿下嫁他的儿子,这合适吗?”
屠夫说:“我的好娘娘,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事,我看你最终还是个娘娘,心胸狭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在想那件事吗?那是哪个年代的事呀,我看你肚子里的虫子不少啊!你变了,我们都是普通的人,是过一天高兴一天的人,但同时,我们是男人,是能担当的人。不错,当年,祖农的爹阿利马司和有夫之妇偷情,让人家打死了,那么,你和我,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们了解我们自己吗?记住,哥们儿,你我都是贼,阿利马司偷人丢了性命,这是他的前定,你当年秘密偷伐木材换钱,大钱在手,摇身一变,阔了,人物了,这也是你的前定。这些事和祖农无关,和罕克孜也没有关系,那些事都埋在黄土里了,和今天的我们也没有关系。我呢?当年我也是个贼,是销赃的贼,那些年我买的都是人家偷来的羊肉,我知道是偷来的羊,为了占便宜,我销赃,结果蹲了监狱,钱没有了,脸也没有了,女人也没有了,尿蔫到根子上了。这也是前定,都是在我们前额上写好的事。我们谁都不干净,只有那红河水才是干净的,还有养育我们的这些山林。你经历的事还少吗?为什么还不开窍呢?就说你的大闺女吧,离婚回家后,天天大门不出,自己监禁自己,你不心疼吗?哥们儿,她是人,不是羊!我没有读过书,但是我懂生活。我们都是人,是堂堂正正的人,但是我们都有不是人的一面,不好好做人的一面。你抓住死人不放,人家不翻你和我的旧账吗?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我们吗?其实,人生的这些事,一点意思也没有。你认为我的灵魂安宁吗?在红桥,长老们至今不买我的肉,他们的家人子嗣也不买我的肉,他们至今认为我的肉源不干净。我忏悔过,如今还在忏悔,今后还要继续忏悔,这是自救的好办法。如果当年我知道是这么个后果,就是把我的尿割掉,我也不干那种丑事。我们不忏悔,不宽容,能把我们的财产留给我们的后代吗?从前,我认为生活就是一个机会,我的屠刀就是争食敛财的资本,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万事都有自己的规律,本分地活着,我们才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回到你女儿的事上吧,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不是贵族,你是伪贵族,在真主的天下,你没有权利看不起祖农,他是一个本分的手艺人,你应该高兴,他埋头苦干,不沾酒,不抽烟,在这个红桥,你能找出第二个祖农吗?”娘娘喝了一杯酒,说:“一个男人,不喝酒,没多大意思。”
屠夫笑了,笑得很舒服说:“哥们儿,女婿可是个宝贝,但这个宝贝有的时候比钢铁还硬,因为他是花钱娶媳妇,他叫你爸爸那是给你面子,一旦需要翻脸的时候,他是你千年的敌人,所以,最好不要喝酒,一来身体结实,二来生活中知足常乐,不会学黑,不研究歪门邪道,不会亏待你的女儿,更不会像你和我一样,妻妾成群。”娘娘说:“你太不自信了,我们是靠山吃山,山上的树也没有编号,我们怕什么,比我们坏的人多得是!”
屠夫说:“哥们儿,只有真主才是万能的,我们管不住别人,现在的我们应该好起来了啦,该是我们让尿蔫下来的时候啦,这不要脸的东西,给我们找的麻烦还少吗?都是尿惹的祸,那些年,为了女人,我们挣黑钱,结果名声也不要了。”
他们谈了很长时间,酒开始在他们的脸上燃烧,娘娘蔫了,答应考虑屠夫提出的婚事,屠夫用语言的力量和酒的力量,把娘娘的傲气打下去了。夜已经很深了,好酒不停地忽悠着他们的情绪,打开了他们往昔璀璨的记忆,灰暗的日子和绚烂的细节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那些尴尬丑陋激动人心的好日子,不散的宴席、天上人间的民歌、花前月下的恩恩爱爱,再一次地把他们带回了遥远的过去。甘美的酒,见证了丑陋和幸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