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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英国广播公司电视台的六次采访(2)

拿手部颤抖的问题来说:当一个处于巨大压力下的人发现他的双手开始颤抖时,他就会想这是身体状况急速恶化的征兆,并会认为自己的身体器官也一定出了问题。他对自己说:“老家伙,你正在失去控制。”然而实际上颤抖的原因就像膝跳反射一样简单。如果你敲打自己的膝部,你的腿就会伸直,这是因为在被敲打的肌腱里有许多的神经末梢,它们向脊髓发出信息,脊髓随后又发回“抽动”的指令,就像这样(威克斯医生敲了敲自己的膝部)。在手指的肌肉里也有与它功能相同的神经末梢,这些神经末梢受肾上腺素驱动。肾上腺素是一种应激激素,由控制器官和情绪的神经系统释放。肾上腺素驱使手部的神经末梢向脊髓发出类似的信息,脊髓随后又发回相同的指令,于是手指张开。所以,颤抖只不过是手指一系列小小的抽动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让它抽动好了。

玛丽安

你能控制它们吗?

威克斯医生

通过接受它们,最终可以控制它们。你知道,我必须要指导病人怎么做。光是解释并不总能奏效,我还教他们去面对,去接受,去悠然地做事并耐心地等待结果。

现在先来看看面对的问题。我这里有个极好的例子,是关于一个人得了神经性疾病却不肯面对的例子。这位先生是加拿大人,属于一个由神经疾病患者组成的团体。这个团体的患者被告知,想克服外出时的恐惧就必须外出,而且要在不惊慌的状态下走得尽可能远,然后返回。如果惊慌,就要返回原处,重新再来。用这种方法使这位先生最终习惯了在村子里面走动。后来他还去拉斯维加斯度了两个星期假,而且一次也没惊慌。回到温哥华的第二天他去了当地的银行。然而当他加入排队的人群、站在以前经常发慌的地方,将那本旧存折交给同一位收银员的时候,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对他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他对自己说:“我该怎么办?我练习了十八个月,就是为了习惯外出,我甚至还去了趟美国。可现在我又惊慌了,而且感觉比以前还要差。”

你们看,他从来都没学着去克服恐慌本身,也从没认识到这样一个道理,即当你惊慌时不妨放下沉重的身躯,做好准备让恐慌一阵阵掠过你的身体。如果你把问题看清楚了,惊慌就不过是一阵电流,一阵微不足道的电流而已。我就是这样指导病人的:别躲避恐慌,让它来吧;怀着完全接受的态度,让一切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好了。这就是在改变心态;这就是在逆转模式;从逃避恐惧变成接受恐惧,通过面对真实的恐惧症状来消除恐惧,而不是学着去适应某个特定地方来消除恐惧。所以到最后,尽管恐慌仍会袭来——很可能会这样——但它已变得无足轻重了。这个“无足轻重”正是问题的关键。

我告诉我的病人,症状消失不叫治愈,症状变得不再重要才叫治愈。我认为,患者们需要的是愿意这样帮助他们的医生,或者是我的书——我极不愿意提起我的书,因为这听起来像是在做广告。实际上,我只是想告诉人们,他们想要的帮助就在书里,同时也在我为他们特别准备好的、以便我不在人世后他们仍能使用的磁带里。一个好医生或者是好的书或磁带能帮助人们鼓起勇气,把问题看个明白。很多时候,当恐慌或其它症状最严重的时候,患者们开始退缩了,而这又会使他们更为紧张,进而分泌更多的肾上腺素和应激激素,从而产生更为强烈的症状。去接受吧!让它们都来吧,甚至主动去迎接将要到来的一切。让身体去做它想要做的事情,别拦着它,别拼命地不让自己惊慌,也别试图去想其它的事情以分散注意力。要心甘情愿地向恐慌低头,就像在澳大利亚,当大浪打来时,人们不是硬挺着,而是任凭海浪将他们打翻在沙滩上。他们心甘情愿地被其打倒,这就是接受和面对。

玛丽安

这几乎像在镇定自己,是吗?

威克斯医生

是这样的,玛丽安。

玛丽安

比服用镇定剂更好,对吗?

威克斯医生

镇定剂有它的作用。我知道近来有很多反对使用镇定剂的文章,但镇定剂还是应该被给予应有的地位。有些病人非常敏感,他们几乎无力去主动面对恐慌,去完全接受症状,承受病痛。请注意我说的是“几乎”无力去做。有些人在没有镇定剂帮助的情况下也能康复,但我从不要求病人这样做。对那些愿意这样做的人我会给予支持,并在心里面说:“好样的!”而对那些需要药物的人,我会确保他们在上述的情况下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主要通过两种方式:第一是给他们服用足够的镇定剂,但并不过量。我仍然希望他们能感受到足够的恐慌以使他们明白他们必须练习着去面对,去接受,去悠然地做事并耐心地等待;第二种方式是在他们已经练习得筋疲力尽需要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给他们服用镇定剂,镇定剂只需服用一天就足以给他们想要的休息。

服用镇定剂必须要在医生的监督下进行,另外我还要说,“悠然”实在是一个非常恰当的字眼,其含义并非单纯的放松,而是通过行动得到放松。拿一位害怕进超市的恐惧症患者来说,他可能因为紧张而变得腿脚僵硬、以至于感到寸步难行,而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会采取极不明智的举动——试图强迫自己往前走。他会说“我会走起来的,我能走过去,我会走到那儿的。”然而他越强迫自己,心里就越是紧张,身体也越发僵硬动弹不得。如果他让身体完全放松并对自己说:“悠着点儿,放松,别硬来,悠起来!”,那么光是“悠起来”的想法就能解除其肌肉的紧张,使其飘然地走动起来。用这种方法,他能悠然地度过难关,甚至还可以解决其它令他沮丧的事情,比如与上司对峙什么的。

玛丽安

您说您的这种方法对两种焦虑状态都适用——您主要谈到的两种类型是:一类是患者进入了一个担心症状的怪圈;而另一类是患者确实有特别问题。对于第二类患者,这种方法还适用吗?

威克斯医生

当然适用。因为,有特别问题的患者最终也会担心他们的症状,他们会害怕所谓心跳消失、心脏“砰砰”乱跳或者是无休止的头疼等等。此时,他们就会害怕那些压力很大的特殊问题出现。但是,如果他们了解了这些症状,明白了“砰砰”的心跳也不过是正常心脏的强烈敲击而已(假定他们已经做过体检的话),他们对疾病所怀有的神秘感以及他们的迷惑就会有所减弱,这样他们就能以更为平静的心态去回想自己的问题,进而找到解决的办法。

访谈三神经性疲劳

玛丽安

疲劳是神经性疾病中最令病人痛苦的——疲劳的大脑会产生各种夸张和不恰当的想法,而这正是我们的病人安妮所面临的问题。

安妮

神经性疾病最初始于我二十岁的时候,现在我已经三十多岁了。那天我家被盗:半夜里我听到有人鬼鬼祟祟地进来,脑子顿时就懵了,人也被吓得魂飞魄散。我想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这样。而一想到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闯入我家的,我就更加害怕。

那次事情过后,我就开始失眠了,因为我太害怕了,以前的睡眠规律也被破坏了,而一旦睡眠规律被破坏,身体机能也就紊乱了。那时我正要结婚,婚礼上的一切都要我来安排,因此压力很大。此外,我还要置办所有的嫁妆,而父亲又刚好住院,我得常去医院照顾他。当时真不知婚礼是该取消还是照常进行的好。总之事情都碰在一起了,我就像是在打仗。

渐渐地,我的情况越来越糟。我越是疲劳就越害怕,觉也睡得越来越少,而这又使我更加地疲劳。后来,我开始担心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煤气是不是关好了?最好还是去看看!于是我一遍遍地起来检查,到最后也不知道那该死的东西到底是关了还是没关。为了这个,我可以花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甚至出不了门,因为我要不停地检查煤气灶,检查所有的开关,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

玛丽安

威克斯医生,通常人们所说的神经性疲劳是什么意思?

威克斯医生

有四层意思:肌肉的、情绪的、脑力的和精神上的疲劳。不过,由于神经疲劳的发展过程十分缓慢而隐伏,一般病人不能意识到它的到来。对于各种复杂的症状,他们会认为是由某些“奇怪的事情”引起的,而不会想到这仅仅是因为疲劳。举个例子,在疲劳时一个人的情绪会被极度地放大,以至于他认为自己快要疯了。他并未意识到在疲劳的情况下他的神经会变得非常敏感,以至于他的情绪也变得十分敏锐而且不断强烈。例如,一般的喜悦他们会表现得歇斯底里,不愉快的事件他们会看成一个悲剧;他们受不了噪声,一场热闹点的电影能让他忍无可忍以至于有冲出影院的冲动。这真是非常令人迷惑。

玛丽安

那么,当一个人对任何事情都反应过激时,他是不是就出现了神经方面的问题呢?

威克斯医生

不,我不这么认为。他只是情绪过激,属于情绪上的疲劳。举例说,当一位精神疲劳的女士看见自己的母亲在收拾东西即将回到那狭小、孤单的公寓时,她的情绪会变得非常激动,她会想:“看到她这样,我怎么还能继续活着?”这只是情绪上的波动。她的想法并没有错,她只是想:“我的母亲将会一个人过,会很孤独,我受不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过激反应,情况并不是真有这么糟糕。因此,必须得有人来指点像她这样的人,告诉他们,不正常的地方其实只是其对事情的过激反应,而非情况本身。他们应该了解这一点并学着去接受自己的过激反应。抱着这种态度,他们将能渐渐地对事情做出平静的反应。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的反应过分敏感和强烈,他的应激激素将被耗尽,他会觉得筋疲力尽,这是肾上腺衰竭的一种表现,就像得了器质性肾上腺疾病一样,病人会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我想简·奥斯汀(英国女作家,《傲慢与偏见》的作者)得的也是这种病。

玛丽安

如果病人处于这种状态,您首先将如何帮助他们呢?

威克斯医生

向他们解释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并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可以恢复的。他们不能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永远都不会恢复,他们必须下床走动,就算是极度地疲劳也要如此。走动一下是不会对他们产生伤害的。如果病人能够接受现实,在承认自己腿脚发软、身体虚弱的同时积极治疗,那么神经疲劳的症状将会迅速地消失。当然,坐下来休息休息或把不必要的事情放在一边也是可以的,但如果病人能走出去,哪怕是靠在其他人的胳膊上,他都可以在两周的时间内恢复正常行走,前提是他对疾病要有了解,并能完全接受现实。

玛丽安

我想有一些人在这种时候求助于兴奋剂会怎样?他们会想:“我得吃几片咖啡因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这仅仅是为了让我能坚持下去。”不过,我还是认为他们不应该去碰那些东西,对吗?

威克斯医生

嗯,咖啡因片会使心跳加速,这非常恼人。兴奋剂?不,不,我从来都不会给病人开兴奋剂。事实上,我只在极个别的情况下开一些镇定剂,但是,如我上次解释过的那样,镇定剂有一定的作用。

说到这儿,脑力疲劳的问题也牵扯了进来。当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想他的病并为此暗自担心了很长时间后就容易产生脑力疲劳,就像一个学生在学习了太长时间后感觉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以及思维呆滞一样。极度疲劳的大脑好像失去了灵活性,人在这时很容易患上恐惧症和强迫症,因为在脑力疲劳时人就会有过激的、夸大的情绪反应,就是这么简单。

玛丽安

身体的疲劳也会发展成神经性疲劳吗?你前面提到了学习过度的学生,我记得在大学时有人因持续刻苦学习而最终崩溃。这似乎说明神经疾病也可以源于身体方面的压力。

威克斯医生

我想只要你不觉得焦虑,你尽可以刻苦学习下去。神经疲劳只有在你陷入焦虑与害怕的恶性循环后才会出现。例如,你在考试前感觉十分疲劳,不能继续复习下去,可是天哪,离考试只有两周了,你很担心,此时你开始发慌,这会让你更加疲劳,然后你又会因为疲劳而变得越发惊慌和害怕。我想这才是最终导致学生崩溃的原因,而并不是学习任务的多寡。你可以努力地学习,也可能会产生情绪上或脑力上的疲劳,但只要你不发慌,只要你明白发生了什么并对自己说:“好吧,我现在是大脑疲劳,思维停滞,我要接受这个现实并给自己一些时间,我的身体就会自行恢复,就像断腿重新长好一样!”那么你就不会有问题,这就是治愈的关键。像我一直在说的那样,将恶性循环逆向扭转,在了解了病因的情况下,抱着接受的态度让身体自行恢复,就像长好伤疤一样。

玛丽安

关键还是接受,对吗?就像您在前几次采访中反复谈到的一样,要轻松地面对现实,是吗?

威克斯医生

是的,就是个态度问题,是基于理解基础上的接受。病人也可以在不理解的情况下去接受,然后被治愈。许多人就是通过信念而不是理解被治愈的。全然的接受可以建立在信念之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接受是建立在理解之上,那么它将具有一个更加坚实的基础。

访谈四 恐惧症、强迫症和恐旷症

玛丽安

在前几次采访中,我们描述了神经疾病的模式,今天,威克斯医生将就恐惧症和强迫症的问题进行专门的介绍,这两种病也是导致我们的病人安妮神经崩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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