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已至中天。
她发出皎洁的光,轻轻柔柔地照在池塘边的一位穿着宫服的少女身上,洗刷了所有可以眼见的罪恶,但唯独洗刷不了她嘴角淌着的暗红色的还未干涸的血。池水存着专属于月亮的银白色,风带着夏的热情,划过池塘上方,轻轻吻着波光粼粼的池水,与它痴缠着。
风过,裹挟了缕缕花香,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月光照在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上,照在她禁闭的双眸上,投下了虚无的阴影。
片刻,少女睁开了双眼。睫毛弯弯,极其纤长。眨动着双眸的时候,睫毛的分合,带着魅惑,像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舞在黑夜之中,然后,融入月色,葬入尘埃。眸中的水光潋滟,盈盈流转,藏匿了深处无尽的苍凉。她的唇,也饱含皎月迷离的光,一张一合的,貌似说着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不要……你……”语气飘忽不定,声音好像是在云端响起的,接着幽幽地落往地上,随即消散,抓也抓不住。
说完,少女用尽全身力气,靠着仅存的一丝意识和体力,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双手,一点点地挪着,爬着,用双臂的力量拖行着身子。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暗红色的血。放眼望去,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少女移动到长廊的柱子边,想要站起来,终于,体力达到了极限,顺着柱子,倒在了地上。柱子上,也留下了几道暗红色的血迹。
她最后看到的,是一朵晚风中绽放的芍药。风吹过,将本不该绽放的花那也本不该落下的花瓣吹落,落在少女的手上——沾满血迹的,却又很纤长柔美的手上。少女带着微凉的笑意,闭上了眼。
也许……真的是气数已尽。
2016年,初夏。
阳光正好,倾泻在四层楼下马路上穿着晚礼服的少女身上,那么温暖。但她嘴角的一抹艳红告诉每一个人……阳光,不只是温暖,还有凋零之后看淡生死凡尘的悲怆。她的黑发披散开来,衬得脸上更加毫无血色。
风掠过她的三千青丝,使其在泛着血腥味的空气中轻舞飞扬。没有人知道,她,存在过,憧憬过,轰轰烈烈地爱过,昏昏沉沉地醉过,最后,在明媚的阳光里,销声匿迹,化作枯骨。昨日夜晚。
“答应他!答应他!”
少年单膝跪地,手里,捧着一束玫瑰和一枚钻戒。他的身前,站着一位少女,长裙拖地,他们彼此对视,深情款款。那不是她。那是她所谓的“刎颈之交”——薛千千……不是她……周围人的哄闹呐喊,他们的深情对视,落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根根尖刺,扎进她的心,再拔出来,带着鲜血淋漓,再扎进去,如此痛苦百遍。
“我爱你,晴晴,永远永远。”
“千千,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华晴冷冷地笑着,想着之前的种种,突然觉得,自己好蠢。
不过,只是损失了可有可无且可以轻易收回的股份而已。心,在她这里,不是从未失去,而是自己颤颤巍巍地拼凑好,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罢了。她是个很傻的女人,她听过他和女星搂搂抱抱的传闻,她看过他和薛千千接吻的照片,但是她相信他,因为他说:“我爱你,晴晴,永远永远。”
直到,她在茶花丛里看着,看着郭邵旗和薛千千紧紧相拥:“只要得到华晴,华必央这个老东西就可以让我掌控华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了。我的企业就有救了。宝贝儿,你知道吗,我不想麻烦你,我爱的是你,不是那个城府很深的女人。等华必央把股份给我之后,我就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华晴是个聪明的人,在纸醉金迷中还保留了一丝理智,这是让她在看清真事实真相后没有迷失自我的原因,也多亏了这点,她的心,又回来了。
该说薛千千与世无争不食人间烟火还是说她矫揉做作心机太深。华晴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家室,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爱情,永远不会被自己所拥有。不只是这样,薛千千其实有够蠢的,不想麻烦她?只是在她面前表现的多有志气,多有理想罢了。不过是看到更肥的一块肉而抛弃了一根瘦骨头,指不定哪一天,薛千千也会成为那个郭邵旗的过去式!
她这么慷慨激昂并不是自己多么有恶毒,只是对恶劣男人表示不满意,对自己的行为唾弃罢了。她现在对郭邵旗,就是这个态度。不过,现在?难道自己还忘不了他!?可笑!这样的男人饶是专一重情义的人也不会念念不忘,屁颠屁颠地跑去求和好,就别说潇洒腹黑的华晴了。华晴摆出自己惯有的姿态:如同月宫仙子一般,高高在上,不沉迷于凡俗。像一缕烟,一旦飘走,即是永别。当然,真正的华晴,自然不是如此,目前只是带上了自己的面具。
她走到看似天作之合的他们面前,举起红酒杯,娴雅地说:“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恩恩爱爱,狼狈为奸!”最后一个词的声音极小,但还是被郭邵旗和薛千千听见了,两人的脸色有些苍白。
薛千千摆出温和柔弱的神情,双目含泪,楚楚可人地看着华晴,说:“晴晴,我知道你怨我,在碰到邵旗几天后我就和他交往了,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晴晴,你原谅我,我们还是好姐妹好不好?”华晴一向讨厌梨花带雨惺惺作态的女人,尤其是眼前这个薛千千的举止,刷新了她对变态的认知。
这么说,搞得很多知道华晴和郭邵旗那些风花雪月的破事儿的人都会误以为华晴才是第三者。
于是,华晴必当反击:“不好意思,千千,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和邵旗,去年订过婚,当年薛父和很多家父的朋友都在场。今年刚开始,我就带他来见你,想让你把把关,推测一下他的人品。正好,婚约今天早上刚解除,你们就腻歪在一起了,呵,恭喜你们。”
婚约解除了?他怎么不知道!郭邵旗暗叫不好,婚约解除,那自己和薛千千的丑事肯定被华必央知道了,股份肯定没有了!薛千千则是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她城府深不见底,定然听出话里有话。华晴这一番说辞,不仅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讽刺了她的愚昧无知。还有,华晴特地强调薛父的存在,就算二人订婚当日薛千千不在,薛父也应当告知,不过她不知道,便说明了她的父亲是多么不疼她!
正好也告诉众人,她薛千千才是第三者准备看好戏的若干等人,猛然想起华晴提到的她和郭邵旗解除婚约的事儿,无不震惊。
华晴举杯,一饮而尽:“祝你……好运。”随即,放下酒杯,优雅离去,走上酒店的天台。
吹着夜风,突然感觉一股推力,华晴猝不及防,裙摆像绽放的花,掉落在星光点点里。
从未,这么狼狈。
耳边是呼啸的风,和细细的人语:“死了吧?自视清高。活该!”
也许,真的是……太过碍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