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一个平静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墙角的黑暗处传来。
“我在哪……”王玄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虚弱,干渴,以及全身筋肉正在被人寸寸碾碎般的疼痛让他一时间无法思考更多,只能问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来。
“你在【青萝馆】,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叫这里【青萝医院】。”声音的主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瘦男子从黑暗里缓缓走到王玄面前,他的眼角细长而弯曲,看起来略有些诡异。
“我是怎么来的,我的朋友呢?还有……她呢?”来不及注意到面前这人的异常,王玄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八号夜店里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冷静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比较适合躺着。”白大褂打了一个响指,一股柔和的力道便托着王玄的身体,使他缓缓躺下。
“送你来的那位小姐很有意思,事实上,我不得不隔几秒就看一眼这个备忘录,才不会搞忘她是谁。”说着白大褂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飞快地瞄了一眼。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你能给我看看那个……”王玄指了指白大褂手里的本子。
“啊,当然可以。”白大褂把东西放到王玄面前,还顺手打开了他身旁的一盏台灯。
本子上贴着一张极为普通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微微翘着嘴唇,身上穿着冬天穿的呢子大衣,眼睛看向一旁,就像个漂亮的女学生——正是鱼夜。
照片右边,用工整的字体写着几笔数目不菲的金额。
“她怎么样了?”王玄放下本子,直勾勾地盯着白大褂,迫切地问到,而紧接着他又发现白大褂的脸部特征有些异于常人,不禁咽了口口水。
经过了恐怖的一夜,王玄的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因此他也并不感到多害怕,而是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一遍:“请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
“她的情况很复杂,恐怕我现在不能跟你解释,我是一个喜欢做事有条不紊的人,请你暂时先在这里静养康复,我自然会选择合适的时机让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事。”
白大褂摇了摇头,从王玄手里拿过本子,似乎就要离开。
“等等!可是……”王玄有些着急起来,他渴望知道自己昏倒后发生的事情,而且听白大褂的语气,那个舍命救自己的女孩,她的状况似乎还有些糟糕。
“嘘!”白大褂把手指放在嘴上,重重地将他打断。“先生,我要提醒你,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我没事了!快点带我去见她!”王玄吃力地撑着床,再次尝试坐起身来。
“我说了,我是个喜欢有条不紊的人,就让我们一件事一件事的解决不好么?对了,我姓魏,你叫我魏医生就行了。”白大褂用行动拒绝了王玄,他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到。
“去你的!我管你姓什么!让我走!我要……”
“安静!!”魏医生突然转过头大吼,他的眼里的瞳孔猛然收缩成了一条细线,唇缝向两旁裂开,嘴巴张大,露出一排细细密密的牙齿咆哮道。
“丝丝,我说了,有条不紊。”魏医生吐了吐自己的信子。
王玄呆呆地点了点头,目送魏医生推开门走出去。
“卡哒。”圆形的门把手发出一声脆响,听着远去的脚步声,他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
“对,你确实是个有条不紊的‘人’。”王玄闭上眼苦笑了一下。
房间里很安静,眼睛有一种淡淡的灼烧感,并不算明显,但却让不由地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他仍清晰地记得,在刀锋即将落在他们身上的那最后一刻,脑海里浸染开来的无边无际的红色……
“那么,确实是我……带着她躲过了那一下?”王玄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并且集中精神,想要再次调出那张神奇的列表,可这么做除了让眼睛更加难受以外,似乎没什么其他效果。
“那个松鼠,一定是它,一定是它帮了我……”回忆起肖君凯被杀后那段昏迷中的古怪经历,他只能相信,是那个好像很有来头的不明生物给了自己这种神奇的力量。
“算了,姑且先恢复着吧……”
王玄就是这种人,想不通的事情,就不会费脑子去拼命想。
“喂!!你们都不给病患准备点水吗!?”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躺了大约半分钟,他又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
黄雀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白色地面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出神。
“还是不肯说吗?”这间纯白色的房间并不规则,地面和四周的墙壁充满了奇形怪状的凹凸,好似蚂蚁的巢穴一般。
年轻的僧人将手插在运动服的兜里,睡眼惺忪。
“八点半还有一个我很想看的电视剧啊……”他的语气异常无奈,一边摘掉了一侧耳机,一边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截竹筒模样的东西。
“你知道我们寺里的人,天天都说着慈悲为怀,这种折磨人之类的事大家都很不擅长。”年轻的僧人打开竹筒,里面赫然钻出了一条食指粗细的小蛇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小蛇头生独角,腹部的位置还有两根细长的爪子。
“刑堂长老想出来的主意,碎灵虫,藏州特产,寄宿在修行者体内,三到五周就能吞噬掉宿主的灵根……”
年轻僧人捻着碎灵虫的尾巴,慢慢靠近黄雀,那丑陋的小虫拼命翻腾,向年轻僧人的手腕,手掌中钻去,可前者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它的独角破开后者的皮肤。
“呵,废我修为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黄雀勾起嘴角,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僧人。
“是么,我可不这么认为。”年轻僧人笑了,笑的很淡,却让人感到他确实乐在其中。
“天启的人看重的是你的脑子,而不是你的修为,如果让我来选,我一定会用尽方法,把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低能儿,而不是这些……身体折磨。”
说着,他朝黄雀眨了眨眼,而黄雀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一般。
“不过我们还是得试一试对吧。”说完他把手一扬,将碎灵虫甩到了黄雀的身上,后者就跟蚯蚓见了土壤一般,双爪并用,飞快地盘旋着攀上了黄雀的脑袋,接着尾巴一扬,从天灵盖猛地钻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被庄严的禅唱盖过,在集万千光辉于一身的天龙寺地下,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将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
“怎么样了,法华不空?”无尘老和尚端坐在蒲团上,面朝大佛,身后是那个审问黄雀的年轻僧人。
“他有个条件。”名叫法华不空的年轻僧人斜倚在门槛边,微微阖着眼。
“什么条件。”
“这位女施主。”法华不空手腕一抖,一张照片直直地飞过无尘身侧,嵌入了他面前的香案。
那是一张和王玄看过的那张一模一样的,鱼夜的照片。
……
阴间,地府,阎罗大厦。
巡幽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他的马头面具就放在一旁,与其放在一起的,还有已经完全破损了的中山装和衬衣。
银色长发,黑色瞳孔,巡幽的外貌竟是一个和王玄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巡幽大人,巡幽大人!”一个穿着清朝官服模样的矮小鬼魂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衣服给您送过来了。”
矮小鬼魂手里抱着一套黑色的中山装,跟巡幽之前穿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放在那。”巡幽指向办公室的门后,那里有一个直立型的木制衣架。
“大人还在为那件事烦恼吗?”小鬼一边挂着衣服,一边试探性的问到,最近整个阴间沸沸扬扬地传闻着,大名鼎鼎的蜀川荡邪使巡幽,败在了一个区区人类手上,而对方虽然肉体强悍,却没有半点法力,连修行者都算不上。
“什么事?”巡幽反问。
“就……就是,之前人间界发生的恶性魂祭……”小鬼的脑子转的飞快,知道自己决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恩,是的,我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其实小鬼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巡幽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从不在乎职责以外的任何事。
“那个新魂怎么样了?”巡幽顿了顿又问。
“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不过那真是一个强韧的灵魂,居然硬是凭自己的意志就止住了【人格逸散】,实在是不简单……”
“等他醒过来,让他来见我,毕竟了解整件事来龙去脉的鬼魂也就只有他一个……等等!”巡幽话说到一半,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明悟的神情,紧接着他猛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了。”他喃喃自语着,大步走到门边,抄起衣架上的衣服,边穿边向外走。
“尸体和鬼魂的数量不对等!”
小鬼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巡幽到底怎么了,他叫嚷着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你去哪儿,巡幽大人!”
“荒风地狱,去见狩夜。”
高大的身影甩下这八个字,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小鬼的视线里。
……
外层大气,Apocalypse号,名叫嘉嘉的斗篷少女手里把玩一颗着散发出阵阵邪气和压抑感的珠子,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真美啊……”
她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一只手陶醉地托着珠子。
“恨欲、贪婪、痴狂、愤怒……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人类才显得如此脆弱并真实,不是吗……”
“是的嘉嘉小姐,所以我们需要把自己摆在谦卑的位置上,虚心求教,真诚忏悔,才能换得神的回归。”矮小中年人,满脸缠的都是绷带,如果不是身高原因,几乎不能认出他来。
“而这世界上,不需要太多的神,对吧……”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舱门附近传来,来者坐着一副轮椅,体态臃肿。
“啊,是你,萨尔文博士,豺华的伤势怎么样了?”矮小中年人摊开双手问候道。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他的情绪很低落,大概是因为败给均力敌的对手。”轮椅缓缓从舱门驶来,接近斗篷少女和矮小中年人。
“这就是魔性舍利吗,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觉呢?”轮椅上的人发问道。
“可能性一,你不是修行者,没有法力。”少女继续把玩。
“可能性二,你天生就跟那玩意里的意志一样残忍,恶毒。”矮小中年人耸了耸肩,用短粗的手指指了指少女手中的魔性舍利。
“是吗……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那大概是二吧。”轮椅在两人面前停下,里面坐着一个人,不,说是一团肉更贴切,因为在他的身体上,乱七八糟地长着各个人种,各个年龄的许多头颅,这些头颅都闭着眼,表情痛苦,竟然还在呼吸!
而那本应是头的位置,在一截明显是人工合成,筋肉纠缠的‘脖子’之上,列着一张肥肉横生,普通至极的西方面孔。
如果王玄在此,他将一眼认出这张脸来。
“无论如何,合作愉快。”鲍勃。萨尔文笑着对面前的两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