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马占山走进了黑河老城府尹衙门，愤怒在他胸膛中潮水一样的荡漾着，他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的肾上腺激素。
这位骨子里仍然是一名土匪的守备完全不明白府尹衙门装修得如此堂皇的原因，一支南来的燕子已经在廊檐上开始砌垒自己的巢穴，可一名多事的戈什哈用长杆把燕子窝连泥捅了下来，正好落在马占山的脚边。
马占山用最阴狠的目光注视那名戈什哈，戈什哈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迫下讪讪的住了手，马占山面无表情的扬长而去。
这一个月来马占山驰聘于北境与省城齐齐哈尔之间，由于受到了霍龙来信儿的刺激，他的****发疯一样突袭了所有北境的土匪巢穴，为的就是断绝所有这位小风爷可以落脚的地点，出乎马占山的意料，这样的行动一无所获，只是让马占山的****名声更响、战力更强，兵马由于截获与私藏的黑财的滋养而更凶悍。
但黑河府尹居然至今还没有发出通缉小北风霍龙的照会，就连对那队丢了艇子的营兵的调查也都不了了之，这让马占山出离愤怒又不可理解，他咀嚼着张寿增那暧昧的语言心情沉重。
张寿增摇头晃脑一脸的和蔼，但马占山还是从张府尹的暗示中知道了黑河府不肯出通缉令的理由，这个理由竟然是如果朝廷知道了自己走失了重要的首匪霍龙又险些引起中俄的摩擦，当事官员肯定免不了会落得个“怠慢公事，处置不力”的斥责，在当下朝局动荡南方乱匪横行的当口，没有任何官员肯触这个霉头。
“赞义你个蠢婆娘，为啥就傻到让人扛到黑河成了挡我道的秧子！”马占山在心里咒骂，“啥都不管，我待你好也行孬也罢可你毕竟是我的夫人，这跟我对你的喜欢跟厌恶无关，这是我和小北风的局子，谁都不能搅和！”
马占山吐出一口气，走出了衙门堂门，马刺拖得地面不时有火星溅射。
马占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仍然是那挺直的接近可笑的身姿，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杜青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杜青山吐出嘴角咀嚼着的青草籽，那是这个当年的饿死鬼改不了的习惯，马占山不经意的勒了一下缰绳，他的战马迅速改为了慢步，这是训练的结果，但更象是马占山的一种执着的念头：老子说话就得立竿见影的有个结果！
整个****的速度毫无滞涩的降了下来。
杜青山扫视着周围，轻轻的说：我绑了两个家伙……
马占山皱眉。
杜青山面无表情：听说炮台和被老北风夺了艇的营兵都张狂的不得了，现在个个都抖了起来，耍钱都用上了羌洋（俄罗斯银卢布），所以我就把老城里跟老毛子最有过码的家伙给带来了，没人看到但愿不会有啥罗烂……
马占山嘴角浮起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你在乎？
杜青山毫不在意的点头问：龙门河的卡子是不是可以撤了，这长时间也没啥搞头？
马占山点头，然后低声说：明的撤了，然后往龙镇一路撒下暗点子，把旅店饭馆和鸡窝子都给我盯住了，有不清楚的家伙赶快报来。
杜青山嘀咕一声：知道了，这些屁探子可花了咱海了的银子，操，但愿他们能捞着点啥！
马占山咬紧牙关：钱不够就再去砸窖，把我那份拿出来……
杜青山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古怪的诧异：老大，那钱可是你讨小的用的……
马占山哼了一声：拿不着小北风，老子就没勇气冲不出这东北黑土窝子，左右就是个山把头，我要用小北风这摊事搅搅咱的绺子，总有得真刀真枪刀头舔血的时候！
杜青山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怀疑眼神注视起了自己的当家人，马占山有意无意避开了这个老伙计的目光，他的心里在想：老伙计，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徐鹏久被罩着头被两个****士兵扯下了马，歪歪斜斜的来到了马占山马前。
马占山注意到徐鹏久还算镇定，他想了一下就板起了脸，开始用沉默一点一滴的磨砺着徐鹏久伪装的无辜与可怜像。
时间在一时一刻的流逝，徐鹏久在久违的温暖春风中流下了汗水，他鼓起了勇气，抱了抱拳开始说话：不知道官爷把在下绑来可有什么章程？
马占山玩味着徐鹏的表现，他留意到徐鹏久绵里藏针的指责，决定不再给这个商人逃避的机会。
“小北风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撒钱帮他逃狱？”马占山面目狰狞，“说了我放你回去，不说实话你就只能在这花花世界消失了，无影无踪！”
徐鹏久被这阴狠的话语震惊得退后一步几乎坐倒，心里原本的算计与小算盘完全抛到了天外，他说不出话来，半天后他才鼓起了再次争辩的勇气。
徐鹏久迟疑的问：兵爷这是让俺说啥好呢？
马占山不管不顾的把目光投向了徐鹏久身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那个！
杜青山怪笑一直扔出了套马索，一名灰头土脸的营兵被他从马上拖到了地上，营兵惊恐的开始嚎叫：大人超生啊！我就是个听喝的兵渣子，把总给了我六块羌洋让我别管艇子，我冤枉啊！我哪知道是胡子要抢艇子去劫法场啊……
马占山轻轻点了一下头，杜青山把套马索扔给了两个雄壮的手下，两人狞笑着一夹马腹，战马厮鸣一声仰起了头开始狂奔。
那名狼狈的营兵已经被恐惧夺去了魂魄，他勉强跟着战马跑了两步就被拖倒了，连续的惨叫迅速传了过来，那是他在地上被拖着已经面目全非，徐鹏久面色苍白了起来，那名营兵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很快在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再无音讯，马占山回过头认真的第一次打量起了徐鹏久。
徐鹏久的呼吸困难，窒息的感觉让他如陷梦魇。
龙镇老屯由于有了朝廷稽垦局这块金字招牌的驻入而变得有了生气，小贩与商号已经逐渐向这里汇集，当然烟馆与娼妓也同时变得兴盛起来，象所有的地方一样，兴盛必然伴随着黑暗与浊流。
龙逊官道的尽头也是龙镇老屯旅馆林立的一个小圈子，这天几家或明或暗的妓馆娼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不约而同把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派到了客栈门外，嗲声嗲气肆无忌惮的拉起了生意，一时间让这个客栈林立的小街变成了腥骚又光怪陆离的神奇之地。
奇怪的是本来应该缉查这些明暗娼的差役神奇的没了踪影，据同好客栈的小伙计留哥传来的小道消息，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官老爷们居然都被关到了一处土地庙里，每天只有留哥送来的一餐饭食，个个都在饿死鬼一样的骂大街！
几匹昂首挺胸骠肥体壮的马匹不引人注意的被安排在最显眼的同好客栈迎街槽头，马棚拉合绳盘成的泥墙上有两个孔隙，马占山与杜青山正带着一队士兵埋伏在这里，这样的伏击其实并不严密，因为客栈的伙计与马夫根本不敢靠近这块“是非之地”，但马占山根本不在乎这点小破绽，他让士兵把风，自己与杜青山则坐在了一边晒起了太阳。
杜青山不时从马鞍上偷偷解下皮囊酒袋灌上一口，马占山自然是不会这样随便的，但他对老伙计的这个恶习熟视无睹的容忍着。
杜青山抹了一把嘴：老大，这事我看着悬啊！能行吗？
马占山面对着太阳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古怪的声音开了口：我给你讲个故事。
杜青山挤眉弄眼的惊讶起来：讲古？来啊，老大要白话故事了，这可是个稀罕事，除放哨的都来听啊……
士兵们没有动弹，但耳朵都竖了起来，马占山满意的注意到了杜青山的尴尬，这是残酷的训练与酷刑形成的规矩，马占山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已经不再是那支胡子般的散兵游勇，已经是有了一支亲兵的雏形！
马占山悠然开了口：我听吴督师给我讲了个事，是真的，当年朝廷最得势的简亲王奕山家财万贯，养了一只纯种的京巴好狗，从一下生这狗就是宝贝，吃的是精肉喝得的羊奶，那叫一个金贵！
杜青山与士兵们目瞪口呆，一个不争气的士兵居然吞了一口口水，惹得所有人哭笑不得。
马占山的脸上也有了笑容：这天呢，这条金贵狗上了街，看到了一摊孩子刚拉的新鲜屎，它就闻了闻……让奕老爷挂不住脸的是……它就把屎给吃了，还舔得可起劲呢！
杜青山与士兵面面相觑：完了？
马占山怪笑起来：完了！
杜青山不满的哼了一声：你就骗吧老大！
马占山指着那个咽口水的士兵问：我问你，这狗为啥****？
士兵抓耳挠腮了一下，战战兢兢的回答：因为它是狗啊！
马占山收敛了笑容：对，因为他是改不了本性的狗，是胡子就离不开酒、色、钱气这几桩烂事，方圆百里这是唯一能找到女人的地界，咱的关卡又憋了****的一个月，所以咱在下套决不会白等的！
一伙疲惫的行商来到了路头，看到这群花枝招展的妓女们顿时来了精神，内里几个家伙讨了几句便宜但又都继续走向了南，只留下一名伙计东张西望的在等着什么人。
赵楞子不伦不类的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西服打马走了过来，春天的灰尘已经让他打过油的头发蒙上了一层飞灰，但他眉花眼笑的那股劲则是明显的。
赵楞子一路跟几个拉客的妓女眉飞色舞的说了几句，但那名留守的伙计明摆着不想让少把头在这留宿，不往的拉扯着他，赵楞子皱眉呸了一口：我，我说老齐，老子饿了，在这，在这打个尖行不成？
伙计无奈退下，赵楞子咽着口水走进了同好客栈。
赵楞子不可无不可的应付着客栈伙计的讨好，但他的目光瞬间就被一名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俘虏了，那是一名马占山从黑河老城春江院雇来的头牌名伎——满山红。
赵楞子挤挤查查的来到了满山红身边座头，目光贼兮兮的就没离开满山红夸张的身躯，满山红收敛了职业性的媚笑转过了头，客栈老板同叔小心的俯耳到了赵楞子耳边：客官，这可是稽垦局孙大官人包下的娘们，咱是不是……
赵楞子把牙咬得绷紧，一字一顿的说：给，给老子，收拾，收拾一大一小两间房，老，老子今个就住，住这了……
同叔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但赵楞子随手把褡裢顿在了桌子上，褡裢里清脆的银元碰撞声顿时让同叔眼睛亮了起来。
赵楞子卖弄的用眼角斜视满山红：我说，老板，给来，来一壶老烧…用山厥菜凉拌个鸡子，老子火大得清，清清……，有野味没给来个飞龙骨架（雉鸡）汤，加，柴骨肉加点五花搓成丸子，对了再配盘花，花生米，我的伙计每人一份伙饭，肉要大块！
同老板一连串的答应着，赵楞子随手从褡裢里摸出了一块散银子扔到了桌上，碎银在坚硬的松木桌上跳跃着，赵楞子不安份的把目光挑向了满山红，色迷迷的目光几乎能够穿透满山红绷得紧致夸张的衣着。
满山红果然被赵楞子阔绰的作派给吸引了，但这个当红的头牌风骚的笑容一现而敛，因为一声咳嗽从内屋传了过来。
满山红像是记起了什么，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诱人的晕红，随手操起了自己的荷包手袋像是要离开，但荷包不合时宜的裂开了，几块羌洋滚了一桌子，赵楞子的眼神已经能够点燃，他冲过来一边替满山红收拾残局一边就开始毛手毛脚的乱动起来，满山红被赵楞子骚扰的格格直笑，赵楞子人来疯一样的更加放肆。
满山红半真半假的推搡着赵楞子的咸猪之手，挣扎着说：咱可只收得羌洋呢！
赵楞子喘着粗气无耻的笑了起来：你个小娘怎么不早说，老子别的不多这羌洋啊，可着实是他，他娘的财，财主呢！
赵楞子卖弄的一步三摇走到了自己的桌子上，提起褡裢嬉笑着倒向了桌子，一片金属撞击实木沙哑的声音传来，羌洋撒了一桌！
满山红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赵楞子本能的觉察到了不妥，他尽可能快的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门口那伙老北风的伙计也瞬间扔下饭碗左右开始环顾。
屋外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唿哨，突然间草泥板屋开始摇晃，赵楞子吃惊的吼了起来：妈个巴子，这是弄，弄什么景？
泥板屋子迅速塌陷了，灰尘泥土夹杂着人们的惊叫甚至还有几声枪响马上弥漫在了春天的气息中，赵楞子这帮胡子来不及反抗就陷落到了这片扑天盖地的塌陷中，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杜青山早就看好这片的地势，他用战马拉塌了同好客栈的迎宾泥草棚不费一枪一弹就俘虏了这些凶悍的土匪，所以他有理由骄傲，自然那名满山红的妓女也是马占山从黑河老城鸡窝里半抢半劝哄来的，现在他们加上客栈伙计都被压倒在了废墟中。
赵楞子被士兵拉到马占山面前时仍然在狂笑：高，真妈巴子绝了，这是谁想出来的好主意，老子真服了！
马占山与杜青山疑惑的对视一眼，马占山心里发紧，他知道可能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家伙。
赵楞子不等马占山开口就高叫起来：别动粗的，老子可挺不住，我全招！
马占山更加忧虑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要什么？
赵楞子大模大样的点头：老子知道你要抓小北风，可我跟他****的分手一个月了，这个主意你可打不到我身上，告诉你霍疯子已经退了伙，老子也找不着他****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占山与杜青山的神色恨不得把这个浑不吝的赵楞子掐死，枉青山难以置信的的哼了一声：你他妈就不怕我弄死你！
赵楞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动手啊，老子要是死了，我打赌我爹就会逼着霍疯子把你女人当老母猪扔到金沟那群淘金的公矿猪堆里，你可以试试！
马占山拍了拍杜青山的肩膀，制止了老伙计的愤怒，然后转脸就向赵楞子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那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呢？
赵楞子惫懒的居然坐了下来，他嘿嘿的淫笑起来：让我带那个花不溜丢的小娘们回辽南，这里的伙计你留下，撒出去告诉霍龙你放了老子，然后那个霍疯子就会把媳妇送回来，怎么样？
杜青山破口大骂：你他妈是疯了吧？
马占山面色铁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