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顾如蠢想起怀中还有阿尼送的药物,便全都取出来,选了一瓶治疗内伤的药丸,分给众人服下。
吃了药,无题和尚和屠血莲都盘膝而坐,运功疗伤,身上都蒸汽腾腾,似乎有点看谁先恢复功力的意思,怕对方运功完毕占了便宜,都专心致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黑血乌鸦把屁股挪了挪,挪近阿蛮,讨好地笑着,说:“你看我这两天的表现怎么样?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坏吧?”
阿蛮又把脸转过去,挪开,把背靠在一棵树上。
黑血乌鸦也挪过去,和阿蛮一起并排坐着,把头靠在树干上,看着树林顶上漏出的一片天空。
弛二娘不冷不热地说:“美女杀手就是抢手啊,旧的刚去,新的就来了。刚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在就有人陪着一起看天了!”
阿蛮白了她一眼,也冷冷地说:“是,我水性扬花,但总比有些人为达目的牺牲色相,帮人家生了儿子,又害得人家国破家亡,要好上不知多少万倍!”
黑血乌鸦却说:“美女杀手当然好了,那像有些人,丑八怪就不敢面对现实,还要用一条纱巾把脸蒙住。”说完很惋惜地一声长叹。
“你们……”弛二娘也是女人,对“丑八怪”三个字也十分敏感,一气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黑血乌鸦得意一笑,见她没说话,又转过头对着阿蛮,笑得十分开心,说:“现在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们来谈谈那‘三件事’吧,怎么样?”
“你还有脸来和我谈‘三件事’,第一件事就办不好!”阿蛮的眼睛看着弛二娘,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两个女人此时皆杀气腾腾。
黑血乌鸦听阿蛮这么一说,嚯地站了起来。
洗练子也站了起来,长须飘舞,船桨横撑:“我就知道,我们这一战在所难免。”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动起手来,一个剑气横旋,一个船桨生风,顷刻之间,已经几个回合。
弛二娘却在一边冷冰冰地说:“我说乌鸦,可怜的乌鸦,你也看不出这一招叫做借刀杀人么?”
“借刀杀人又如何?我乌鸦杀的人还少么?为美人杀三两个人,有何不可?”
“那假如是为美人杀美人,你就觉得值得么?”刚说完,弛二娘将脸上的白纱巾轻轻地掀开。
黑血乌鸦当即呆住了——好一张娇艳的脸蛋,唇红齿白,一笑,两个酒窝轻轻荡开,有成熟女人说不出的风韵。弛二娘柔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丑八怪么?”
“不丑不丑……哎呀!”黑血乌鸦,肩膀上挨了洗练子一下,倒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阿蛮怒道:“真是没用!这么容易就着了这狐狸精的道!狐狸精都是会迷惑人的,在车米国蛊惑国王生下孽种,在外面勾引破刀客,现在又来迷惑你,你还不快把她杀了!”
弛二娘还是那种冷冷的口气:“无论是在寓言里,还是在现实中,乌鸦历来自己就喜欢上狐狸的当。只是我可怜的乌鸦,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帮她把我给杀了,你就能得到她么?”
“她答应我,我帮她做三件事之后,她就跟着我一生一世!”
弛二娘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天底下还有你真么纯洁的坏人,真是可笑——只有女人,才是最了解女人的;也只有情敌,才是最了解情敌的。如果我没猜错,她要你做的这三件事的最后一件,便是要你把她杀了。你三件事做完了,她这一生也已经结束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她——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黑血乌鸦转身看着阿蛮,看着她的眼睛,阿蛮把眼光投向别处,不和他对视。显然,弛二娘猜中了她的心事,阿蛮确实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和黑血乌鸦赌这一把的。顾如蠢远远地看着,心想,到底要多少仇恨,才能让一个人以性命来换取一时的快感呢?想到这里,不禁一声长叹。
“你不应该骗我。”黑血乌鸦也一声长叹,突然又仰天长笑:“我乌鸦又何尝不想认真地过日子,没有谁想游戏人生,英雄是逼出来的,坏蛋淫贼又何尝不是逼出来的!今天乌鸦就要做一回彻底的淫贼,大胡子,放马过来,把你撂倒,这俩美人我都要定了!”说完,对着弛二娘和阿蛮各吹了一个口哨。
黑血乌鸦腾空跃气,招数更是阴险毒辣。看得出,他想在无题和尚和屠血莲运功完毕以前结束洗练子的性命。
黑血乌鸦仗着卓绝的轻功和无形剑,攻势轻灵犀利。洗练子的武功和他的师弟破刀客却又大大不同,甚至完全相反——不是刚猛绝望,而是如行云流水,船桨刚中带柔,像在撑着一艘大船一般,招数绵绵不断,黑血乌鸦一时半刻也拿他没办法。
洗练子突然一跺脚,对顾如蠢喊道:“如蠢,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带着你娘,回神教总坛。”又对阿蛮说:“阿蛮,念在你我相识多年,听老朽一句,随如蠢去吧,切勿有轻生的念头,否则老朽和师弟破刀客两条性命,也算是白搭了!”随身负内伤,他仍然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但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无必胜的把握,却抱着必死之心应战。
顾如蠢被洗练子一言惊醒——是啊,自己武功低微,在此观战又有什么用?当即带着弛二娘逃出蛇林。阿蛮听洗练子这么一说,也紧随其后,出了蛇林。
黑血乌鸦在后面喊:“要走,没那么容易?大夫人二夫人,你们跑不掉的!”说罢,又是一串尖利的笑声,无奈被洗练子缠得死死的。
出得蛇林,顾如蠢便对弛二娘和阿蛮说道:“娘,师娘,现在我们三人是在同一条船上……”
还没说完,便被弛二娘打断:“什么师娘,她……我……罢了罢了,逃命要紧,谁都知道无论如何也比落在黑血乌鸦手中要好一些,你也就没必要说那么多话了。”
顾如蠢见阿蛮只是哼了一声,二人像是已经相安无事,便道:“这样就好,最怕的就是内讧,车米国就应该内讧,才会亡国。你们俩都有伤,现在要是南行,不出二十里,一定被乌鸦追上。我们不如回阿尼的小屋,躲上一些日子,待黑血乌鸦向江南一路寻去,再走也不迟,你们也可以安心养伤。”
二人开始都没说话,最后阿蛮道:“就听你的吧!最多也不过一死,怕什么。”三人沿着山间小路,向北直奔阿尼的小屋,见天色向晚,黑血乌鸦还没有追来,心下稍宽,却又不知洗练子是生是死,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夜露很重,青草都湿漉漉的。草中的叫不上名字的虫儿很吵,夜很静。明月初升,星斗寥落,人在山间走着,有说不出的运命疲惫之感。
走近阿尼的小木屋,阿蛮突然轻声喊停,三人提高警觉,都停了下来,在青草中潜伏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便都出来。阿蛮解释说,刚才她似乎看到黑暗中有人影闪动,顾如蠢笑她杯弓蛇影,便进了小屋,四下里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却也小心为妙,不敢点灯,四周静得可怕,偶尔有老鼠跑动的声音。
次日清晨,一早醒来,阿蛮对顾如蠢说,她梦见李冰河了,梦见他就在木屋里面。顾如蠢笑她怪力乱神,胡说八道,“李冰河已经死了,不然阿尼也不用那么伤心了。”但弛二娘发现墙角有一处血迹,还有疗伤用的药物,三人又如惊弓之鸟,又在四周查看了一遍,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如蠢推断说,一定是我们离开以后,有人受伤,来这儿休息,发现这里头有药物,便敷了伤口,趁天还没黑,又走了。弛二娘和阿蛮都没再说什么,顾如蠢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得到重视,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再说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三人在屋中找了一些粗布衣物换了,把自己打扮成农民,顾如蠢这才发现自己好长时间没有割胡子,胡子已经长出很多,于是整理了一下,还故意留了点山羊须,看起来像个小老头,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