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新生的太阳照着清源村,刚从夜里过来,光线还没什么温度,风是凉的,像河里的水。
“妈,公鸡咋叫得没有以前响了?”林静问道。
“养鸡的人家少了呗,再说现在时间也有点晚”,李凤英收拾着碗筷,想这个孩子多久没在家住了,这次又要去城里读书,有一些小伤感。
“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去G城看看吧?您也咋没出过门”,林静说。
“以后机会多着呢,这次让你爸一个人送你吧”。
以林静的脾气,不会简单的一句话就完了,他想着以后有所成就了,就把李凤英和沈丹一起接到自己的大学里散步,“那画面太美不敢看,呵呵,就暂且让光阴再流淌一会儿吧。”
“丹丹来送你吗?”李凤英擦着桌子,假装不经意间问。
“不来了吧,她今年可能要复习,明年再考一年”。林静看父亲拿出行李,就帮着接过来。从小到大,沈丹与林静的相处次数,就像老太太的牙,抵不住时光的力量,越掉越少。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想让沈丹和他一起去G城,在外边租房子,沈丹就在G大的教室复习,两个人互相照料。
阳光逐渐升温,照着炊烟袅袅,跳着妖娆的舞,伴着几声狗吠,一辆中巴客车鸣着笛慢慢悠悠地开过来。
和父亲一起上车后,林静拿出手机,给沈丹发送了一条短消息,大体就是他和父亲已经出发,不用挂念,自己保重之类的,他也不期待沈丹马上回复,因为从“历史”上看,沈丹极少立即回复的,他认为这是“太太的特权”。
汽车行驶在山间公路上,随着离村庄越来越远,车速也就愈发快了起来。林京生和乘客聊着,不外乎是谈论他儿子怎么怎么有出息之类。
在农村,父母给儿子盖好新房,娶了媳妇,叫做“完成任务”。长到18岁,林静的许多发小多已结了婚,女的在村里持家带孩子,男的不知道正在哪个工地上挣奶粉钱,只有他和沈丹还有大学深造的想法,想到这儿,林静认为这是天意,因为只有思想轨迹一致,才能并肩欣赏一辈子的风景,别人,都配不上沈丹。
随着车窗外的颜色,正在从秋天的青黄转为单调的水泥灰,汽车马上就要进城了,但沈丹的信息还是没回,林静就索性把手机装到衣服的内口袋里,靠着窗继续冥想,一时间百感交集,毕竟这个暑假里,他与母亲朝夕相处,一朝离开,多有不舍,再一转眼,他又看到身边的林京生,心想,父亲穿上这一件黑色长袖衬衫,头发稍微打一点啫喱,虽然面容有些黑,但气质出众。
车又行驶了近3个小时,就到了K县,因为距离前往G市的客车还有一段时间,林家“父子兵”就钻进全县著名的“百货商场”,毕竟,林静一身西服正装,搭配一双“盗版”的“耐克”总是感觉不搭调。
一番“精挑细选”后,林静穿上了这辈子第一双“大头皮鞋”,精神昂扬之余,耳畔仿佛响起了一首歌曲:“穿上大头皮鞋,想起了我的爷爷,走过雪山草地,踩过敌人的肚皮……”
之后,林氏父子便转了前往G城的大巴,一路上,路越来越宽,楼越来越高,当太阳划过头顶,中午过后,G城到了。
“哎,前面就是G城大学,你们不用进站了,就在这里下车吧”。慈眉善目的司机师傅慢慢地停车靠边,就打开了车门。
“嗯,这门和通知书上的不一样,也没写校名”,林静说着,便和林京生提着行李下车,他看眼前这道门,像是从古城墙上掏出来的一个大窟窿,完全没了一所百年名校的感觉。不过听说这是东门,录取通知书上的应该是南门吧。
进了校门,别有洞天!林静心里不禁大赞,这里和外面那略显焦躁的现代感完全不同,古树、古建,还有湖和亭子,完全符合他身上散发的酸酸的文艺气质。一群群俊男靓女走过,脸上的笑像阳光一般,林静看到男孩还穿着T恤,女孩穿着及膝短裙,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黑色休闲西装配着长袖白衬衫,多少有点呆呆土土的感觉。就和京生到一棵树下,把外套脱下来挽在胳膊上。
“爸,看来还是山里的空气凉啊,这里的人还是这般打扮”,林静道。
“是啊,静静,我们去前面吧,广场上好多小台子,我看新生都是去那里报到了。”林京生说着,就背起袋子往前走,像个孩子发现了神秘乐园,完全顾不得辘辘饥肠,林静假装扶了扶眼镜,趁机抓了抓涂满啫喱的头发,也跟了过去。
一路上,林静看到无论男孩女孩,提的都是“正宗”的行李包,还有轻轻薄薄的蚕丝“四件套”,自己的却是用化肥袋子装着的厚厚的棉花被子和褥子,虽然被母亲李凤英洗得很干净,但显得笨笨傻傻的,林静心里有一些紧张,就刻意放慢了脚步,和前面的父亲拉开一段距离。
不一会儿,林静爷俩就到了广场,的确是新生“集中营”,每个学院都在这里设有“新生接待处”,每个摊位前都是人头攒动,“生意红火”。林静假装看了一眼太阳,随手把衬衣的扣子又解开一只,一方面为了散热,一方面多**肉,显得时尚些。
“您好,同学,是新传的小师弟吗?”一个披肩长发的女生对林静打招呼。
“嗯,你好”。这还是林静活到18岁,第一次与人面对面讲普通话,而且对面站着的还是个高挑的大美人,像电视上的明星,顿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我是新闻与传播学院”。林静不知道什么叫“新传”,但是摊位前的横幅上就这样写的,应该是没有走错。
“对的,师弟,新闻传播学院,简称新传院,欢迎你来到G大的奇妙新世界,拿你的录取证书,在这里填一下表格,就是我们的一员了,待会儿我们送你去宿舍”。长发师姐很有耐心地作着各种指导,一袭白色长裙飘着,很符合之前林静对大学校园的憧憬,不过认为她的美不同于沈丹,沈丹虽然个子不算低,但相比就显得瘦了些、黑了些,气场也弱了些。
旁边的林京生把那件笨笨的“化肥袋“放到一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一味地向人家问着些问题并一一道谢,倒像是他是前来报到的‘大龄’新生,林静感觉被晾到一边,插不上话,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看病,医生问他怎么难受、什么症状之类的,全是妈妈李凤英回答的,自己就像一只小家雀,安静地坐在那儿,只等着张嘴吃药就好了,这让自己觉得很不“爷们儿”。
填完表格后,一个矮个子师兄把行李大包小包地摞在一辆二轮小推车上。林京生看到了,赶紧跑过来就要从“矮师兄”手里“抢车”,但被人家几句“叔叔”就给婉拒了。
一路上,鸟语花香,林静分明能辩认出是喜鹊的叫声,林静觉得有些惊讶,“喜鹊这么胆小的鸟,竟然敢在这么多人头上飞来飞去,喜鹊不应该是躲在山里吃虫子的吗?”
“这个叫文荫路,现在的季节,两边的桂树特别香,到了晚上,这里的灯光很有气氛,浪漫极了,是G大最负盛名的情人街,幸运的话,能看到许多少儿不宜的镜头”。矮个子师兄一路上给林静爷俩讲了很多关于大学的“风土人情”,林静也不断很有礼貌地附和着,听到“情人”两个字,他想到了沈丹,翻了翻手机,看到沈丹还没有回复短信。
“师兄,还不知道您贵姓呢?”林静问道。
“哦,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彭勋,彭德怀的彭,张勋的勋,哦,就是晚清复僻帝制的张勋,06级编辑班的,和你们住一栋楼”,矮个子师兄眯着眼笑着说。
“哦,师兄好,那刚刚那位师姐呢?”林静问。
“哪位师姐?”彭勋侧过脸来,瞪着无辜的眼睛问道。
“就那位接待我们的高个子师姐啊”,林静道。
“呵呵,长得美吧?她叫穆萍,我们的系花,05级院学生会主席。才女一枚,小提琴10级,还会跳舞,家是北京的,做文化生意,追求她的人很多,排起队能绕地球三圈。”彭勋不愧是学编辑的,讲起话来井井有条,全是林静渴望知道的“要点”。
“彭勋也喜欢那女孩的吧?”林京生道,“在大学里谈恋爱不算早恋,以后林静还要你们多多关照。”
“是的,林叔叔,我是喜欢她,按照追她的时间顺序来说,我是青蛙第13号,虽然与其他的大多数‘青蛙’相比,我没什么优势,但爱在过程,不在结果。”
林静想,自己与彭勋比起来,无论从颜值还是气质方面都能轻松胜出,彭勋与穆萍之间的“鸿沟”,远比自己与沈丹之间的要大,想想自己,十足一个有着无数棱角的“懦夫”,尤其是长大以后,越来越不敢与沈丹理直气壮地说话,手机也是发短信的多,因为文字可以在他手里来来回回地修改,不至于轻易说错话,至于昨天晚上在清湾村的“誓言”,他更像是一个被逼无奈的“跳梁小丑”,显得幼稚而突兀。
他一直不清楚,自己从自信到自卑,为什么像过山车一样,从来没有过缓冲和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