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黎非是如此想出去打一架,一则他怜司徒南生平甚善,并不曾坏了他名门大家的威望,日里修桥补路,打压恶霸,又与四大镖局之首的长风镖局交好,全无目下年轻人纨绔浮躁骄狂自大,是年轻一辈高手中的榜样;二来齐太媪几次让眼光指在他这里,很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然而木华黎却有他的想法。
“前辈可是三十六护教尊者之一?”此话既出,不但缓解了司徒南的攻势,齐太媪目中一闪,冷声道,“传说江湖上近来升名最快的年轻高手就是你——木华黎。”木华黎恭声道,“正是晚辈。但不知前辈因何匿迹四十年却又在此出现。”齐太媪突然尖声大笑,如夜枭啼哭,“小伙子,我劝你还是莫管老婆子的是非。否则——”木华黎温声道,“不知雷楚云前辈是否识得?”洪荒帝母怒叱一声,“找死!”右手食指点出,正指向木华黎丹田,恨意不言而喻。
木华黎举刀挡下指劲,齐太媪尖声喝道,“你们两个今日都别想离开!”话音未落,左手五指连动,嗤嗤声不绝,五道指劲分袭五处大穴,右手大指一挺,一柱目不能视的青气向司徒南射去。
木华黎展开流云刀法,司徒南亦险险避过,二人皆猱身攻上。他两人都知道,这老妖妇一身功力已入化境,遑论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一般掌功根本不能对抗她的的玄冥指。若是不能抢入她的近身处,单凭她远达三丈的指劲就不但无有建功,况且她那指法怪异,仅能凭出手方位判定,根本没有真气颜色。再加上骇人听闻的六指齐出。若是比传说中的六脉神剑还要多出四指,单凭运转手腕点指快过以腕舞剑,两人便毫无生路。
两人虽初次相逢,却配合默契,互作牵制,齐太媪纵精擅指剑,亦不能将他二人逼开。反而因为久使指罡,真气大是消耗,额头微微见汗。夕阳西照,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居然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逼得蹿高伏低身形连换。
随着二人刀剑的切入,齐太媪使出龙爪手御敌,一招锁龙东岳刚刚搭上木华黎的右肩,偏生司徒南攻其必救,刺向她的右肋,洪荒帝母点指嗡地一声将剑锋弹开,木华黎脚下踢出的鸳鸯连环穿心腿已弹向她的小腹。北派鸳鸯连环穿心腿讲究戳、挑、踢、点,出手部位无不在人身要害,高手出腿时可以上身不动而腿打人身三十六处大穴。齐太媪沉肘一击,木华黎已趁机用左手解了右臂之困。
洪荒帝母武功之高,木华黎自忖他全力使出流云刀法,能在近身时伤到他的已然不多,元十三限纵算一个,也是两败俱伤,而这齐太媪,不但能独御齐太媪的同时和他对抗,更在一瞬间抓住他,龙爪手不愧为当年绝技!心念如此,手中刀丝毫不见怠慢,刀招如剥茧抽丝般绵延不绝,洪荒帝母数次指、爪皆被他这怪异的刀法闪避过去,甚而险险让自己被困住。
洪荒帝母手法突紧,卖出后背空门,招招指向木华黎,指、爪纷飞,身形展动,如天魔狂舞,环绕着圆转如意的木华黎大兜圈子。
木华黎心中一紧,这老妖婆好生厉害,竟然这么快就看出流云刀法是单打独斗的武功,施为全在用者心神,所谓无招胜有招。只要她加紧逼住木华黎,他心神受压一乱,区区司徒南不过跳梁小丑。左手一招魔龙穿江,堪堪抓碎木华黎因猝然扭身而甩动的发丝,右手上白龙啸风,已挟起劲风追击到他的后背。五指微抬则扣颈制大椎穴,略向下移,能一掌震碎心脉。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两人所比的就是谁最先缓过气来。司徒南的长剑已经斜指向齐太媪的后背——转身、玄冥指、剑、鸳鸯双飞腿、掌……
一瞬间,瞬间发生又瞬间结束,场面快捷转换以至于很难看清这瞬间发生了什么。然而不外是木华黎转身,齐太媪出玄冥指,司徒南剑,齐太媪出鸳鸯双飞腿,木华黎掌。也许是司徒南剑,齐太媪出玄冥指,木华黎转身,齐太媪出鸳鸯双飞腿,木华黎掌。
洪荒帝母的左指打空,也许是因为司徒南将剑刺入她的后背,也许是木华黎扭身、转身、出掌三个动作原本就是一气呵成的。总之司徒南的剑插在齐太媪的背上,而司徒南被鸳鸯双飞腿踢飞,木华黎虽然也中了一腿,总算是洪荒帝母先踢中司徒南,而他在转身时已将左手护在肋侧挡住那致命的一击。
“九——星——幻——宗——灭!”齐太媪向后倒飞着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她的身体本是向马车飞去的,她在空中努力扭动身体,想要避开什么似的,然而九星幻宗灭似乎强横得不给她一丝机会,然而马车究竟是在她的撞击下碎裂。她的脸孔扭曲着,也许不是因为疼痛,只是因为她的瞳孔中只有眼前这个人,她说,“你……走——”
那个丑女,伸手扯下脸上的一张皮,洪荒帝母的心突然一痛,眼前人依旧那般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气度、风姿无出其右,她颤巍巍地伸出枯爪,多么想再摸摸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多么想再一次守护在他身边。她听到自己嘶嘶的喘息声,如风过处千疮百孔的破木箱,她看到自己猥顿的残躯,如海滩上独留的大虾米。她的喉咙中喀喀作响,她浑浊的眸子也曾海漾深情。
木华黎静静地躺在地上,命运真是对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那个他以为女人的男人走过来,他一言不发,但是他眸子中的杀意,那是睥睨天下唯我独存的狂傲。“你走——放他……快走!”洪荒帝母剧烈地喘息着,手指指向司徒南踉跄走出树林的血路。中原一剑毕竟是中原一剑,虽然身受了齐太媪涉死的一击,仍然能爬起来缓缓地寻找生路。那个男人握住木华黎七阳刀的手一震,没有人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但至少,他听从了齐太媪的话,松开了握刀的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去。
师妹在的话,又该骂他了吧。“洪荒帝母,”木华黎喘息着说,“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人,可以告诉我,他——”齐太媪的目光幽幽地望向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那一瞬间,木华黎仿佛看到她颊飞双霞,眸若春水,她羞涩而深情的一瞥,一刹那竟成永恒!
然后有白头跌落尘埃的轰鸣。宿鸟,惊叫着飞出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