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秦一剑刺出,正是师门太极剑法,沉凝如岳峙渊停象止虎踞。祁天赐却飞灵飘逸极尽潇洒,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游走之间双环或碰撞哑哑有声干扰,或挑抹拍勾,把一对银环竟能使出几种兵器招式,出手方位无不匪夷所思,但却令人观之不生惊惧反觉美甚。但张浩秦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哪管你是花前月下,是阳春白雪,还是柳浪闻莺。他剑势凝缓,吞吐开阖之间极尽阴阳动静变化,大圈之中套有小圈,正圈之外还有斜圈,圈圈套套,更像洒下一片乱环。
祁天赐双环指天划地横挥竖抹,撞上张浩秦布下的乱环阵便嗤嗤连响,四下迸射,打在旁边石壁或地面上,碎屑纷飞。足见张浩秦功力深湛,但祁天赐亦不遑多让。太极剑法号称天下间守御最佳,此时半攻半守,一时半刻祁天赐抢攻不进张浩秦的圈子,张浩秦也不愿踏足出来。若是这般比拼下去,只能各靠内力。张浩秦自忖老当益壮,况武当内功绵密悠长,倒也不惧。祁天赐但思自己年弱于他,单论实战经验已稳站不败之地,更何况自己正当壮年,内力浑厚。
两人谁也不存了换过打法的心思。那太极剑法圆转如意,奇正相生,老嫩相合,号称无尽。张浩秦虽以守势,却不曾多耗力气。两人翻翻滚滚斗了六七百招,不分胜败。祁天赐环上招式虽有重复,但张浩秦亦无可奈何。祁天赐心知只要诱使张浩秦换过剑法,这种纠缠不休的局面便会立时告破。他们武当有一种七十二路绕指柔剑法,攻势猛烈,同样守势就分去了一半。心中作下念头,手上却不立即就换。要知兵者诡道,习武出招亦讲究诱骗使诈,方算做以奇胜正,以虚破实。祁天赐环招不变,但要诱使张浩秦改换剑法,便要下些猛药。
祁天赐一环锁向张浩秦的剑,一环脱手飞出。若是地形允许,他自能一环成虚,一环为实,虚实相套,前后夹攻。但石洞仅容二人并肩而行,挥剑便阻了去路,张浩秦太极剑法一展,根本不用回护背后,防守实在是绰绰有余。祁天赐一环飞击,随后又追出一掌,张浩秦虽能将剑圆转,磕飞银环,但祁天赐掌来,他只能伸掌去接。如此这般,祁天赐环中夹掌,飞环追掌,张浩秦受地形所限,行动不便,剑式不能圆转如意,不得不抽出手掌迎击,这太极剑法便不攻自破。
祁天赐一掌得逞,双环交飞,玉掌连环,飞环掌才是他本身绝技,时而单环旋出,时而双环并舞,时而撞环别攻,又夹杂了妙招纷呈的掌法,张浩秦纵不使绕指柔剑法强攻也不行。张浩秦剑法一变,剑如灵蛇吞吐闪烁,人似飞鹰飘摇夭矫,剑随人走,人随剑飞,飘飘似仙,灵捷如御风而行,一时间竟与祁天赐打成平手。祁天赐纵然异招频出,却都被张浩秦一掌挡回一剑拍开。只是祁天赐嘴角笑意殷殷,他相貌儒雅,笑起来自是非常美雅,却不知是否这路武功便要这般以笑相伴。
祁天赐越打越快,鹰飞兔走,直把小小石洞当作广阔天地,双环奇招频出,原先还有些章法可寻,现下却如玩童戏耍,似疯汉狂舞,手捉脚踢头撞臀顶,双环时而击在头顶身旁脚下石头反弹,时而绕旋半路回击或者半路收回。张浩秦刚接了他一招滚龙环,把双环在半空中或立或侧,身体同时滚动,使双环成绞扭之力。又要接他竖蜓环,头下脚上,双环一扣一立,向他砸来。若是寻常人等,早被他一剑刺个对穿,但祁天赐由雅入疯,却疯得一板一眼,不由他不小心谨慎。祁天赐落地后继而舞动双环如滚球般攻来。张浩秦一剑刺下,被他使环锁住,一腿踢去,又吃他使环拿住脚。方欲再动,祁天赐双环中分,身形后仰屈膝抬腿一脚把他踢飞。
这一脚踹在小腹之上,若重可以踹得他呕血重伤,若轻也只是使他飞出而已。张浩秦手忙脚乱,吃他一脚之威,总算得享片刻安宁,心神如电光飞转,将他动作联系到一起霍然开朗,祁天赐的这些奇招怪式正是以正为反,以脚为手,以下为上。只因张浩秦虽然换用绕指柔剑法,一时半刻还不会气喘心跳,后力不继。祁天赐使出这等武功,正是让他防不胜防。一般人的招式都是针对中盘和上盘,用剑使掌更是很难招呼到地上,因此便给他一招得逞。
张浩秦落地后收剑如鞘,两掌阴阳合抱,缓缓打出太极拳的起手势。祁天赐距他有数丈之遥,只见他一掌掌打出,动作缓慢,好似怕他看不懂般,又似现场练招熟悉。堪堪打完一套,祁天赐收环一掌飞去,张浩秦一按一捋,捉了他手用起揽雀尾向后拖。祁天赐曲肘斜撞,张浩秦云步一旋,带着他转了个圈。祁天赐虽知太极功夫了得,亦亲眼得见全部招法,还慢吞吞地,好似骨头生锈,哪知一接上手,张浩秦不是使半招就是使四分之一招,接招变招便似专门迎接他的攻势,而且他那一掌一动中时而生出一鼓粘连之力,时而柔若柳絮,时而猛若惊涛,慢时如蜗牛爬行,快处似烈电横空。
张浩秦四分之一又四分之一,一个完整的招数使下来要四招凑数,祁天赐打遍天下从未见哪家能逾越半招之变还成完整一招的。饶是他连使虚招,由三到七,最后成九,还是被带兜了好几个圈子。那云手无穷无尽,最能困住对手,但张浩秦却不敢以云手困住祁天赐榨尽他的内力。只因祁天赐所使双环,亦知圆转,三绕两绕便被他脱困而出。而祁天赐亦知,柔能克刚,但刚也能克柔,刚猛的拳法掌法他是不会,双掌一抖,拍出十二成功力直接与张浩秦比拼内力。
张浩秦尚未达到至柔境界,否则只要揽雀尾一接一带,便立即破了祁天赐的比拼。即使此时他出如封似闭,也封闭不住祁天赐的滔滔掌力。相形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双掌迎向他的手掌,以武人最凶险的不死不休的内力比拼作为结束手段。祁天赐的攻势如惊涛骇浪,张浩秦的守势如山岳巍然。两人不片刻便头顶蒸腾白气,汗流颊背,脚下踏出深深足印,正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得对方分毫。
张浩秦老当益壮,内力悠远绵长,祁天赐年富力强,内力汹涌澎湃。这两个人拼上了真火,一时半刻也无法分出胜负。两人都拼命摧谷内力劲,一个想对方毕竟年轻,纵然招数精妙,内力却是一点点修来,半丝掺不得假。一个自思老头防御功夫不错,但毕竟年老体衰,抗不住勇猛精进。是故两人一双手掌贴在一起,既不像先始的纯为试探,也不比后来的过招讲究分寸,两人只求压倒对方,是给自己不留一点余地。此时若张浩秦的两个道童,或祁天赐的两个仆人,随便一人加一指于二人,便可将之置于死地。只因他二人全力比拼,其中一个稍有隙露,对方的掌劲便可排山倒海地压倒过去。
可是太极功夫守御天下第一,张浩秦一生都浸润在师门武学上,在这性命交修的时刻,如何肯出纰漏。祁天赐贵为青龙会三会主,智技双强,这一时间便东风压不倒西风,西风压不倒东风。耳边已传来有人到来轻轻的脚步声。祁天赐不用回头便道:“是金光鼎和赫连不修吗?”他派出去的人他坚信,何况以江南六怪的实力,三个人对付一个武当长老,自然是绰绰有余。便拿江南六怪来对付张浩秦,他相信最后胜出的一定是他们青龙会。而江南六怪是三个人,发出两个人的脚步声,不是金光鼎与赫连不修,又会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