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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如水之于鱼

苏幕与第一次没有亲自出马,当然不会什么都没有准备。他每次从嫦靖塔回来必然记录下值得一记的机关。黎陌夜璞一队临行前,他将以往所记整理成不薄的一小册,抄了一份,让他们带上。

路上,夜璞骑在马上,将那册子拿在手里细细看着,一会轻笑一会蹙眉,没留意自己已经落在队伍后面。走在前面的黎陌忽然调转马头,走在夜璞身边,劈手将那册子夺过来,一边说:“你们女孩子心细,以往这些机关又粗又笨的,交给男人们好了。”他将册子揣进怀中,又说,“我们还是保护得了女孩子的。”黎陌说完,马上用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肚子,提速赶上队伍。

夜璞是南方人,心思的的确确非常细腻,她甚至注意到黎陌说的“我们”这两个字之间,有一个令人不易查觉的空隙——他本来要说的就是“我”么!

夜璞也赶上去,冲黎陌反驳道:“谁是女孩子啊。”

对于黎陌说的话,夜璞一时半会还有点反应不过味来,但也没有多想。毕竟她们这些习武出身的女子,平时也都是把自己当男子一样对待的。

——————

苏幕与引唐韵礼到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就转身出去,不一会端来一碗汤药,道:“你体内毒素还没有消除,我给你煎了药……”他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人妻一样温柔的笑容,托着碗沿的手指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

唐韵礼有点慌了。她原本是想要试着放开以前对“苏幕与”的愧疚和执着,和眼前这个“他”重新拥有一段新的回忆。这样,倘若横跨千年的两个苏幕与的重合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她不会对不起谁。

可是这个苏幕与,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她好的过分。

还是,还是他和宁卿承一样滥情?对所有人的暖到骨头缝里?

唐韵礼这样想着,可是双手已经不受控制自己接过药来,还乖乖地喝了起来。

“好苦!不过谢谢。”唐韵礼笑嘻嘻的。可是在心里她已经快哭出来了:怎么办?完全忍不住啊!我怎么能这么没骨气啊!

无奈她对他,她好像完全没办法拒绝……

“今日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想见你。你稍微坐一会,我带他来。”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唐韵礼痴痴傻傻的说:“好……谢谢……”

苏幕与回头,勾起唇角笑了一笑,轻轻说:“不客气。”

眼见苏幕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回廊尽头,唐韵礼才露出一脸痴汉一般的笑容。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傻笑半天,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在她因为苏幕与而一团混乱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画面:那个雨天夜璞拱手上前对苏幕与说……说阁主,强闯泽畔阁的正是这女子,您叫我杀了她……什么的……那天雨太大了,她听不太清,但是夜璞说的那句“阁主”,她绝对没有听错……!

所以她潜意识里才一直觉得苏幕与是个位高禄厚权高势大的形象。而现在这个位高禄厚权高势大的人给自己端药跑腿!

唐韵礼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开始在屋里不安地踱来踱去。

这不是出大事了么!!出大事了啊!!就算自己是四王妃……也用不着这样啊!何况她自己本来都没把自己当什么四王妃看过!也没和他提起过啊!

危险!阴谋!肯定是阴谋!

唐韵礼原本已踱到屋门对面的窗前,忽然想逃跑,可她刚一回身,便看见苏幕与和一个年轻的老头,不不,精神抖擞的老人家走进来。

苏幕与问:“怎么没坐一会?不用拘束。”

唐韵礼语无伦次:“不不不!到处看看挺好!挺好,挺好!”

——————

苏幕与分别向清律和唐韵礼介绍了对方,又说明了夜璞的想法,然后让人把院子收拾出一块地方留给二人练拳。将一切安排好,他才回到自己屋中钻研医书去了。

天渐渐暗了,暗淡的光晕开始照不清书页上字迹的时候,苏幕与正欲点起灯,顿了顿,却把手中的书放下了。

——————

院中,唐韵礼的练习恰好告一段落,清律看天色已经不早,笑呵呵道:“今天先到这里吧。”

“好!谢谢师父!”唐韵礼行了一个武术礼,道。

“嗯。我可是……很久没有听到你叫我师父了……”清律这样叹了一句。

“啊?”唐韵礼没听清,也没反应过来。

“有人在等着你呢。”清律脸上笑意深了一些,但是没有回答唐韵礼的疑问,而是抬手指了指唐韵礼身后——苏幕与站在那里有一会了。

——————

清律先离开了,留下唐韵礼战战兢兢地看着苏幕与。

“天暗了,我送你回去。”他说。

“不用……不用了……”唐韵礼也想让他送啊!可是一想自己已经叨扰人家小半天了……现在这个阁主大人越对她好,她就越害怕了!

“走吧。”苏幕与不理会唐韵礼“发自内心”的拒绝,率先走出院子。

“你又不知道去哪啊。”唐韵礼用很小的声音吐槽,撅着小嘴半不乐意半欣喜若狂地跟在他身后。

但是苏幕与听见了,道:“我知道的,四王府嘛。”他脚下一顿,等唐韵礼跟上来,走在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的!”唐韵礼瞪大眼睛。

“我想知道,自然查的到啊。”

那是不是也查到了……我是四王妃的这件事……

唐韵礼有点愧疚,心里一紧,脚步也慢了。

她终究没敢将那句话说出口。她偷偷看看他的背影,忽然又有些许的安心——我还有机会解释呢,反正是被迫的,而且和那个人也没有夫妻之实。

她跟上他的步子。

漫天星光映着回四王府的这条路。两个人谁也没再说些什么,气氛却不尴尬,反而有些温馨——似乎是二人之间保持着默契,无需多言。

唐韵礼整个脑海翻来覆去回荡着他那句“我想知道”,完完全全压过了她头脑深处一个喊着“阴谋啊这是阴谋”的尖细的声音。

她真希望这条路能一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在二十一世纪,那个苏幕与对她也是这样好的,和他相处也是这样让人舒服。只不过她那时候一点都没有珍惜,直到他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才发现他之于她,原来是这么重要。

大概正如水之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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