茑萝镇,是沧月草原中为数不多有名气的城镇之一。
离沉月国南方大城狻猊城只有一天路程的茑萝镇,因镇中生长一种叫茑萝的药草而得名。茑萝是一年生蔓草,开红色小花,也是众多疗伤药膏不能缺少的原材料之一。所以每年往来沧月草原或狻猊城的商队或者游侠巫师灵师炼金术师和冒险团、佣兵团都会在此停驻一会儿,购买了足够的茑萝花草才上路。
青年走在古朴荒凉的茑萝镇小巷间,穿着舒适的素衣,一手拿着烧饼在撕咬,一手拿着举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可能脚下的沙石走的人多有些松动,青年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一跤,幸好反应快腰部一扭把临门一脚收了回来。但这扭动的样子着实古怪。
“哈哈哈。”一个清脆的少女笑声从身后传来,显然有人瞧见他刚才的糗样了。青年假装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回头瞧见一水灵灵的少女站在自己身后。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清秀的面容陪衬着一对剪水般灵动的月牙眸子显然有一种灵秀之美。穿粉红色连衣裙,蓝发疏在背后,长长的头发竟长到了腰间,鬘发间还卡着个粉红色发带。
少女泛着好奇的眼光问道:“你们读书人都是这么呆么?”
“这叫名士风流。”青年蛊惑道:“没听说过中州古代有名的名士阮籍嵇康么。”
少女直白的摇摇头:“没听说过。”
青年无语道:“唉……对牛弹琴啊。”
少女又摇头道:“这句也没听说过。”
青年卡壳了,问道:“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少女眨巴着无辜的眼神:“神爱世人啊,神佑世人啊,‘他带我入筵席所,以爱为旗在我上’啊等等。”
这回轮到青年疑惑了,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都是什么书上的语句?”
少女眼神闪过狡黠,开心道:“《光明神圣经文》啊。”
青年:“……”
……
不论在哪个世界和次元,都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大多贫穷出生,大多遇到耻辱和灾难,大多有心仪的姑娘,大多学习都不怎么好,大多在现实社会都是底层的人物。某一天他们遇见了某个人遇上了某件事遇到了某种顿悟,他们就肩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但他们忘了,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在某岛国和某州的某城市折腾。但是这种转折的出发点是好的,转折之后要承担的后果也是艰苦的。
比如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苏梨。
小胖墩楮墨从那场战斗之后就变的很沉默,他窝在马车的车窗边发着呆。念然和断幽在车把式的位置上驾车,荒原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偶尔遇到一些来往的车队他们也都让道缓行。念然嘴上叼着一根野草,对断幽点了点马车里头,道:“你这俩徒弟一晕一呆,你怎么都不进去安慰安慰。”
“有什么好安慰的。”断幽无所谓的说:“这种情况别人求都求不来。”
念然奇道:“怎么说?”
“夜黎国光明神教一位先哲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人的困境有三种,一种来源于自身,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一种来源于外界,是别人跟自己过不去;一种来源于自然,如病症和灾难。’”断幽听见车厢里有了些声响,便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继续道:“但这三类人一旦意识自己遇到困境,并想方设法的渡过,那便得到他人生中的大机缘。苏梨这次爆发,可能源自自身也可能源自外界,但他如果能掌握住,未来不可限量;而楮墨现在的困境是来源于他自己的心结,如果能过得去,将来未必比苏梨差,如果过不去,那也就不用去谈将来要保护谁将来要吃香喝辣了……”
车厢里的楮墨知道,这话是师傅师叔安排好说给自己听的。自从他拿着木棍像白痴一样被丞枕冷笑着推开之后,他一直活在自卑和自责之中。他自卑于自己竟然连小自己好几岁的弟弟都比不过,在整场战斗中,只有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自责于身为兄长自己竟然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没保护好。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实力太差了。他深深地看着车帘子外的那个背影,跪在车厢地板上朝断幽做磕头的姿势道:“师傅,请教我学剑吧。”
断幽嘴角浮现一丝微笑,眼瞅着前方摇了摇头:“不行,你体能太差了。”
楮墨愣了一下,继续追问道:“那我现在应该先做什么?”
“现在么……”断幽难得幽默道:“先减肥。”
楮墨:“……”
“好了好了,以后再教训徒弟吧,小心太严格把徒弟吓跑了。老五那家伙可是巴不得你的徒弟转投他门下。”念然瞧着不远处越来越多的荒野集市,感慨道:“前面就到茑萝镇了。”
茑萝镇么,这是离狻猊城最近的一个镇子了。断幽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花帅夕陌、神乌策公、神女嫤芕、阁主苏牧,这一个个名字会在前方等着自己这些人么……
“走啦走啦,”念然首先释怀道:“中州古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有走出这一步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老四!老六!”前排马车的马夫之一封翼抓着车门回头朝他俩挥了挥手,开心道:“藜琇醒了!”
藜琇醒了!断幽和念然脸上都浮现出惊喜的笑容,这可以称得上这几天来最大的好消息了。
“让开让开让开!”忽然进入茑萝镇的车流里面传来一声桀骜的怒骂声:“这是本国二王子的车队,你们这些平民快让开!得罪了王子小心你们人头不保!”
沉月国二王子?是那个传说中酒囊饭袋的孤岐么。断幽刚舒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来这里干什么。茑萝镇毕竟毗邻狻猊城,断幽担心这二王子的到来会对他们瀚海造成影响。但现在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断幽默默驱赶着马匹跟着分开的车流靠边站。
装饰豪华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训斥声:“好你个木石头,小王平日里怎么教育你的,王子与平民应为同等,哪来这些那些的等级之分,还不快向大伙道歉。”
那被称为木石头的侍卫官犹如变色龙一样从桀骜的脸色变为谄媚,装作客客气气对站到两边的行人车辆道:“在下刚才狐假虎威,盗用二王子名义坏了大伙的心情,在此致歉一声。”那两旁的行人车马都没人回应,木石头也不在意,自顾自招招手微微一笑道:“继续前行。”
待王子车队走远后念然才鄙视的呸了一声,骂道:“这主子和奴才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楮墨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奇道:“不会啊,我看那二王子人挺好的。”
念然白了楮墨一眼:“如果他真是好心,早该在进镇子之前就嘱咐好,又何必在奴才作威作福之后出来作秀。早些听闻这二王子孤岐是个酒囊饭袋,现在一看,王室那帮东西哪有个干干净净的好人和废物。这孤岐就算是酒囊饭袋,也是个有小聪明的酒囊饭袋。”
楮墨“哦”了一声,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曲折折啊,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
“‘沧月商路’是指两条路,‘东西路’是西起离渊国的都城洛桑城甚至更远的关外南疆和西原起,中途要越过淼泽河,再经过我们沉月的狻猊城,再跃过天水河和墨皇山脉到达南桑国的都城海音城。‘南北路’是从海音城出发同样越过墨皇山脉和天水江,也要过我们狻猊城再北上,经过很多很多城市包括我们沉月国的都城鹿羽城、东域的中心城中州城、还有北山国的云潮城直到冰岚国境内。”
茑萝镇的一处小巷的骑墙上,一名身穿素衣的青年指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商队和游人对身边的一个发呆少女说道。
“那他们为什么要走那么远的路呢?”发呆少女问道。
“是因为离渊国有好的矿石魔核和武器法杖、我们沉月国有牛马魔宠和药草卷轴、南桑国有丝绸海珠和海产品、中州城有美姬侍女、北山国有奴隶和雇佣兵,这些都是彼此需要的。”儒雅青年答道。感觉似乎还有一句话但不知道要不要说,青年想了一会儿终于道:“总结的来说商人是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如有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就敢挑战任何敌人,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很有深度。”发呆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发呆少女从骑墙边长满蔓藤的架子上摘下一朵五角星小红花,放在青年手中道:“你教我学知识,那我请你吃花。这就是茑萝花,可以吃的,你尝尝。”新嫩的花瓣中还藏着昨夜留下的露水,晶莹剔透。
青年犹豫的眼神瞟见少女期盼的神色,便倒掉了花瓣中的露水一股脑吞下了整朵茑萝花。
还没等咀嚼咽下喉咙,青年的脑袋便被飞来的花瓣砸了一下。青年茫然的抬起头,只见少女叉着小蛮腰绷着个脸,“你怎么能这么吃花!”少女气鼓鼓的绷着腮帮,月牙眸子一闪一闪的。
青年笑了一笑,便只顾自己咀嚼花瓣。
少女大怒,伸手又摘下一朵花瓣朝青年扔来。却被青年轻轻躲过。
儒雅青年忽然觉得跟少女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变得活泼起来,不由自嘲笑笑道:“我叫薛字儒,刚刚吃了你的花又挨了你的花瓣,咱们算扯平了。小姑娘你叫什么?”
粉红少女机灵古怪的眨巴眨巴眼睛,霸气道:“我呀,我叫袅袅。你可以叫我袅袅小姐。”说完瞟了一眼温良如玉的青年,“现在整个茑萝镇都归我管,有谁胆敢欺负你你就报上我的名字!”
青年觉得有趣,“整个镇都归你管,你是镇长?”
袅袅毫不在乎的挥挥手,“镇长算什么,他也归我管。”
“那你是……?”
袅袅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镇长是我爸。”
说完看见骑墙下的人流开始朝一个方向涌动,袅袅脸上露出笑容,开心的对着青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