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正通镖局的门口处就挂出了一块牌子,上面用无比醒目的鲜红色写了极大的几行大字:自今日起本局因故暂停营业十日,望新老顾客谅解。
既是停业,镖局的大门就只虚掩着,然而透过缝隙还是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入夜时分,街上已是空空荡荡,一个走卒模样的人出现在了正通镖局的门口。此人看似来回徘徊,一双眼睛却总是往镖局中不停地张望。他看到镖局偌大的厅中灯火辉煌,足足坐满了两桌,向天行夫妇及众多镖师模样的人一边吃酒一边说笑,甚至还有人轻声地行着酒令,忽然进来一位老苍头来对向天行说了几句,向天行夫妇当即起身向后面行去,其余人等亦是相随而去。门外偷窥之人心中一动,立即跑到了向府的后门处,只见门外站着密密麻麻的数十人,这些人个个牵着马,随身携带着兵器,一脸的风尘之色,显然都是远道而来的武林人士,向天行夫妇与对方见过礼后就将他们迎了进去。回到厅中立时又摆开了两张桌子,刚来之人纷纷就座,不一会酒菜上来向天行夫妇首先敬酒,然后其余众人亦是恭恭敬敬地一一前来敬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人的来头绝不会小。偷窥之人看得眼中精光直闪,过了好一会方才匆匆而去。然而他前脚刚走,一名身着黑衣之人就从围墙上跃下,奔入厅中对向天行耳语了几句,向天行听后对妻子一颔首,两人会心而笑起来。
向天行转向众人道:“弟兄们辛苦了,我让大家忍着伤痛做这场戏实在是情非得已,不过好在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如果此计最后真的能够奏效,那么大伙就可以安心地休养一阵子了!”
众人欢声如雷,其中一名刚来之人朗笑道:“俺干了二十年趟子手,没想到今日终于也能做一回武林高人了!”
他这一说,大家亦是哄堂大笑起来,与其同桌之人更是齐声附和,原来方才来的这些“武林高手”竟然都是由镖局中的趟子手所扮。
夜色如水,月色皎洁,正通镖局后院中点着两个大灯笼,树上绑着两名昨夜里的两名俘虏。
向天行走近其中一人道:“说吧朋友,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一声不吭,脸上一片漠然。
向天行道:“阁下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见其依旧毫无反应,向天行冷笑一声挥指点了其三处隐穴,谁知他还是面无表情竟似毫无所觉一般,可是没过一会却突然吐血而亡。
向天行眉头一皱,又走向了另一名黑衣人。此人忽道:“他可是死了?”
向天行道:“同伴死了,阁下独自活着想必也是无味得很?”
没想到此人蓦地大叫道:“不,这些根本不是正常人,他们的思维和神经早已被药物麻痹和控制,受伤甚至死亡都毫无痛苦之感,他们只是杀人的工具,我怎么会认识他们?我只是受命临时率领这次行动而已,而且我是被迫的!”
向天行恍然大悟道:“难怪方才我点他隐穴,本来只想逼问一些事情,他却宁死也不开口。”
此人点点头道:“敢问总镖头,夫人,不知二位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向天行微微一笑道:“阁下希望如何呢?”
此人道:“悉听尊便,不过希望二位给我来个痛快些的。”
向天行道:“阁下为何认定咱们绝不可能放了你呢?”
此人陡地急道:“不,请你们万万不要放我出去!”
向天行奇道:“这是为何?”
此人道:“如果在下从这里出去,他们必定会认为我已经背叛,一旦落入其手,他们就会用世上最严厉的酷刑折磨我惩罚我,让我生不如死,在下宁可战死也绝不愿意那般悲惨地死去!”
向天行道:“难道阁下只求一死吗?”
黑衣人沉默许久,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也许有些唐突,不过二位都是当世大侠,就请恕在下直言了!”
向天行道:“但说无妨。”
黑衣人一咬牙道:“若是二位信得过小人,我想投入贵局做一名趟子手,从此追随二位,今后无论是去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二人皆是一怔,向天行略一沉吟道:“还未请教阁下贵姓大名?”
黑衣人道:“回总镖头,小人贱名胡鸣。”
向天行颔首道:“既然阁下有意弃暗投明,那么我先请问你们的组织叫什么名字?它的首脑是谁?总坛又是设于何处?”
胡鸣道:“回总镖头,夫人,小人隶属于一个叫江南分会的组织,我被分在第三组,会中如有行动一般都派我担任强杀队的临时领队。可是说来惭愧,小人其实从未见过会中任何一位首脑,因为每次行动之前,小人都会从家门口一颗桂花树的树洞里得到一张纸,然后只须照着上面写的行事即可,所以就连这个组织的名字小人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发的黑衣上都绣有一条金龙,在下便称其为金龙会。至于对方的总坛设在何处以及其他的机密,小人自然更加不得而知了。”
向天行道:“那么请问阁下府上何处?”
胡鸣道:“这个。。”
向夫人淡淡地道:“阁下如不想说就不用勉强了。”
胡鸣苦笑道:“小人并非不肯说,而是实在没有脸面提及。不过二位动问小人又岂敢相瞒,家父乃是胡百龄。”
向天行夫妇不约而同地低呼道:“什么?你是江南剑客胡百龄胡老前辈之子?”
胡鸣不由地低下了头,轻声道:“正是。”
向天行道:“令尊是否知道此事?”
胡鸣道:“小人曾与他们约定我替他们效力三年,但是他们必须永远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所以至今为止家中尚且无人知晓此事。”
向天行道:“胡公子既是出身名门,却为何甘为这等组织效力呢?”
胡鸣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片羞愧之色道:“是这样的,一年前小人在藕香院看上了一位新来的舞娘,谁知我俩刚躺下,几个男子就冲了进来,声称小人欺负他妹妹,不由分说地便要拉我去见官。小人当然不从,可是与他们一动武才发现对方居然全是高手,小人寡不敌众就被他们擒了。我本想花钱了事,没想到他们根本不要钱,却非要迫我为其组织效力三年,否则就要报官,而且还要去我家中讨个说法!家父一生薄有侠名,小人纵然不肖亦绝不敢辱及门楣,可是我又孤立无援,前思后想之下就只有暂且忍辱负重了!”
向天行道:“他们肯为公子大费周章,足以看出对公子的重视程度了。可是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用药物,使公子对其唯命是从呢?”
胡鸣沉吟道:“小人虽然不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他们找上我只是第一步,其真正的目标乃是家父!恐怕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不敢先把小人弄得人不像人的。”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道:“总镖头,夫人,此物就是在下昨晚取自桂花树上的。”
向天行夫妇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今夜子时,正通镖局门口与黑衣十一郎以及厉无难,天荆山君会合,务必血洗镖局,带回叶天扬,不得有误。
两人对视一眼,向天行道:“多谢胡公子提点,不过公子方才的要求实在是非同小可,且容我等稍作商议再行答复如何?”
胡鸣心知今日处境如此尴尬全是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别人,唯有轻轻一叹。
深夜时分,向天行夫妇房中烛光微明,二人均是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向夫人道:“不过短短数日,金龙会便已经派出了三名一等一的高手及数十名杀手,若照胡鸣所言这还只是江南分会第三组的部分实力,那便说明仅在江南分会之中就至少还有两个与此实力相若的组。”
向天行颔首道:“仅以实力而论,恐怕如今已经没有哪个门户能够与其分庭抗礼了!不过无论如何,武林中总是大派林立,可实际上却是咱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在此首挡锐锋!唉,眼下只希望小蝶的计谋能够唬得住敌人,也好让弟兄们多几日休整的时间。”
向夫人道:“可是近年来武林中惨案频发,许多正道门户纷纷惨遭灭门,如今就连丐帮,排教这两个最大门户的首脑人物亦是生死不明,难道江湖之中就无人对此展开调查吗?”
向天行苦笑道:“就怕敌势已成,此时觉醒亦已晚矣!遥想当年陈天明大侠与叶宗德及丐帮排教合力铲除如日中天的日月教是何等的壮举,可是自从陈大侠过世以后,中原武林又回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说实话当今武林之中我还真的想不出来,尚有何门何派何人有此能耐和气魄站出来铁肩担道义呢!”
向夫人莞尔一笑道:“我知道陈大侠正是你生平最为仰慕之人。”
一提到陈天明,向天行顿时肃然起敬道:“不错,我与陈大侠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他英俊倜傥名剑风流,可谓是人间奇男子,而更可贵的是他义薄云天,怀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实乃真正的大侠,怎不让人心折?那种境界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唉,只是想不到这么好的人居然会盛年早逝!”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出自西汉文学巨匠司马迁,它的意思是说我虽然达不到这等境界,心中对此却是无比地向往。向天行正是以此明志。
沉默片刻,蓦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咱们正通镖局虽然实力有限,然而义之所在又岂能知难而退,所以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乃是出自孟子的名言,它的意思是说,敌人虽有成千上万不计其数,但我却要勇往直前。其意不言自明,向天行已是下定了决心,要与金龙会血战到底了。
常言道知夫莫若妻,向夫人的心里似乎对此早有准备,竟连一句反对的话也没有,却淡淡地道:“那么胡鸣这件事情你又作何打算?”
向天行道:“我很仔细地考虑过他的话,觉着他说的合情合理似乎不像有假,所以我倒是想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觉得如何?”
向夫人道:“难道你就不怕这是敌人的阴谋吗?”
向天行道:“此事我也想过,不过咱们不妨就按他自己要求的,先让他在镖局做一名趟子手,这样他就不可能接近任何机密,而且以其趟子手的身份实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待观察一段时间以后,如果他是真心悔改,咱们就重用他,反之咱们也可以随时打发了他。”
向夫人终于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