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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期天一早,吃完早饭,董晓波匆匆赶到学校时,两辆中巴车已经在校门口等候了。董晓波一阵快跑爬上了其中的一辆。车上的人除董晓波外似乎都没吃早饭,手里拿着面包和各式糕点火腿肠啃,香味满车厢地弥漫。董晓波找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一回头,看见坐在后排的罗奔正靠着窗口看报纸,头发向两边梳着,油光锃亮。董晓波“嘿”一声,伸手向罗奔要报看。罗奔见是董晓波,随手递上几张来。董晓波觉得罗奔这人不计前嫌蛮仗义,夸奖说:“罗奔,今天你看起来好酷耶,眼镜下面还玩着深沉!”

罗奔毫不谦虚地抬一下眼皮,说:“酷,那是当然,深沉谈不上。”

董晓波低头翻报纸,草草看过之后又问:“罗奔,你去过仪陇吗?”

罗奔推一下眼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去过又怎样,没去过又怎样?”

“随便问问呗。听说在巴仪交界的天平山有个太子岩,岩间有个太子洞,是当年被贬的唐太子李贤隐居读书之处,你知道那地方吗?”

罗奔诡谲道:“怎么,你也想效仿去?”

董晓波正经道:“说真的。”

罗奔看一眼董晓波,反问道:“你去过吗?”

董晓波矢口否认,“不过想去看看。”

见董晓波提及太子洞,罗奔问:“那你知道李贤被贬,又因何丢掉了性命?”

董晓波说:“具体原因不知道,好像是得罪了他的母后,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吧。”

罗奔看一眼董晓波,说:“事实你只说对了一半,你读过一首名为《黄台瓜辞》的诗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董晓波摇摇头。

罗奔说:“原因就出在这首诗上。”

董晓波觉得罗奔一肚子的广闻博见,于是夸赞说:“罗奔,没看出来,你的历史知识蛮丰富嘛。”

罗奔笑笑,脸上一副自豪的神气样,“那是当然,我是你文学社的前辈嘛!”罗奔将自己早进了几天文学社就自封为前辈,董晓波心里不满,反诘道:“什么前辈,后背还差不多。”

罗奔没再反驳,低头下去看报纸。

说到唐朝,董晓波无不感慨地说:“中国千年的文化算起来就数唐朝最盛,就连小日本今天的文化还多是那时中国传入的,一个强盛的国度不应该存有如此残酷的宫廷斗争,为了一首诗将自己亲儿子贬了不说还非得处死,岂不令人悲叹!让外人见笑。”

提及日本,罗奔递过报纸来说:“你看看!看看!这就是小日本的一贯作风,首相又跑去参拜什么狗屁靖国神社了。”

董晓波接过报纸,是啊!报纸版面醒目的位置上写着“日本首相×××不顾亚洲受害民族的反对再度参拜靖国神社”的标题。董晓波认真地看起来。

后面的罗奔愤愤道:“小日本,一个弹丸小国,想当年还想称霸亚洲,建立什么东亚共荣圈呢,给亚洲人民尤其是中国同胞造成那么大的灾难,至今一点悔意也没有,真不是人是另类。”说着,举瓶喝水,完了又道:“本人平生最恨的就是日本人,我要有《西游记》‘真假美猴王’里踢美猴王那金刚的长腿,我非把它丫当球踹出地球去。”

罗奔的话逗乐董晓波。董晓波笑着说:“罗奔,没看出来,你说出的话不仅幽默还有一颗很爱国的心嘛!”

罗奔一副认真相:“那是,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嘛。”匹夫说过,得意的眼睛又落回到下面的报纸上。董晓波直起身来望着窗外。四周有淡淡的雾气升起,红彤彤的太阳已经爬上了东边山头。

上车的人陆续到齐,苏云贵与蒋艳艳分管一车。司机见车上人满,刚要关闭车门,从前面匆匆挤上来一位女生。董晓波定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班上的薛晴。心里砰然一动,踌躇中刚想招呼她来这边的空位上坐,被前面一女生拽着坐下了。后面的罗奔看在眼里,伸长脖子问董晓波那女生是谁?董晓波递一句,“我班同学,薛晴。”

说话间,车开起来了。罗奔坐回到位置上,心却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荡起了阵阵波澜。暗自想,董晓波班上的,我怎么从未见过呢?正欲进一步向董晓波探明情况,车身一颠,想法被打消。汽车在通过的一段石子路面上猛烈地摇晃起来,仿佛海平面上的行船突然遇到风浪,颠得一车人刚下肚的食物都快翻将出来。过一会,才左摇右晃地爬上公路主干道。转眼间,学校、小镇给抛出了老远。

去仪陇县城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徒步走小路,15公里路程步行,脚力快者用不了3小时便可到达。不过得翻山越岭,踏溪渡河,非一般惯走山路者不敢尝试;二就是现在的坐车走公路,路程虽多出5公里,不过交通便捷路好走,1小时车程就可到达。

汽车沿着山路风驰电掣般地行驶,窗外的绿树、田野、房舍像长了腿一样朝着汽车相反的方向“嗖嗖”地奔跑。风顺着半开的窗玻璃呼啦啦地钻进来,吹皱一车人的心。

沿途的风光在众人眼里呼啦啦闪过,大家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20公里的山路就在汽车的呼啸声中走完。远远就看见坐落在金城山半山腰上的仪陇县县城环山而绕,峭壁而立,仿佛人口中的牙齿悬吊吊地突起在牙龈之上。这样险峻的地势会让那些住惯了四平八稳平地的人心里产生惊惧和恐慌。

县城位于大巴山南麓的嘉陵江中游东岸。当目的地在眼前进一步清晰起来的时候,一车人都兴奋得拍手叫好。也有人举相机向眼前的景物拍照。

汽车拐过一道弯,渐渐驶入市区。再下一段坡路,摇晃着身躯进了车站。学生们陆续跳下车,个个行囊鼓鼓,武装齐备,惟有董晓波干净利索,手提纸袋里装一块面包一瓶水,外背一个画夹子。大家合兵一处,嘻嘻哈哈。苏云贵、蒋艳艳开始清点人数布置任务。看看县城的街道窄,一起行动容易堵塞交通。苏云贵两人商量后将人员分成十二组,分头行动。各指派每组负责人,约好下午五点在此集合。董晓波一路上心里装的都是薛晴,当然希望这次出来玩能天公作美分到一组。不想结果却与罗奔、马玉才外加班上的语文课代表李倩儿分到了一起。李倩儿平日就对董晓波一往情深,好感满怀,只因董晓波多半心思扎在薛晴身上,故而没有体察。李倩儿人虽长得不咋地,但清秀中也还透出几分可爱来。平日无缘,这次出游不想天赐良机,分到一组,李倩儿岂能放过,兴奋之余去牵董晓波的手,当罗马二人多余不存在,嘴里还娇滴滴道:“班长大人,咱们先去魁星阁好不好,等回来再去朱德纪念园吧。”

董晓波本能地挣脱李倩儿的手,犹豫地说:“这样不好吧,老师指定的是纪念园,又不是魁星阁。”

“没事啦!出来玩嘛,回来再去也一样啊!”李倩儿二度抓起董晓波的手央求说。

董晓波还想犹豫,早被李倩儿拖着迈出了好几步。男人听不得女人软话,这是被实践了的真理,董晓波不想被这话言中,乖乖就范,只得跟了李倩儿一道奔奎星阁而去。一路上,董晓波被李倩儿拽着手在前面走,虽没有同班其他人,但那种感觉也好像被杜十娘缠着的李甲,心里很矛盾。董晓波虽一百个不情愿,但又不好凉了对方出游的心情,只好听之任之,随她而去。其实,一起游玩中,两男一女就已经够痛苦了吧,可这次出游却偏偏撞个三男一女,董晓波被李倩儿拽着手在前面走,罗奔与马玉才默默地在后面跟着,虽没有去动李倩儿的心思,但两个男生走在一起总没有一男一女走显得和谐有吸引力。对于董晓波两人的举动,罗马二人心里多少夹杂着一些妒意。

县城的街道的确很窄,虽然低矮的房屋间夹进了一些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却好像高矮、着装都不讲究的队伍,怎么看怎么不协调。路上,人与车混织一起,街边到处是摆摊卖水果的人,也有兜着各种饰品的小贩满大街地串卖。董晓波四人穿过喧闹的街市,走上了一段向山的青石板路。两边郁郁葱葱的绿树荫以蔽日,一路上就听见李倩儿一人的欢快声在四处的弥漫传播。

刚绕上一道坎,远远就看见一伙人在前面走,董晓波一抬眼就把薛晴认出来了,心里“砰砰”地跳,后面的罗奔看到前面似曾相识的背影,问董晓波前面那女生是不是刚才车上的薛晴?董晓波点头说是。罗奔立马来了精神,笑盈盈脸上盘算着该如何接近。马玉才因为只看到了女生背影,没见过薛晴面,所以一副无动于衷木然的样子。李倩儿听见俩人的嘀咕声,抬眼间,看到前面走着的薛晴,喊一声“薛晴”。薛晴回头看见李倩儿,停住脚步问:“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怎么来这了?”李倩儿说着,撇开董晓波高兴地迎上去。

罗奔马玉才两人紧随其后。董晓波迟疑一下,也跟了上去。

薛晴看见董晓波,一丝羞涩爬上心头,脸上红浑渐起,不过在众人面前她很快用微笑掩盖了心里的微妙变化。

“怎么,你们也去魁星阁?”李倩儿走到跟前问一句,目光将班上其他同学扫一眼。

薛晴笑着说:“公园人多,大家建议来爬山,也没个具体去处,就随便逛逛。”董晓波觉得同学聚一处,干脆一起玩好了,提议说:“既然都是来爬山,那就一起去游魁星阁吧。”李倩儿心里不高兴,递眼色阻止,董晓波装着没看见,气得李倩儿背地里直跺脚。又怕被人看见,索性离董晓波远远的跟薛晴走到一起。大家说笑着一起上山。

罗奔没想到车上遇见的女孩子有幸又撞到了一起,高兴得满脑子胡思乱想:莫非是上苍的有意安排?一时间心飞起老高。话闸一打开,多得如济南的趵突泉。马玉才不见薛晴不知道,一见薛晴吓一跳,心说哪来这漂亮的小妹,简直就是那仙女下凡。一旁乐呵得手脚无措,不知用啥语言好,见罗奔话如潮水,也就时不时插话随声附和,好感得只想上前牵薛晴的手,把个李倩儿和其余男生晾在一边。可见漂亮女生在男生眼里的魅力,尤其是外班男生罗奔马玉才眼里,就好比睡到半夜的猫忽然闻到盆里的鱼香味,被一摇一晃地吸引过去,兴奋之余自然想马上抓到。美色对于小小学生尚有这等引力,比起历史上的那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帝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臣子,岂不是小巫见大巫见怪不怪的事了。

薛晴不认识罗奔和马玉才,问倩儿:“这俩位是……”,罗马二人见薛晴关心起自己,没等李倩儿张口,马玉才抢先自我介绍:“我叫马玉才,和他们俩位都是文学社的。”说着,看董晓波和李倩儿的同时,手已经伸过去了,要和薛晴认识。李倩儿拍掉马玉才的手,说:“谁要和你握手了啦,自作多情。”说着,白马玉才一眼。马玉才伸出的手没趣地被拍掉,只好缩回去搔头。薛晴嫣然一笑。

罗奔见马玉才讨个没趣,心说,急吧!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自己吃一堑长一智,看看除了马玉才跟自己外,说他们都一个班。一个班自己怎么从未见过呢?罗奔多少不信,有意问薛晴,话刚出口,被李倩儿接过去,“管你什么事,由得你问三到四的。”罗奔放出的飞毛腿不想遭李倩儿的爱国者拦截,心里虽不是滋味,但嘴上还是遮掩说:“随便问问嘛”。说过,看一眼薛晴,心里羡慕得只想去投湖。

李倩儿途中遇友,又觉得与众多男生一起走别扭,要撇下大家拉薛晴独自去转。董晓波止住说:“别单独行动,走散了,还得去找你们。”罗奔也借一步说:“是呀!是呀!一起游玩的,丢了不好交差。”马玉才怕走了两人没得玩,也一旁帮腔,“就是!就是!到时候找人麻烦。”李倩儿没好气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管好你们自己就是了!”另一组男生懒得搭理几人,撇下薛晴,独自往山上看风景。薛晴看看三人,笑笑说:“算了,就一起玩吧,人多热闹。”

李倩儿朝罗马二人撅嘴打白眼,然后拉了薛晴往山上走。上山的路不宽,容不下众人簇拥并排而行,男生们的胸怀自然博大得想到了一处:倩儿跟薛晴在前面走,大家顺次跟在后面,这也是自母系氏族社会之后,男性与女性位置产生直接变化的原因。罗奔马玉才相继落在了董晓波后面,心里干着急。待路面稍宽一点的时候,趁机挤靠上去,将董晓波挤到了队伍后面。走到了薛晴的身边,心里惬意阵阵。

董晓波看穿罗马二人的心思,但同学面前又不好争风吃醋,暴露自己,只得由了二人走在薛晴的身后。罗奔没话找话,问:“薛晴,今天早上你怎么来得那么晚,差点就误车了耶!”薛晴莞尔一笑。李倩儿回头看一眼,见罗马二人走在身后,心里厌恶阵阵,于是拉薛晴紧走几步。刚停下,二人又追赶上来,李倩儿拉薛晴再走,没多久又被二人赶上。李倩儿一时只恨自己没有悟空腾云驾雾的本事,要不然早拉薛晴躲二人千里之外了。无奈之下让薛晴走在自己前面,后面二人话一出口就给掐掉,不给任何问话答话的机会。两个男生讨不到便宜,也故意与李倩儿僵着。

薛晴不想让三人没完没了地闹下去,岔开话题问:“你们有谁去过位于南图山畔的贾岛读书洞?”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倩儿说:“啊!大诗人贾岛读书的地方耶,一定挺好玩的吧?要不我们去那?”

薛晴说:“那地方距我们现在的位置还有些距离,我是想去看看,看来得下次了。”

倩儿说:“干嘛要下次呀!咱们现在就去吧。”

薛晴说:“这次出游又是班里又是社里的,人多不便单独行动,等下次咱们一起去,到时候好好玩。”说着,看看几人。

罗奔听得心里很温暖,高兴地说:“是啊,是啊,跟班里社里受限制,下次咱们一起去。”嘴里恨不得说“下次还是咱俩去。”马玉才也插话进来说:“下次好,下次我就不是文学社人了,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到时别忘了叫上我噢。”

薛晴一副惊异的样子,回头问马玉才:“听你的话,你已经不是文学社人啦?”

马玉才一副看破文学社的样子说:“文学社已今非昔比了,留在里面没意思,一次出游都那么难,以后就可想而知了,为此,我已经向苏老师递交了退社的请求,只是暂时还没批下来罢了。”马玉才的先知先觉未免给刚入社不久的董晓波当头一击。董晓波觉得马玉才的话有些道理,但不至于到自己把文学社乃至前途看破,也就后面懒得答话。

李倩儿偶一抬头,见跟薛晴一组的几位男生踪影全无,提醒说:“薛晴,跟你一组的人都不见了耶,要不要跟上找去?”其余人也抬头看。董晓波停住说:“走他们的吧,薛晴就跟咱们一组好了。”罗马二人也舍不得薛晴走,跟进说:“就是!就是!他们走他们的好了。”薛晴看一看,平静地说:“反正出来玩,男生们一起走自在,就让他们走吧。”李倩儿心里有点失落,她本希望薛晴去找他们,自己好跟了董晓波继续开心地玩,哪知薛晴却愿意留下来,李倩儿不好赶着自己的朋友走,只好附和说:“也好,就咱们一起玩吧。”说过,拉薛晴继续朝山上走。

刚走几步,薛晴想起山下她与董晓波牵手一事,心中升起几分醋意,就笑着对倩说儿:“这次出游与班长分到一组,山下看你们牵手的亲热劲,哈哈!我没打扰你们吧,要不,我们还是分开走好了。”

罗马二人跟着复仇,“是啊!其实我们也不愿意,看来我俩也走好了。”说着,一副欲与薛晴同奔的样子。李倩儿没想到山下的事情败露,为显示自己的清白,离董晓波一大段距离。掩饰说:“没有啊,你们可不要乱说哦。”说着,眼睛朝董晓波瞄一眼。

薛晴不依不饶,“就不用躲了,刚才我都看见了!”罗奔也道:“是啊,是我就承认算了。”马玉才也一副火上浇油的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躲就免了吧。”

李倩儿见一嘴难敌三嘴,红着脸跺脚推托说:“哪里嘛,是……是他要拉我手的。”说着,甩手又往后站了几步,一副拒不承认的样子。

董晓波心虚阵阵,辩解说:“我……明明是你要……。”

薛晴笑着圆场道:“好了,都不用辩解了,其实也没啥,相准了就好好处吧,我提前祝福你们了。”

董晓波心说,这下完了,原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下硬被人按上罪名变“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了。惊慌的同时,董晓波本想当面解释,转念想,这种事剪不断理还乱,只会越涂越黑,不如过后说清,也好一吐胸中的欲想,表明心声,便一旁默不作声。薛晴见董晓波红了脸,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也就放手不再深究,和平地说:“算了,有也罢无也罢,说说而已,一起玩嘛,高兴就好。”说完,扫一眼罗马。罗马二人心里很温暖,附和说:“就是,就是。”

董晓波朝李倩儿瞟一眼,不想与李倩儿的目光对撞一处,李倩儿怕再被薛晴看见,迅速将目光移开。

调侃一会,薛晴打破沉静说:“好了好了,不说了,大家继续走吧。”说着拉李倩儿继续上山。上山的行人不多,偶有一两个成双成对的,直看得罗马二人好生羡慕,心动得二度想上去牵薛晴的手。看看李倩儿,又怕被她从中作梗,便用言语试探。李倩儿的心事被人揭穿,正一路思想开脱自保的办法,自然没有留意罗奔马玉才二人的用意。见李倩儿没言语,二人倒是揭了李倩儿的短,李倩儿再没颜面管他人之事,因此,心里的高兴自不必说。薛晴李倩儿在前面走,罗奔马玉才在后面轮番套话,一副有恃无恐我行我素的样子。

走过一阵,薛晴看到满眼如画的景致,又见文学社人个个能言善辩、谈吐不凡,想必他们都跟董晓波一样,从小诗书饱读。既然大家都饱读诗书,今儿个不容易凑到一路,自然少不得诗词歌赋相随。于是建议四人以眼前景致为题,吟诗作赋以助大家游玩的兴致。薛晴的话招凤引蝶立刻得到罗奔和李倩儿的支持响应。马玉才游玩成性底气不足模棱两可。罗奔李倩儿随即献技,一一通过。马玉才畏首畏尾,东拼西凑勉强过关,最后轮到董晓波。

董晓波经李倩儿的“绯闻”一事还处在失魂落魄阶段,正不知如何洗刷心底的冤屈,听得又要当众即兴吟诗。董晓波在游兴全无的情况下,更是诗兴丧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自己已不是当年的王维,人老心亦老。

李倩儿为董晓波谦虚,推脱不肯奉献,开导说:“你就别吝啬了,我们四人当中就你饱学,我们都依言而行了,你可不要扫大家的兴噢。”罗奔也一旁帮腔道:“就是嘛,听说你《四书五经》都能倒背横流,一首诗对你来说还不诸葛亮擒孟获——轻而易举之事。”董晓波暗自叫苦,心说谁在背后给自己戴高帽,《四书五经》虽然读过,可仅仅是其中《诗经》里的几篇而已,怎可被人说成整个都倒背横流呢,这岂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吗?董晓波思想着。晾一会,见众人依然一副不肯罢手的样子。想今天算栽了,躲是过不去了,于是理理纷乱的思路,想半天也没有诗意来袭,倒是憋出一脸的凝重来。

看到董晓波勉为其难的样子,薛晴心有悔意地博爱道:“做不出来就别硬憋了,伤了身心不说,会憋出病来的,我看就为大家朗诵一首怎么样!”其余人沉默。薛晴想,朗诵什么呢?思想片刻,觉得董晓波既然小时候都读过《四书五经》,那屈原的《离骚》肯定会背,当场建议董晓波朗诵屈原的《离骚》。

李倩儿心有所指,觉得朗诵《离骚》不如朗诵诗经开篇的《关雎》,于是提议朗诵《关雎》,说“关雎”一文她爱听。

罗奔对古典诗词茫然不知,无从插话,只好任凭两位女生为朗诵哪首诗而争论,一时只恨自己连这些诗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在一旁悔恨得要死,心说,回去后一定要博览群书。马玉才语文水平差,文学素养跟着也差,不说没听过“关雎”里的句子,就是“望庐山瀑布”这种小学课本里就曾学过的篇目他现在也未必背得出,因此在一旁深沉得吓人。

女人自古就是博爱的垂范者,尤其当她对某个男生产生好感,善心大发时,怜悯的心理早已超出了所要求的范畴,因此,当李倩儿坚持要董晓波朗诵诗经里《关雎》的句子时,也恰巧迎合了薛晴勉为其难的心思,于是顺水推舟同意董晓波朗诵《关雎》。

幸好朗诵《关雎》而不是《离骚》。董晓波想自己八九岁时母亲教他的《诗经》里的篇目,在岁月的年轮下,好在没被全砸死,依稀还记得一些。不曾想小时候背过的一首诗今日派上用场,化解僵局,董晓波心里很高兴。一兴奋,轻松就随之而来。于是,董晓波古诗词堆里剥棕叶,又仿佛深海里探宝,渐次深入细细搜寻。想过一阵,总算老天助兴,忆起关雎里的句子。于是娓娓道来。众人凝神而听。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

李倩儿一旁打断道:“错啦,是‘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董晓波的朗诵被中途打断,没了思路,后面无从忆起,憋得满脸通红,只好摇手作罢。

李倩儿一旁偷着乐,心说,还小时候遍读诗书呢,也不知道丢不丢人!罗马二人第一次听《关雎》,对错无从知晓,评价自然免了。

董晓波不服,解释说时间长了的缘故,唐诗宋词的句子随便抽,答不上来是小狗。李倩儿不信,要当面检验。薛晴止住说:“好了,好了,今天的晓波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能背出诗经《关雎》中这样生僻的句子,换了别人,怕“关雎”二字讲什么内容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就不要再难为他了。”董晓波听得心里热乎乎一片,感激得只想当面致谢,心虽这么想,但行动却没有表现出来。

罗马二人被三人的谈话拒之门外,一副壮志未酬的样子。薛晴见漏掉了罗马二人,补一句说:“还有你俩,罗奔,马玉才。”罗奔见薛晴跟自己说话,心里仿佛吹进一阵暖风,满嘴哲理名言不断,引得薛晴惊叹不已。马玉才文学素养虽不高但关键的时候也不示弱,说话专引自己熟悉的成语歇后语,同样博得薛晴的阵阵惊奇和好感。

几人走上一阵,远远看见魁星阁在绿树掩映中露出朱红一角。大家兴致高涨,纷纷向前。登上魁星阁,回望来路,山路沿着山坡蜿蜒山脚、若隐若现。群山披满绿装,葱茏一片,到处是春的气息,鲜花的芬芳。游人眺望胜景,有人指指点点。薛晴李倩儿想起老师布置的任务,纷纷寻找自己的物象,打开画夹作画。董晓波受此提醒,选了一个视线开阔的角度,调上颜料,一番构思之后将眼底的城市、山川、绿树一笔一画地浓缩进自己的画纸里。罗奔马玉才一路上只顾跟人说话,喝干了所带之水,山上了才想起来。看到董晓波的一瓶,本想去瓜分,又怕对方口臭附带传染病,作罢之余满处找水。总算老天不负,找到一个小卖铺。水价虽然贵点但主要问题解决,心里还是不甚欢喜。罗奔一次买水三瓶,送薛晴一瓶自己留两瓶。马玉才较罗奔不同,在人事处理上也比罗奔大方许多:一次买水五瓶,送董晓波薛晴李倩儿三人各一瓶外,自己喝一瓶还富余一瓶。这点,马玉才很得三人的赏识。罗奔的小抠引来除薛晴外三人的反感,尤其是李倩儿对罗奔意见老大。罗奔本想凑到一边看三人作画,尤其是薛晴的身边,却被李倩儿赶得远远地,理由是妨碍大家作画。对一旁看的马玉才可就宽松多了,要求一点,只看不说话。马玉才当然乐意,穿梭在三人身后,心里惬意非凡,尤其是站在薛晴身后,当风卷起她飘来的发香时,马玉才都有些醉了,心一时间变得硕大,恨不得上前一把拥住对方。当然,马玉才虽有贼心却没有贼胆,不过想而已。被赶到一边的罗奔一脸的落寞,远远地坐在亭子边看远处的风景。

时间渐渐近了午时,路上的游人稀少了许多。三人作完画绕奎星阁转一圈,不觉腹中饥饿。薛晴提议一起去吃些东西,说城南有家面馆味道不错且价钱也不贵。其余人一拍即合。

几人离了奎星阁,沿原路下得山来。春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让独行的人像食药过量一般,个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碧蓝的天空里飘着朵朵轻柔的白云。街上行人稀少,刚来时的那种人车混杂的场面此时已荡然无存。

薛晴领着几人穿街走巷,直奔城南那家面馆。大家一路无话,显然被困倦和饥饿征服。这是一家城南老店,专门以经营面食为主,南北风味齐全。此时正值午时的用餐时间,店里的生意火爆兴隆。大家进得店来,找个安静点的角落坐下,卸下一身的疲倦。服务生过来倒茶递上菜谱,问:“几位看点点啥?”薛晴看看菜谱,说:“这里炸酱面不错,就都来炸酱面吧。”

服务生下去,一会儿上来一壶茶。薛晴介绍说:“大家知道不,这里的炸酱面可是老北京一道有名的面食,在座的有谁吃过没?”其余人摇头。李倩儿插话说:“薛晴,听你口气,你对北京的炸酱面这么了解好像你去过北京哟!”

薛晴说:“你猜对了,去年暑假我去过。”

李倩儿惊讶道:“哇!你去过首都北京,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呀?”

薛晴笑着说:“可你也从未问过我,不是!”

一行人向薛晴投来羡慕的目光。

提起北京的饮食,薛晴更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她说:“炸酱面在北京的众多美食中其实它只是普通中的一种,不过我还是喜欢东来顺的涮羊肉和全聚德的烤鸭。尤其是全聚德的烤鸭,那种烤得黄黄的、嫩嫩的,香飘四溢的鸭子一出炉,让你见了就会流口水,不用说吃到嘴里的感觉了。”

薛晴的话,让在座的人个个垂涎欲滴,望眼欲穿,恨不得小店一会上来的就是全聚德的烤鸭,东来顺的涮羊肉。尤其是罗奔更是羡慕得要死,由倾慕薛晴的美色升华到她的博闻多见。

薛晴的讲话也由原来的美食转到了北京的自然观光。她说:“人家那地方才叫旅游,一个颐和园就足足能让你转上一天,就更不用说故宫、北海、长城了。”说着她指指眼前道:“就这地方,用不了半天我就能跑它几个来回,你们信不信?”

大家被薛晴富有哲理的话逗乐。李倩儿听得上瘾,一再央求下次要有机会一定带上她去。

董晓波问:“那你去过长城吗?”

薛晴说:“去过,上述四个地方我都去过,可好玩了。”

董晓波道:“听我爸说他们结婚那阵去过,说一点也不好玩。”

薛晴认真起来:“那都什么年代的事,况且游不同的地方得先了解它的历史,尤其是观光长城,就更应该把它放在历史的背景下去考虑,它是中国历史的见证,民族的脊梁,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见证着一个民族所经历的飞扬与落寞、荣耀与屈辱。只有怀着这样的心理去观光玩耍,你才会真正感受到旅游带来的乐趣。既增加了你的见识,又增长了你的知识。”

大家为薛晴精到的分析佩服地鼓掌。董晓波自叹不如,陡然间升起对薛晴的敬佩,他觉得薛晴的这些话应该好好去给苏云贵上一课,但又奇怪薛晴为什么不加入学校文学社,便问:“薛晴,像你这样一位博闻多见之人为什么不加入文学社呢?”

薛晴叹息说:“嗨!哪能说见闻多就可以入社呢,我对文学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旅游情有独钟,可惜学校不开旅行社,要不第一个报名的就是我。”

大家被薛晴近似幽默的话逗乐。说话间,面上来了,一人一碗面一小碟酱和一盘黄瓜丝。扑鼻的酱香引得其余人伸长了脖子去闻。薛晴给大家做了个示范动作,将黄瓜丝与酱一同倒入面里拌匀,并说这样即可食用了。其他人也照着薛晴的做法往碗里放酱和黄瓜丝。李倩儿第一个调好尝一口,赞叹说:“味道真不错。”董晓波与罗奔马玉才也相继尝到了面的味道,点头夸赞不已。

大家低头用餐。面饱水足之后,李倩儿依然惦记着刚才的话,叮嘱薛晴说:“薛晴!下次出来玩一定要带上我哦。”董晓波一旁不好开口,但潜意识却在说:“我也是。”罗奔马玉才恨不得回去就换班,好天天跟薛晴在一起。

薛晴笑笑说:“我是个爱独来独往的人,不过你的话我可以考虑。”李倩儿认真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耶,没开玩笑喔。”薛晴点点头。

董晓波见几人都已吃完,提醒说:“咱们走吧。”罗奔为先前山上水的事情愧对众人,抢着付了大家的面钱。一行人收起行李出了面馆。刚走几步,薛晴问:“咱们现在去哪?”

几人杵着没主意。罗奔建议说:“去金粟书岩吧,回来去朱德纪念馆怎么样?”

薛晴看看天色,说:“那咱们走吧。”一行人跟了薛晴同奔金粟书岩而去。

下午时分,又逢周日,上山的人明显多起来。远远就看见金粟书岩上巨大的字体和岩前如织的人流。众人气喘吁吁地赶到岩前。高大的石壁壁首镌刻着朱德元帅早年在四川泸州驻军时撰写的一首《怀乡》的诗:

避暑居高耸,

搔首望仪陇。

白云阻乡关,

回看江涛涌。

紧步其后刻着第一届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著名红军书法家舒同题名的“继往开来”四个大字。除此之外,还有诸如:启功、邵宇、沈鹏、陈叔亮、王遐举、欧阳中石等多位书法名家无不壁上“生花”。

一时间,大家陶醉在岩上诸多名家的翰墨清香里。人群中,董晓波和薛晴贴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薛晴传过来的体温和心跳。董晓波产生一种伸手去拉薛晴的冲动,刚触到薛晴的手,薛晴触电般地将手缩回,董晓波显得很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举手搔腮。一回头,发现走失了李倩儿罗奔和马玉才,不由四下里张望。薛晴也发现不见了李倩儿和其他人。

董晓波心里不安起来,怕丢掉他们回去没法向苏云贵交代,忙在人群里寻找,薛晴也跟在后面一起找。800米的书法长廊,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头。董晓波找得性急,在人群里撞人无数,自己一点察觉也没有,引得无数观光的人憎恶忿恨不已,薛晴跟在后面连声赔礼道歉。

人找人气死人,两人从一头找到另一头却踪影全无。董晓波转念想,这么个小地方丢不了几个大活人,于是对薛晴说:“别找了,兴许在别处,丢不了的。”

薛晴说:“不行,她是我朋友我不能丢下她。”说着,转身又往回找,董晓波只好跟在后面再找。找一遍后,却发现几人远远地站着,不停向人群这边张望。

薛晴一阵高兴,喊一声:“倩儿,这里呢!”说着跑过去,董晓波在后面紧紧跟着。到了跟前,李倩儿抱怨说:“你俩都去哪了,害得我们好找。”

薛晴说:“我们也在找你们呀,没想到你们在这里。”

李倩儿怀疑地看着薛晴。

薛晴指指董晓波,说:“不信你问他!”

李倩儿让步道:“好吧,就当我相信你一回。”

几人欲再回去,李倩儿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下山吧!”

薛晴跟着看表:“是呀,不早了,咱们走吧。”几人离了金粟书岩,下山奔朱德纪念园而去。

“朱德纪念园”坐落在仪陇县金城镇中心的繁华地段,总占地5800多平方米。该园享有**中央宣传部授予的“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的荣誉称号。纪念园总体布局坐北向南,北通正南街口,南临车站码头,东西有环城大道围绕,是唐(CD唐家寺)巴(巴中),仪(陇)北(重庆北碚),仪(陇)平(昌)三条省级公路干线交汇中心。走在这里,先前所见的零乱、杂芜一扫而光,一股现代化城市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大家进得园去,园里人头攒动、熙熙嚷嚷。李倩儿薛晴怕再有人走散,要董晓波等其他同学紧紧相随。园内建筑物仿南京紫金山中山陵建造格局,依照地势在一条中轴线上,由近及远,向上延伸,给人以庄重肃穆之感。纪念园分四个台面建成:第一层为朱德生平简介;第二层为功勋坊,坊顶托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徽;第三层为铜像广场,也是纪念园的主体,雪松、旱柏站立两侧。四米高的朱德铜像伫立在黛色花岗岩基座上,基座正面有**题写的“朱德元帅”四个大字,背面是康克清撰写的铭文。广场左右有两道名人题字墙,上面都是些国家领导人以及著名书法家的题词墨宝;第四层为陈列室。陈列着朱德投身革命活动的珍贵文物、照片等。众人在园里转悠一会,见太阳已经靠山,怕苏云贵蒋艳艳等着着急,也就无暇细细欣赏,走马观花地出了纪念园。

远远望去,山壑间有薄薄的雾气升起,慢慢扩散开来。一阵风起,带起春日晚风的丝丝清凉。众人转身向车站走去。走过一阵,远远就看见蒋艳艳、苏云贵周围围着一大群人,听他们讲着什么。薛晴李倩儿等人快步跟了上去。

苏云贵正在讲朱德纪念园的建成历史,并由纪念园讲到朱德一生的丰功伟绩,以及在伟人光环的照耀下仪陇未来发展的巨大潜力。

蒋艳艳在强调班里的学生,要以这次出游为契机,这次也好,还是回去后另作也好,半个月后每人上交参赛作品一幅……

苏云贵蒋艳艳两人再次清点人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在山头变淡、消失时,汽车摇晃着身躯踏上了返程的路,留下空旷的车站在沉沉的暮色中渐渐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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