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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几乎是跑到了车站,坐了大概两个小时的车到达B县,天色渐晚,我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在先前留宿过的小旅馆住下。难得的是,小旅馆的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她夸我头上的玫瑰卡子很好看,我就摘下来送给了她。对此,她感激不尽。

我没有特别要求还住在上次来时住过的那个房间,这一点上,我是改变了很多,以前和他在一起时,我对所有东西都格外挑剔,一起出去吃饭要坐固定的位子,出游去同一个地方时,一定要住与以前相同的房间。而他,就是有办法满足我这些无理要求。有次,为了给我找相同的房间,他跟饭店经理谈了又谈,跟已经入住进去的客人说了又说,最后不知用什么方法终于让他们答应跟我们互换房间。擦肩而过时,我看到那个房间的客人抖着一沓钞票小声说:“这家伙是个神经病,不过是个房间而已,至于这么‘出血’。”

我把随身带来的行李抛在床上,从双肩包里掏出浴巾和拖鞋,这次,我把一切准备齐全,进到浴池时还特意用手试了试水温。夜里,我被寒冷逼醒,起身把保温袋换上热水抱在怀里,在心里用力默背着斯佳莉的那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这是第一次,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也许我以后可以这样生活下去,一个人,不再依赖他。

大约在后半夜,神奇老人又“来”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画面,只有他苍老的声音不住在我耳边回荡着。我闭着眼睛不看他,我对自己说,明天就会有答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清晨,我起得很早,把被子简单地叠起,还帮小旅馆的老板娘往门外搬出了两把椅子。她笑着看我,对我说:“我觉得你和上次来不同了。”我问她有何不同,她只是笑,“只是感觉而已,女人特有的感觉。”我想试探地问她一些关于村子里神奇老人的事情,可她言辞十分谨慎,除了小旅馆的一些琐碎小事,她什么也不说。我也只好作罢。

出小旅馆的时候,她送我一个用红丝带编织成的平安符。

“拿着吧,辟邪,也是感谢你送我的玫瑰卡子。”她说。

我很感谢地接过来,别在腰上。

她笑着看着我,“听我一句,姑娘,凡事不要太过执著,试着换个角度,一切都会海阔天空。”

我笑着点头,我觉得她的话里充满玄机,但我没有问她,我知道,即使问了,她也未必肯说。

早餐还是玉米粥,只是在里面多放了几勺糖。她坐在我的旁边,问我味道怎么样,我不说话,伸出右手,挑起了大拇指。如果不是那么着急,我想我愿意跟她再多聊一会儿,我觉得她身上笼罩着一种神秘的美,越走近,越新奇。但,我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她的身上,我要赶紧进村,见到神奇老人,这才是当务之急。

告别时,我轻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光滑极了,一点儿也不像乡下人的手。

“姑娘,记住我的话。”她说。

我笑着点头,“我会的。”

一个人走这条路觉得变长了许多,其实人生不也正是如此吗?一个人总是寂寞漫长,而多一个人就会大不相同,虽然在途中也争也吵,但,正因为有了这些,这条人生之路才显得生机盎然。

整条小路一个人也没有,安静极了,风过,沙过,只有我的呼吸声徜徉在耳边,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你来晚了。”指路老人磕着手里的烟斗,“在你走后的半个月,他就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我说。

他把烟斗向上指了指,“云上。去找他想见的人了。”

想到连日来的梦境,想到神奇老人在梦里对我不断重复的话语:一路向南,直至冲上云霄……我浑身打了个冷战,“那么,他得的是什么病,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指路老人摇摇头,“谁知道呢,他的身体一直不错,老伴儿去世后虽然精神不正常了,但身体到没见有什么不好。前些日子我去看他,他还跟我说了话,我心里琢磨着,他的意识是不是清醒了。可第二天我给他送了件过冬的衣服,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过去推他,摇他,最后把手放到他鼻子低下,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指路老人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是平静的,但我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闪闪泪光。

“我想去看看他。”我说。

“他人已经不在了,你还不能放过他吗?他已经帮不了你了。”老人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不,”我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他,看完就走,您可以陪我一起去,我保证不会打扰他老人家。您能带我去吗?”

他轻叹了口气,用烟斗朝前指了指,“走吧。”

神奇老人安息的地方很简陋,也很清净。周围只有点点黄花和杂草相伴,当然,还有他一直热烈爱着的妻子。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指路老人就在我的旁边,我突然觉得这一幕熟悉极了,仿若曾经发生过一般。我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神奇老人的脸,还有他老婆的红肚兜,他冲我抖动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然后血从嘴角流下来……我慌忙睁开眼睛,指路老人上前搀扶住我,“你还好吗,姑娘?”

我忙摆了摆手,“我没事,谢谢您。”

“你的脸色苍白极了。”

“嗯,头突然有些晕。”

“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休息?”

“不,我们走吧。”

和指路老人从墓地回来,我向他道了谢,并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他了。他嘴里叼着破烟斗,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再也不会来这个村子,虽然冥冥之中,我好像与这个小山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不愿再想起它,更不想与人提起。走的时候没有特意去和小旅馆的老板娘道别,但,她的话,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凡事不要太过执著,试着换个角度,一切都会海阔天空。

事实上,在以后的那段日子里,我也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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