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花轿催女走,好多话儿没说够;世上三年逢一闰,为何不闰五更头……”今晚的四小姐,明显地心情好了很多,一改平日里怨天尤人的嘴脸,竟还唱起了歌来,下人们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多嘴。
白少楠已经许久不来了,上次一闹,更是连经过她的房间都目不斜视,他显然已经把这个女人自动屏蔽出了自己的世界,四小姐呢,一改往日的幽怨,竟大大方方地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眼中也没有了白少楠的存在。
过了几日,一个美艳的女人踏进了降幅寺的大门,径直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依旧是那般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光听脚步声,非凡就知道,又是那位故作姿态的四小姐来了。
只是,是,又不是。
眼前的女人是谁?从头打量,皮肤紧致,青丝如瀑,嘴儿鲜红,眼儿溜圆,葱管直鼻,杨柳弯眉;自下端详,细腰不盈一握,体态自有风流,青春靓丽,美丽动人——这美丽,是只有青春才能给予的恩赐。
海棠小姐看到她,笑道:是您,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四小姐撅嘴娇笑——看来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哪儿的话,像我这样的人,您该见笑了——说着,禁不住喜悦原地转了一个圈,补充道:我二八芳华的时候就是这样——哪儿不比那个潘月如美?
海棠小姐只是配合着笑,非凡却越看越惊呆了:这哪里是前两天那个满脸怨念,徐娘半老的老小姐啊!那颗糖真是神奇!
四小姐在这里小坐了一会儿,没过多时便龙卷风似的走了——她要急着去向那些两天前还同自己一样在与时间的拉锯战中阵亡的姐妹们炫耀一番。人生的资本,本来就是用来炫耀的嘛。
非凡望着她轻快的步伐,不觉摇头苦笑道:年轻,果真是一个女人最大的炫耀资本。
海棠小姐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句子正确,理解有误哦。
非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悄声地问道:她吃的那颗糖,是大补丸还是还魂丹啊?竟然能让她年轻了不止二十岁!
海棠小姐轻声笑了,柔声说道: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一颗糖啊。
非凡料想她不会说实话,也不介意,只道:算了,不说就不说,反正吃的不是我。不过那么好的东西,你才卖得十两银子,是不是有点亏啊?
海棠小姐摇头,神秘地说道: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白公馆。
四小姐的突变,不止白家的下人看见了,白家的二少爷白少楠的看见了,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吃惊,自己与四小姐初识之时,她已有残花败柳的迹象,只看在她对自己实在一片痴情的份上才将她收作填房的,没想到她不仅不感恩戴德、千依百顺,反而自视甚高、娇贵难养……可是最近,却觉得她比以往可爱了不只万倍,都说四小姐年轻时如何风华绝代,现在的四小姐……眉眼间倒有些仪态万方的意味了,果然是个少见的美人……只是,这真的是她吗?有谁会在两天的时间里扔掉二十年的包袱,脱胎换骨重返双十年华?可是他又不能不承认,现在的四小姐,对于他——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白少楠又回来了,四小姐的屋里又开始夜夜笙歌、暖意袅袅了。四小姐得意地靠在白少楠的怀里,只要一想到潘月如那快要被气歪的嘴脸心里就一阵得意,她在脑海中将自己的情敌一一罗列再一一打败,最后到了苏绮凤,这个冷心冷眼的女人,八成又是一句出不找葡萄说葡萄酸的话吧:男人,还不都是一个贱字!
是的,男人贱,那将男人当做宝贝来争抢的女人岂不是更贱?四小姐更得意地笑了。
白少楠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哄道:小宝贝,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
四小姐娇嗔道:想你呗。
白少楠有些感动地抱着她——至少在这一刻,他也觉得自己是被感动了:你现在可真是通情达理,比以前温柔多了。
以前?四小姐像猫被踩了尾巴,叫了起来:我自然比不过那个潘月如温柔多情!
白少楠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少不得哄她道:你想多了,自古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道理我会不懂?我同她,就是玩玩罢了,那个潘月如,现在又不知道霸上了那个金主儿。
听罢男人的话,四小姐方才破涕为笑,道:那你以后都不能离开我。
白少楠恨不得掏心挖肺,急忙表白:我只要你一个,不管什么事情发生,我都只要你一个。
四小姐看他那副猴急样,忍不住又笑,又羞涩,道:我也是,我又没说什么,看你急的……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啊。
白少楠道:我白某必定不忘!
四小姐笑了。
窗外,苏绮凤也笑了,冷笑。
真是个蠢女人,这男人的话也相信,还信得毫无保留,也真够呛了。
不过也好,以后那个讨厌的女人就不会像蝗虫一般跟着自己了吧。
苏绮凤轻移莲步,风一般地飘过四小姐的窗前。
月,依然清冷。如她没有表情的脸一样。
再过些天,日子就会如刚解冻的冰水般滑过,悄无声息,却凉透心肺。
白公馆也会愈来愈沉默了,白少楠极少出门了,四小姐更加得意了,只有苏绮凤,还是那个不阴不阳无声无息的样子,终日如影子般穿梭于黄昏与黎明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