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云,天阴暗。
吱吱呀呀的上楼声在夜里总是格外明显。每到这时,非凡都忍不住叹息道:既然能挣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把这老旧的破楼好好翻新一下。
海棠敲敲非凡的门,轻语道:非凡,你睡了么?
非凡哀叹:就算是睡着了都能被吵醒。窸窸窣窣地起来找拖鞋,来开门。
海棠小姐说道:来客人了,起来准备下吧。
好好。非凡忙不迭地出门。沏茶,拿点心,端到大掌柜的房中。
看样子大掌柜有有点头疼,斜斜地歪倒在帘后,呼噜噜地吸着水烟,不言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
又准备狮子大开口了吧。非凡心里嘀咕着,朝着客人看去。
这根本就是一个路人甲。
这样的女人走在路上不会引起任何回头,一切都是那么“合理”。年龄合理,身材合理,穿着合理,打扮合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吧。
女人眼中含泪,颤着声音道:我……这样是不是很变态……?
变态!怎么不变态。直到现在非凡都觉得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变态的。
但还能问出这种话来,就说明这女人还算是在家里被保护得很好的乖宝宝、道德模范。
是什么能使道德模范失控到要来降福寺呢?
女人吸着鼻子,道:我跟他年头也不少了,双方父母都是答应的,可是他怎么就不能定下来跟我过日子呢……我等他几个年头了……?
谁?刘部长二公子,刘浪。听听这名字,该是不愿回家呢。
那么她就是今早申报头条《刘范两家强强联姻,公子小姐喜结连理》的女主角范文芳了。
自古痴女爱疯汉,到底是谁规定的呢?
女人说,我,我今天来是别人介绍的,你们……你们能帮我么?
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大掌柜还是吸着水烟,咕噜噜的。
不久,才说,我看你并不诚心买东西,你的生意我们不做。
女人顿了顿,说:我是诚心来的。声音倒是有些发颤。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海棠小姐会意了,劝那女人道:你今天才结婚,往后的日子还说不定呢,何必这样庸人自扰。
女人怔怔一笑:呵,洞房花烛我却在这地方都没人管,你说我的新郎在哪里呢?
海棠小姐还是劝:男人么,遇见这样大的喜事自然是要跟兄弟聚聚了,告别快乐自由的单身汉生活,玩过头了一夜不回也是常事,他可不是别人,海城有名的浪子都被你收入囊中,他就是蹦到天边去,还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女人的眸中渐渐有了一个亮晶晶的圆点,可还是略有失落:可今天是新婚之夜啊……
海棠小姐笑:你们都这么些年了,他哪里会在意这个,再说你们在一起不是天天都是新婚么。
范文芳不说话,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微笑,甜蜜的。
啊唉唉。非凡心中哀叹:女人真是好哄。
就好像驴子前的红萝卜,爱情,就是她们永远的红萝卜。
送女人走后,海棠小姐望着东方逐渐出现的鱼肚白,叹了口气:今天没生意呢。
大掌柜不吸水烟了,却伸手从紫檀几案上拿了个铜刻云龙鼻烟壶,一心一意沉浸在尼古丁的世界里不肯出来了。海棠又叹口气,下去准备开张了。
非凡却不行了,哈欠连天。
若她是海棠小姐,也会唉声叹气,一晚上睡眠时间都给了那女人说她的爱情故事,从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到十五岁的再次相遇,再来个五年的纷纷扰扰,基本上就不能打断她了。
非凡不想管那么多,还好自己只是个打杂的……什么时候,再去看看母亲……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黄昏了。
下了楼,还有几个吃了晚饭出来消食儿的茶客,走到这里了就点个大碗茶消消暑,说说故事,几个人围着一份报纸,叽叽喳喳的就开始了。
哟,刘公子在百乐门包下瑶瑶了。
瑶瑶就是魏瑶佳,现在百乐门的台柱子,那风情,据说男人看一眼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这个又问了:咦,不是昨儿才跟范家大小姐结婚了嘛。
这个就说了:笨!这有钱家的公子少爷哪个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第三个发现了点新大陆:这范家不怎么样吧,要不这报纸都满城乱派了,范家也管不了吧。
众人哄笑:管?怎么管!这种小报本来就是见缝插针,谁不知道?范家还能跟着小报胡闹,那不等于间接承认他家女婿不争气么?闺女脸往那儿搁?连自己的人都看不住?
一人轻蔑地说:现在这样还不是一样丢脸,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问题还在刘家那二少爷上。
另一人略带同情:这刘家少爷不知是给范小姐下了什么蛊了,这么死心塌地!
这回人们达成了共识:自古嫦娥爱少年,刘少爷多好看着呢,都说是范小姐一个劲儿地贴着刘少爷,这婚事也是被逼的,哪个男人喜欢这样……
别人的伤心事,再伤心,也都是自己无关痛痒的下酒料,嚼嚼,还蛮有滋味。
非凡听着,估摸着生意也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