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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尽管一切似乎很理想,但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悲凉。因为不管怎样,我的前途是十分暗淡的。凶猛的风暴把我们的船只刮离了原定的航线,远离人类正常航线几百公里,我会在这儿过完一生,永远孤零零的,永远凄惨惨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还曾怕有野人来害我,其实我才成了绝望岛上的野人,这是多么悲哀的呀!但有时候,另一种想法又来劝阻我:“是的,你的处境是很孤寂,可你也应该想一想,你那只小船上不是有11个人吗?他们都已经都死去了,只有你活了下来。这不是不幸中的万幸吗?那只船上,为你提供了这么多的东西,你现在有吃有住,是这座孤岛的主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是的,我现在拥有的吃的东西,是多么充足呢?要是我没有枪支、弹药、衣服、工具、被褥、卧具、帐篷、粮食、面包……,我又会是怎样呢?现在,我要开始世界上闻所未闻的新生活了,我要把这一切记录下来。我算了一下,我来到绝望岛上的日子应该是9月30日。为了不忘记日期,我便用刀子在一个大柱子上刻上这么一行字:“我于公元1659年9月30日在此上岸。”在这个柱子的两边,每天我用刀子刻一个道,每七天我就刻一个大一倍的道,每一个月我就刻一个再大一倍的道。这样,我就有一个日历了。

值得庆幸的是,在一次次上船的时候,我还弄到了一些用处不小的东西,有墨水、纸、笔、地图、罗盘、望远镜,还有一条狗,两只猫。这条狗和两只猫成了我的伙伴。纸、笔和墨水,成了我写日记的宝贝。当然,我用得十分节俭了,因为这些东西用完之后,我是无法再造的。

我给我的住处做了一个木栅,或者叫它围墙。由于缺少工具,那些木桩,费了很久的时间,我才在树林子里把它砍好、做好,由于它很重,搬回来就更不容易、更费时间了。差不多要两天功夫才能把一根木桩砍好搬回来,第三天再把它打进泥土里去。这个木栅太费时间了,把它完全做好,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我还用草皮在木栅外边堆了一道两尺厚的墙。后来,我在这道墙和岩壁之间搭了一些木椽,上面盖了树枝、茅草和大树叶,挡住雨水、像个茅屋一样。当然,大雨常常耽误我好多天,甚至好几个星期。我也不断地加深我的山洞,把一切东西搬进去。并且在山洞里向偏侧挖了个小门,通到围墙外面。

虽然我平生没有用过任何工具,但我发现,运用我的劳动、勤奋,什么东西也可以做得出来。我的唯一工具就是斧子。我要做一块木板,只能先砍倒一棵树,把它横放在我的面前,用斧子把它的两面削平、刮光。一棵树也只能做成一块木板。我靠的时间和体力,不但做了桌子、椅子,还在山洞里搭了木板架,把我的工具、钉子、铁器等等都摆在上面。山洞被我不断地扩大以后,它成了我的储藏室、军火库、厨房、餐厅和地窖。

一切弄好以后,我就记起日记来。墨水越来越少,只好不断地孱水,墨水也就越来越淡,直到用完。我就抄几段日记在下边吧。

12月10日,本来我以为地洞已经大功告成了,不料今天有大量泥土从顶上塌下来,我几乎成了自己的掘墓人,简直把我吓坏了。看来我必须给我的地窖安装天花板了。

12月25日,按照计划,我用两根柱子支撑住洞顶,柱子顶端交叉着两块木板。我又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支了更多的柱子和木板,使我的山洞更加坚固、安全。

1月1日,天气很热,除了早晚带枪出去一次,中午总在家里睡觉。今天傍晚,在海岛中心的山谷里,看到了许多野山羊,我想试试能把它们猎取。

1月2日,今天我带着狗,想叫它去追捕那些山羊,谁知那些山羊不但不跑,还向狗进行抵抗。狗知道有危险,也不敢向它们走近。真叫人没有办法。

1月11日,我今天打死了一只小山羊,又把另外一只小山羊的腿打瘸了。我把这只瘸羊捉住,用绳子拴回家,把它受伤的腿上了夹板。

2月17日,由于我的细心照顾,受伤的小羊竟然活了下来。我天天喂它,它竟渐渐驯服起来,整日在我门口吃草,不肯走开。我想,我可以饲养一些容易驯化的动物,好让我的弹药用完以后能有东西吃。

3月25日,我总不能控制自己,常常爬到小山顶上去,呆望着海面,希望有一只船能出现,有时仿佛真的看见了一条船,就高兴地等待着,当我终于明白那不过是看花了眼睛而已,我就坐在地上,小孩子似的哭起来。这种呆头呆脑的行动,的确增加了我不少的苦恼。

……

灾难一个接着一个

当我仔细料理我的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缺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比如我虽然有一只小桶,但应该还有几只才够用。虽然我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我还是无法造出一只水桶来。因为我无法做出很圆的桶底,更无法把桶板合得不漏水。还有,我非常缺乏蜡烛,每到天黑就得睡觉。我曾有过一块蜂蜡,那是我在冒险时用来做蜡烛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我唯一的办法就是每次杀死一只山羊的时候,把羊油留下来,拿一个小泥盘,放上一点补船帆用的麻绳做灯芯,做成一盏灯。这样我才在天黑的时候有了一点亮光。

当我找麻绳的时候,翻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喂家禽的谷物,已经被老鼠吃得只有些破谷皮了。我把里边的东西扔在我门前的地里,以便使用这条口袋。谁知一场大雨之后,地上却出了一些绿芽,不久绿芽又抽出了绿茎,再后来就长出了十几个大麦穗子。在大麦的旁边的石头下,还长出了稻茎。我才明白,是我把口袋里的谷物抖在那里的时候,撒下了一些老鼠吃剩的大麦和稻谷的种子。这些种子居然还没有变坏。这不是播种的季节,天气太热,要不是有个大石头遮住太阳,这些大麦和稻子早就被晒死了。看见这些大麦和稻子,虽然只有一点儿,却使我又惊又喜。因为只要有了种子,我就可以种它一次再种它一次,会收到许多粮食,供我做面包吃。到了6月,我把十几个大麦穗子和二十几个稻穗儿小心异异地收藏了下来,准备继续播种。

就在这个时候,岛上发生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几乎使我丧失了性命。就是有一天,我看到,一大堆石头从我山洞的顶上和小山上滚了下来,洞里的两根柱子一下子被压断了。我以为像前一回一样,是山洞的顶部塌下了。我怕自己被埋在里边,赶快往外跑。站在平地上,我才明白是发生了可怕的地震。我站了八分钟,小岛就震动了三次,强烈的程度,足以把地面上任何坚固的建筑物都摇倒。靠近海边的地方,一座小山的岩顶,被震得崩裂下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只见整个大海也迅猛地震荡起来,仿佛天翻地覆了似的。我第一次经见地震,先像晕船似的,呕吐不止,后来就完全被吓昏了,直到第三次地震过去,我才清醒了一些。这时,岛上却刮起了可怕的飓风。顷刻之间,海面上大浪奔腾,海岸上浪花四溅。海在啸,岛在摇,大树被连根拔起,我的帐篷几乎被冲倒。我躲进了山洞,又怕山洞塌下来。风暴一直刮了三个小时才停了下来,天上却下起了大雨。为了壮壮精神,我到贮藏室里喝了一小杯甘蔗酒,才慢慢镇静下来。对于这些酒,我一向喝得很节省,因为我知道,喝完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我想,既然岛上的地震这么多,住在山洞里可不是个办法。不然的话,我迟早要被活埋的。我决定另找个不靠山的地方,照老样子重筑一道围墙,再把我的帐篷移过去。但我的大斧和小斧用得太多太久,上面满是豁口,一点也不快了。我有一个砂轮可以磨斧子,但要使用它,却不容易。我想了许多办法。最后我花了两个星期的功夫,才做好了一个机器,把砂轮固定在一个木板上,再安一个轮子,上面套了一根绳子,用脚去转动它,把我的两只手腾出来,拿着斧子在上面去磨。

就在我磨斧子的时候,我发现我的面粉不多了,我非常忧虑,把饼干减少为每天一块。我出去钓鱼,每次总能钓到足够的鱼吃。我还晒了不少鱼个干。钓鱼的时候,我看见那条破船被飓风往岸上刮了一些。为了再建一个家,我就又到船上去,把能拆下来的木板、船骨什么的,全都又拆又锯地弄了下来。一天,我看到一只大鳖,就把它弄了回来。我吃这只老鳖的时候,发现它的肚子里竟有60个鳖蛋。我觉得鳖肉是我所吃到的食物中最好吃的了。自从来到这个荒岛上,我除了山羊、鱼和鸟之外,就没有吃过别的肉类了。

6月底的一天,天下着雨,我没有出门,觉得身上很冷,有时冷得发抖。到了晚上,头疼、发烧,整夜不得安宁。显然我生病了。真是灾难一个接着一个。想到没有人照顾,我心里怕得要死。第二天,连续七个小时,时冷时热,最后出了点汗,轻松了一些,我才明白我得了很凶的疟疾。第三天,我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身体很弱。我挣扎着带枪出门,总算打到了一只山羊。我千辛万苦才把山羊拖回来,烤了一点羊肉吃了,想煮点羊肉汤喝,却没有锅,就只好作罢。

后来疟疾发得很凶,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没吃没喝,口干得要命,身子软得却没法弄点水喝。一次寒热过去,我昏昏睡着,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坐在墙外的地上,忽然看见一个人驾着一朵乌云从天而降。他全身发光,像罩着火焰,相貌十分可怕,让人不敢睁眼去看。当他两脚着地的时候,像发生了地震,山摇地动。他拿着一杆长矛,指着我的鼻子说话,那声音非常可怕:“你一次又一次地冒险,是个不知道痛改前非的人,现在只有让你死去了!”说着,他挥动长矛,仿佛就要杀我。我被吓得惊叫一声,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水湿。这时候,父亲的忠告涌上心头,我想起了他的预言:“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一定要采取愚蠢的行动,上帝也不会祝福你,你会成为世界上最苦命的人。那时你后悔都来不及的!”是的,当我一次次乘船到海上去冒险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过父亲的教导,从来没有想到过危险,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将来,今天才成了一个没有头脑、作恶多端的水手,落得如此的下场,使我变得几乎像一头完全受大自然支配的牲畜,现在,终于重病了,死亡就在眼前,我才开始觉醒,才反省我自己过去所犯的许多错误,但是实在太迟了。想到自己将这样死去,我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在我想到明天疟疾还要发作,我决定赶快准备一点东西,好供自己发病的时候吃喝。我先在火灰里烤了三个鳖蛋吃了,作伪晚饭,我弄了一大瓶水,还往里边掺了些酒,放在床边。我忽然想起巴西人生病的时候,是不吃什么药的,只吃烟叶。我还有一卷烟叶放在箱子里。我立即去取了烟叶,先把烟叶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但我的头便晕得不行,我又取了一点烟叶,放到炭盆里烧着,把鼻子凑上去闻着,忍受烟气的熏烤。我还拿了一些烟叶,放在甘蔗酒里浸泡,在睡的时候喝一些。不一会,我就觉得酒力直冲脑门,很快昏睡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才醒。不,我怀疑我一直睡到了第三天下午三点钟才醒。因为几年以后,我发现我的日子漏算了一天。不管怎样,我醒来的时候,觉得神气清爽,痛快异常。起床以后,我觉得胃口开了,肚子饿了,身上有了气力,疟疾发作得也轻多了。我又喝了几天烟叶泡的甘蔗酒,我的病就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这场大病,使我得了个教训,就是大风雨对我的身体再有害不过了。我的疟疾,还是地震后的飓风和暴雨留给我的。在旱季里,雨老是夹着风暴一道来,这种雨比雨季的雨更有害。病好以后,我加紧建造我的新茅舍。新的舍址,我选在我打死山羊的那条山谷里。因为那里物产丰富,靠近河水和树木,不怕暴风雨的袭击。大约在8月初,我总算把它建好了。我照样用帆布做了一个帐篷,把它支得更好。并且用一道结实的围墙把它围了起来。围墙是一道两层的篱笆,篱笆桩子打得都很结实,中间塞满了矮树,出入仍然用一架梯子,十分安全。这样,我就有了一座乡间别墅和一座海边城堡。

鹦鹉、山羊、粮食和葡萄干

还是在我修新宅之前,我对这个海岛做了详细的调查。那是7月15日,我首先走到那条小河边。这条小河,就是我的小木排靠岸的地方。我沿小河向上游走了二里左右,发现潮水只能涨到那里为止,因此它只是一条小小的溪流。溪水新鲜可饮。这条小溪旁边,有许多片可爱的草地,平坦、墨绿。紧靠草地的高岗上,有许多绿油油的植物,我都不认识。我想寻找一些能够食用的植物,却只找见了野生的甘蔗。

第二天,我沿着旧路走得更远,直到小溪和草地的尽头。这儿树木长得更密了。这儿,我发现了许多瓜类和葡萄。葡萄藤子爬满了树木,一挂一挂的葡萄又大又熟。这个意外的发现,使我非常高兴。但经验告诉我,不能多吃。记得在西非海岸,几个在那儿当奴隶的英国人,因为吃葡萄吃多了,得了痢疾和热病而死。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放在太阳下面晒成葡萄干,收藏起来,等到没有葡萄的时候再慢慢地吃,一定又有营养又好吃。这天晚上,我没有回家,而是像我刚到岛上的那晚一样,爬到大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考察。我从这条山谷一直向北走了有四五公里,都是逶迤不断的山岭。走到尽头的时候,是一片开阔地。有一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向东流去。一眼望去,一片翠绿,仿佛一个人工造就的花园。我想我就是这儿的领主,这块土地就属于我所有,无限的苦恼之中,还有了一点安慰和喜悦。

沿着这个山坡往下走一段路,我看到了许多椰子树、桔子树、柠檬树、橙子树。不过都是野生的,很少结果子。我所采到的白柠檬,却又好吃,又滋养。我决定把这些葡萄和白柠檬采集下来,运回家去,储藏一些。雨季马上就要到来了,我可以以它们做我的食物。我采集了许多,放成了一小堆又一小堆。每样只往回带了一点,打算下次带了口袋来,把其余的运回去。

经过三天的旅行,我回到了我的老家──也就是我的帐篷和山洞。我发现我带的葡萄已经腐烂了。原来它们太饱满,水分太多,一经挤压,就坏了。7月19日,我带了两个口袋,回到那里,打算把我的收获运回家。可是,走到堆放果子的地方,我不禁吃一惊。因为这儿一片狼藉,水果被践踏得破碎不堪。看样子,是附近的什么野兽干的。我觉得还不如把葡萄采集下来,就挂在树上,让太阳晒干,然后再收回去。至于那些白柠檬,我却尽量采集了一些,把它们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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