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横断山区后,就到了波密和林芝地区。
在西藏,林芝、波密、察隅和墨脱并称“西藏江南”。
由于躲开了喜玛拉雅山这道大屏障,印度洋暖风肆无忌惮地吹进这块高原上的谷地。这里四季常青,森林密布,风光美到了极致,其中尤以东部的波密、察隅、墨脱为最。
在一个长满青草的山坡上,次仁老师端端端正正地坐着,手指着前方,像是在给一群正在实习的年轻学生授课。
他话语轻轻,介绍道,波密境内石山丛沓,沿途的山路危石累累,山下山上林莽滔滔。这一带是中国森林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也是植被垂直分布最好的地方。因为世界上最长最深的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南北两边有着高达7000米的两座山峰: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和海拔7294米的加拉白垒峰。从雅鲁藏布江的谷底算起,这两座山峰的相对高度已经超过6000米,在如此巨大差异的高度内,垂直分布了这几个气候带:积雪冰川地带、高山草甸、针叶林、阔叶林、芭蕉、毛竹等植被带。
接着次仁老师的话,盛老师感叹道:“318国道川藏线千曲万折不见尽头,路旁时现花团锦簇、万紫千红。风乍起,吹得蜂蝶乱飞,落英缤纷,此情此景,是何等的曼妙!”
次仁老师抬眼看了一下窗外,接着讲述道:“这一带还居住着门巴族和珞巴族。古书上对珞巴族介绍得比较详细,说珞巴人构木为巢,树皮作顶避风雨;竹片为衣不为御寒为遮身;竹筒作釜,内填稻米野虫熟以为食;路途不同,悬崖峭壁攀藤附葛捷如猿。不识文字。刻木记账;不用货币,物物相易。一年一度在指定场地以大米、兽皮、麝香、药材换取铁器、食盐、布帛等日用品。”
红红问次仁老师道:“有没有介绍门巴族的生活状况的书或者其他资料?”
次仁老师回答说:“到目前,我也没有看到介绍关于门巴族生活状况的专著。这一点我很遗憾,进藏多次,到底还是没有找到机会深入到门巴族和珞巴族的村寨里看看。”
“那您下次会不会专门来看看呢?”红红问。
“一定会来的。昨天在鲁朗,我和胡老板已经约好明年的专题,就是考察门巴族文化。”次仁老师回答说,“我要补上这一课。”
红红说:“到时候也请约上我吧。”
“好的。有美女加入,我们更应该像男子汉,把考察做深做细。”
车子在行驶,我们的视线所能猎及的,是跟车窗平行、上下不过二十米的高度。这个高度最惹眼的植被是那种蓝色的花朵。在车上,空暇时间我翻看了关于藏地植物的书,获知这种蓝色的花叫紫荆花。
荆,也称荆条,落叶灌木。是一种喜光、耐旱、耐干旱瘠薄的植物。
荆条的生长能力很强,可长到五、六米高,小枝四棱,叶对生,有长柄,掌状分裂,圆状花序生枝顶,花小,蓝紫色,我把它叫做“高原紫荆花”。此花在每年的七八月间开花,花期持续月余。
高原紫荆花开得怒,虽然小巧但却精巧,既使是在“西藏江南”——各种灌木布满山坡的波密,一眼望去,它们仍然是最抓眼球的色彩。高原紫荆花的每片叶子体内都隐藏着不同含量的叶黄素或花青素,在青藏高原上,由于昼夜温差很大,光合作用降低,这种严酷环境的外因才会把它们体内的叶黄素或花青素的作用激发出来,显现出层林尽染的光彩。高原夏季来临,雨水、阳光、熙风,一股脑地喂饱了紫荆,它们就开始灿烂起来,悄然绽放在坡地崖畔、沟渠道旁。
如紫色水晶的花串拼成一片紫色的花海,花朵上面点缀着晶莹露珠,花瓣簇拥在摇摆不定的花梗上,密密实实地挤在一处,倚满枝杈,构成了花团锦簇的动人画面!由于花的繁盛,绿叶反倒成了点缀甚至完全淹没了身形。放眼看过去,紫荆藤成了只见花不见绿叶的花树。花树们生长在七月的阳光里,轻摇着全身的花瓣,把一缕缕清香抛向川藏线,抛向每一位在川藏线上行进的人……
这种紫荆在内地,尤其是在北方的山上也有,只是品种、色泽、耐寒程度不同罢了。可别小看了这些野茬茬顺势长在坡地崖畔的藤条,它们不但对增加植被、改善生态、涵养水源、美化环境发挥着重大作用,小时候我就见过北方农村的人们就地取材,用荆条编筐编篓制作工艺品,增加家庭副业收入。紫荆花还是蜜蜂们的上等蜜源,荆花蜜滋阴润肺润肠,最适合人长期食用。
“高原上还有一种变异的紫藤。”行进在川藏线上,次仁老师见到什么就会给我们讲述什么,如数家珍,“这种紫藤的藤蔓就像根系一般生长着,一旦碰到实体,就会缠绕上去,一昼夜可以延伸出好几米的距离。”
“要是缠上人怎么办?”红红的反应很快,一旦次仁老师讲什么,她都会认真倾听,而且非常善于提出问题。
次仁老师显然也很喜欢像红红这样聪明的孩子,总是会用简洁的语言回答她所提的问题。“若是缠上人以后,又让它找到可以攀爬的大树的话,第二天清晨,你会发现被缠住的人已经被死死地勒在大树上了。”
“好恐怖呀!”红红高声叫道,“我可不要遇上这种藤子!”
“不会的。”次仁老师说,“只有在深山里才会有这种紫藤的。”
“那?次仁老师,还有什么让人恐怖的东西?”红红问。
次仁老师笑了一下,说:“在青藏高原上,让人恐怖的东西有很多,就连当地的藏族人都说不完全。我还知道有一种生长在波密这一带的高原蚂蟥,长逾十厘米,天气暖和的时候便会蠢蠢欲动,爬到人身上之后,就会钻进肉里面吸血。”
“哎呀!我已经毛骨悚然啦!”这一次是边勇在叫,“我是最怕这种东西的!在水里、在泥塘里咕咕涌涌的,爬到身上就钻进肉里去吸血。”
“高原上的蚂蟥不是生长在水里或者生长在泥塘里的,高原蚂蟥生长在石头缝里或者沙土里,天气暖和的时候几乎到处都是,很难发现。”次仁老师说,“高原蚂蟥无孔不入,即使是没有孔,它也会钻出孔来。它会在人不知不觉中钻进人的肌肤里,吸饱了鲜血再咕咕涌涌地爬出来。”
“次仁老师,您被钻过吗?”红红问。
“钻过好几回。”次仁老师把头一低,笑笑,说,“第一次被钻没经验,看见蚂蟥钻进了肉里,急忙抓住它的尾巴往外拽,一拽,蚂蟥被拽断了,另一半留在肉里,还在继续往里钻。你拍打它,没用!你越拍它越往里钻。你抓它抠它,你是抓不到也抠不到。你跳、你哭、你求它放过你,没用!你只有忍着,忍到它吸饱了鲜血,慢慢爬出来。简直恐怖极了!”
“那……后来呢?”边勇声音发颤,悄声问道。
“后来听武警部队的战士说,蚂蟥害怕香烟的味道。这一招还真灵,你一吸烟,蚂蟥就不靠近你了。即使有蚂蟥钻进肉里,用烟头在它屁股后面一熏,它就连忙爬出来了。”
“噢……”边勇长出一口气,“幸好我随身带着香烟呢,中华牌的!”
“快看,色季拉山!”
顺着泥流石手指的方向,我们往前面看去,夕照之中,一道山顶被残雪覆盖的山麓处处都闪烁着奇幻的光轮,从山脚到山顶,时而簇拥时而分散的原始森林,正在有节奏地随风起伏。不时有一群鸟儿翩飞其中,和微风一起,借着山势,飞向南北两端,倏忽之间就消失了踪迹。
“色季拉山,这地方美啊!美得让人心碎。何止是美、何止是欣赏,就如在那里住过几辈子,有家园感。”次仁老师感叹道,“古树参天、松涛怒吼、鲜花满山坡……”
“能来高原上游历,该有多幸福啊!做一个雪域高原上的人该有多幸福啊!”诗人李维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声呼喊起来。
“快看!遥不可及的南迦巴瓦峰啊,像个得禅亿万年的活佛,银首银须地站在天边!”红红也发出呼喊。
“快看这边!”摄像夏瑞当然也不会放弃呼喊的冲动,“色季拉山的山巅盘旋着一大群兀鹫,一会儿飞上天空,一会儿又降落在岩石。它们像不像传说中色季拉山的守护神,在南迦巴瓦峰的监护下忠实地履行着它们的守护职责!”
云开日出,云朵的缝隙中有一缕阳光倾泻下来,那样的刺眼。像是一片燃烧着的瀑布,壮观之极。
这时,我们在川藏线4182公里处停车,伫立在色季拉山的边缘向对面的南迦巴瓦峰眺望。
南迦巴瓦峰终年藏身于云霭之中,时隐时现;它那被白雪覆盖的山峰起起伏伏,有明有暗。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相对高度较大,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围绕在它的脚下,形成大的起伏,相对高差达7000多米。南迦巴瓦峰是雅鲁藏布江旁一处绝壁,在藏地,它是7000米级的最高峰。“南迦巴瓦”的藏语意为“直刺苍穹的长矛”。
此时此刻,我们就站在色季拉山悬崖边,雅鲁藏布大峡谷就在我们的脚下,隔着大峡谷对面就是南迦巴瓦峰,一堵巨大无比的绝壁。
此时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浓雾密布,深不可测。
我们停好车子,漫步走上观景台。
“雅鲁藏布大峡谷集中了北半球从山地热带到亚热带、到温带的暖温带寒温带,直到寒带所有气候带的植物家族,排序在大峡谷几十公里的山坡。”次仁老师边走边对我们讲述着。
红红指着对面峭壁上的一片蓝色问道:“次仁老师,那一片蓝色的植物是花儿吗?”
次仁老师回答道:“是的。雅鲁藏布大峡谷里开蓝色花儿的有绿绒蒿、银莲花乌头和翠雀等等,蓝得煞是好看。”
次仁老师于行走之间随性随意地说着,彰显着洒脱大气的藏文化学者的风度。他指着对面伟岸的南迦巴瓦峰,语气里充满敬畏,娓娓道来。
南迦巴瓦峰笔直的身躯如一把无比巨大的利剑直刺天穹,贴身而下的6000多米高度令人望而生畏。南迦巴瓦山脚下是奔流不息的雅鲁藏布江。雅鲁藏布江是西藏境内第一条大河。它像一条银色蛟龙,从海拔6000米以上的喜马拉雅山中段北坡发源,由西向东奔流于西藏高原南部著名的“藏南谷地”,流到东经95°左右,横穿喜马拉雅山,而后突然急转向南,形成著名的“雅鲁藏布大拐弯”。
南迦巴瓦峰的植被垂直自然带相当丰富,差异明显,从谷底的热带植物、亚热带植物到高海拔的针叶林、高山灌丛草甸,可谓是植被带的博物馆。它的附近还聚集了藏布巴东瀑布群等壮美的自然景观,令人叹为观止。这里的人文景观同样十分丰富,是门巴族、珞巴族等少数民族的聚集地,民族文化大放光彩。南迦巴瓦峰脚下的雅鲁藏布江,汹涌的激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江中央巨石上飞溅的浪花撼人心魄。它唤起人的爱欲、死欲,激起人的热情——就如雪崩一样。
停顿了片刻,次仁老师换了一种铿锵的口气说:“真是难以相信,现实世界居然有这种吸吮生命的美景!”
这时,邱老师早已被南迦巴瓦和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壮美感动,他擦拭了一下被泪水打湿的眼睛,激动地说:“青藏高原历经造化亿万年来的持续运动和抬升,成为地质地理和生物演化高度特殊化的地区。但是,高原上人类活动范围的延展和扩张,加剧了不良的自然进程,冰川退化、野生动植物种群锐减……所以,必须尽快建立保护区呀!而让我感动的是,作为青藏高原上的人民,应尽的国际义务和应做的世界性贡献,作为人类家园的守护者,功德无量啊!”
南迦巴瓦高耸俊奇的山峰被云雾笼罩着。
从未见过如此浓密的云雾。与其说是云雾,莫如说是烟雾,浓烟迷雾;与其说是烟雾,其实更像雪雾。一层层一团团卷着、翻滚着,并且发出震耳发聩的轰隆巨响。它不停地翻滚着,它在聚集、团结和积累更多的雾,并不断蓄积能量,像要随时倾泻而下,把落差7000多米的山涧填平。气温在下降,空气中水汽沉重,抓一把便可捏出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