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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那遥远的地域(七)

除夕夜这天,我早早换上了老爸买回来的新衣服、新裤子和新绒鞋,像个快乐的精灵般在大院子里奔跑着、叫喊着、召唤着。我的召唤,是去喊伙伴们一起出来玩。大概用上半个钟头,杨二宝、杨暮雪、杨一帆、杨海和杨肖等人也会成为队伍中的一员。当人多了,大伙就齐心协力,组成一个大团队,上门去挨家挨户拜年。我们拜年的时候,先是集体向主人鞠上一躬,然后异口同声、声势浩大的说:“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家庭美满。”末了,大伙便眼神渴望的看着主人,那家的主人肯定是明白的,乐呵呵的跑进屋子里去,提出个口袋来给每个人抓上一把水果糖或瓜子或花生。因有这一层的甜头,我们拜年的团队会越来越庞大,一些两岁不到的小屁孩都要来屁颠屁颠的跟着。不过,他(她)们可没法赶上大孩子的速度,总要不停嚷着自己的哥哥、姐姐来背。有的小孩看人走远了,心里就害怕,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哇的哭,十分笑人。可是,这拜年是高兴和公平的,大院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都会得到我们的祝福。

拜完早年,团队里的人,荷包都是鼓鼓的,脸上也都是说不出的兴奋和喜悦。而调皮一点的男孩子,便要开始放擦炮了,我当然也是这调皮中的一员。我们一路放着爆竹,一路唱着大伙自编的歌曲,一路还去吓那些胆小的女孩子。女孩子们受到了惊吓,就要骂人,或者嚷着回家去告诉父母。男孩子们早听惯了她们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依旧继续放鞭炮,继续嬉笑奔跑。如此热闹一阵,团队里的人都会一一的回家吃年夜饭。我回到了家,还是不老实,一会儿在老妈包好的饺子上咬上一排牙印,一会儿牵着狗狗白虎,强逼它像自己一样跳舞,一会儿躲在屋子里的暗处,悄悄的丢下一颗擦炮。擦炮“砰”地一声的炸裂,便会把家里出我在外的所有人都吓一跳。老爸在这时,便要握着拳头把我从暗处拉到明处,用手指指着我的头骂。“你想挨打了!老子今天就要给你点苦头吃吃。”但老爸是动不了手的,因为爷爷早有规定,大年三十夜绝对不能动粗,谁要违反,年夜饭便免谈。

除夕夜的晚餐,主食是猪肉韭菜馅饺子。我的食欲,会在这晚达到一年的最佳。这年,我开动肠胃,一口气吃了22个饺子,肚皮都被撑圆了起来,看起来像个即将分娩的小孕妇。最后,若不是老爸抢走我的大瓷碗,估计我的下场会跟拥有丰富饵料的金鱼一个样,满满足足的魂归西天。当春节联欢晚会结束后,我的肚子便开始隐隐的发痛了。我不愿老爸有借口批评自己,就放弃了放烟花的机会,偷偷爬上了床去修养。当然,我没睡着,也睡不着。忍受苦痛到凌晨3点多,去了一趟茅房,吐的一塌糊涂。回床上后,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了一层皮,软的没有一丝气力,连睁眼睛都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这一夜,我到天亮才算正式睡眠。可正式睡眠刚拉开序幕,老妈又在耳边高兴的呼喊起了我的名字。我大吃一惊似的醒了过来,睁开一双憔悴的眼睛,发现,几乎看不清了这世界的真实模样。人醒了,本该是好事,可对于我,那就不妙了。我必须要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爸妈去后山的圣灯寺拜佛。

每年的初一,上圣灯寺去拜佛,是我们村几十年不变的习俗。它给了乡亲们很多心灵的寄托,已经成为了村子里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不是迷信,是一方水土对大自然的敬畏,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事事顺心的一次愿望栖息。而我,身体疲惫的就像是冬天的一片枯叶,没一丝活力,只想安安静静的赖在床上,做做美丽的白日梦。但人间事,往往事与愿违。老爸在昨夜早想好了计划,要去庙里的神龛上给我点一盏智慧灯,希望神灵能帮助我考上全中国最好的大学。老妈也琢磨了许久,打算今年狠一狠,给庙里多捐10块的香油钱。所以,我没有站的住脚的借口,是不可能留守家中的。另一方面,我不愿让自己吃饺子的溴事暴露,便强打了精神,欢天喜地的爬起了床。

如此,我们一家三口,前前后后的走上很陡的石头梯步路。我因身体不佳,吃力的跟在最后面。要是往年,我定是小跑着往山顶冲,边跑边嚼口中的水果糖。这一天,山路上每隔几米远就会有一些大人和小孩出现。他们有些是王家沟的人,有些是大院子里的老熟人,但都会一脸笑意的与我们交谈,互相恭贺一下新年,道一句恭喜发财之类的喜庆话。而山路上最活跃的,还是那些精力旺盛的伙伴们。他(她)们像一群刚出生的小老虎般,不厌其烦的在山路上来回的奔跑打闹,快乐非凡。可我,完全不在状态,双眼迷离,四肢泛力,像是一只犯错后挨过打的小狗,畏畏缩缩的十分悲哀。

仿佛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我总算赶到了圣灯寺的门前。寺庙里,正是人声鼎沸,香火弥漫,爆竹声声,经文绕梁入耳,小吃鲜香四溢,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寺庙里的小吃不多,主要有香辣豆腐干、手工削面、豆沙汤圆、白糖蒸馍和热凉粉。由其是热凉粉和白糖蒸馍,二者搭配起来是绝对的人间极品珍味。它们都是我童年中最美味的享受,要在身体好的时候,我一定会用光身上所有的钱,把所有的食物都吃一次。但今年,我是真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去吃,连杨肖主动请客,我都拒绝了。等我们一家人拜完菩萨,杨一帆和杨海便前来秘密的邀请我,说去柴房里赌子弹(塑料抢用的塑料子弹,有很多种颜色,把它放进有水的玻璃瓶里,非常漂亮)。可惜,我人懒得动,让以前神往的所有活动都成了泡影。

这年初一,我一口饭和一块肉都没吃,反而吞了一包苦的令人作呕的药片进胃里。从这次的教训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即是作为人,一定不能太贪心,太贪心迟早会伤害到自己。

病好了以后,我的生活又回归了平常,该锻炼时锻炼,该玩时尽情的玩,该看书时认真忘我的看。一次,杨二宝和杨一帆在杨坤忠老爷爷家发现了一本很厚,还插有图片的书(其实是《金瓶梅》)。两人很是好奇,以为获得了至宝,悄悄躲到屋子的角落里看。可他们俩的知识毕竟有限,翻阅了一些内容便不大看得懂了,产生了很多的疑惑。于是,他们俩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当一回勤学好问的好孩子,乐呵呵的捧着那本书走到了杨坤忠老爷爷面前。杨坤忠老爷爷在喝下午茶,眯缝着眼一看,脸色突然就变了,连忙站起来拿过那本书,放进自己的怀里说:“你们两个小崽儿,这书是我写的,不许你们看,从新去看其他书?”杨一帆和杨二宝不知所措,而且很怀疑自己没被表扬的事实。他们呆站了一会儿,才一起应道:“啊!好,但我们真想学学你怀里的那本书,也许能学很多的本领嘞!”杨坤忠老爷爷咳嗽了一声说:“书中的本领多的是,不要老想着这本书,眼光要看远一点。去去去!”书的主人都发话了,他们也只好带着遗憾走回书房。还有一次,我想把一本《三国演义》漫画带回家里独自看,但自己胆子小,顾虑很多,害怕一说出口遭到杨坤忠老爷爷的拒绝。我独自犹豫了许久,最后横下心,把书藏进了自己的外套里。我想,自己拿回家去看,完了再还回来,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不料,杨暮雪美丽的大眼睛变成了监控摄像头,把我藏书的全过程记录了下来。她还当着杨坤忠老爷爷的面,很干脆的揭发了我的可耻行为。那一刹,我羞愧极了,瞬间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眼睛里的泪立刻就以万马奔腾之势不可阻挡的涌了出来。我丢下那书,马上跑回了家里。我逃进了屋子的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心想,这样就能跟这个现实的世界隔开,不被任何事物、任何人打扰了。另一方面,我很是羞愧,觉得自己再也没脸见人了,以后一定会成为全村人的笑柄,再也抬不起头来了。然而,这一切的空想,都是自己内心的自卑在捣乱,其他人才没多余的心思来特别关注自己啊!

最后,那本漫画书我还是看过了,而且是杨暮雪主动帮我借来的。

日子在看书和锻炼中飞快的走着,一些喜庆的事也一件一件的闯进了生活里,一些忧愁的事也一件一件的消失于了平凡的时光中。

熟悉的日子突然有了一个惊喜,二爸的儿子杨小光(我喊光哥)和王家沟的王美伊(我喊美伊姐)结婚的日子来到了。那几天,我还正好没开学,光哥便让我去当他的伴郎。我因把压岁钱花光了,想炸他一点油水,便说自己得了重感冒,需要休息。可人有病没病,生活阅历丰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光哥知道我的心思,就说完事后会给我重大的奖品。我十分高兴,憧憬着奖品出卖了自己的人品,立刻又生龙活虎了起来。而美伊姐的伴娘,居然是那个不爱说话的王灿灿。王灿灿也说自己得了重感冒,还不时的咳嗽。我猜,她一定也是看这差事有油水捞,才故意装出带病的样子,企图为自己赚取更大的奖品。我觉得自己遇上了狡猾的对手,于是打定了心眼,要在婚礼上好好表现,抢眼到令全场所有人都能记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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