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手里抓着一条断掉的腐烂的手臂!
“谁?谁?谁?这是谁?”经理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他挥舞着那条腐烂的断臂,简直像是发了疯。屈渊大喝一声:“别动,不要破坏尸体!”
他这一声吼,总算是把经理给“定”在了原地。屈渊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条断臂,一股腐臭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那只手臂已经开始腐烂,爬满了蚂蚁,断臂处就像是被野兽嘶咬过一样。
“死了几天了。”
杜润秋慢慢地走近了过去,用手电对着树下。在泥土和枯叶里,半埋着一个人。他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哈哈,哈哈,我没有说错,熊瞎子真的是把抓到的猎物埋在地里,然后慢慢地吃掉!哈哈,你们都说我胡说八道,我这次可没有乱编啊……”
“我认得他!”一个警员忽然叫了起来。他指着那颗露在泥土外的头。“这是报恩寺旁边帮人算命的那个瞎子!”
仿佛是一个炸雷响在头顶,杜润秋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也已经被炸成了一片一片。
杜润秋原来以为,上山的路已经够难走了,但没想到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十倍。路是人踩出来的,可是这山上完全没有路。他们只能抓着灌木,慢慢地往下面滑。更糟糕的是,下起雨来了,而且越下越大,这无异于雪上加霜。他们没有带雨具,即使带了,在这里恶劣的环境也是没办法用的。每个人都淋得透湿,嘴里呼出来的都是白气。稍微一停下,就冷得直打颤。
杜润秋已经没办法去想那么多了。他有好几次都是从斜坡上滚下来的,好在穿得厚实,也没受什么伤。他只想快一点回到酒店,不管付什么代价。
经理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仍然在他耳边回荡。“知道马青为什么会死吗?她一个人去爬了红珠峰,她摘了红珠峰上的返魂花!她把厉鬼带回了元帅楼的203号房间!我们又请了报恩寺的大师,他把一道符贴在了房间里,但是一再警告我们,不能让符见光!所以我们才把一幅画钉在墙上……可是,你……你居然把画取下来了……是你把厉鬼放出来的,杜润秋!这些人之所以会死,都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杜润秋死命地咬了咬牙。他想再走快一些,但是,在这样不见光的雨夜里,这样陡峭的山路,是根本没办法走快的。他们一行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杜润秋本来已是累得快瘫下了,他的衣服早就可以拧得出水来,头发也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屈渊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穿了身迷彩装,全身上下都是污泥,因为他不小心栽到了一个污水坑里,脸都是墨黑墨黑的,只有一双眼珠子在转。至于经理,脸色早跟个死人无异,要不是有两个保安架着他,恐怕是早就滑到了地上。
一看到将军楼二楼角落的房间里亮着的灯光,杜润秋不知道哪里来的最后一股力气,像阵风一样地跑上了楼。他盯着那扇红门的木,伸出手想推,又犹豫地缩了回来。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只听楼梯一阵急促的响声,屈渊也跑了上来。他一面深呼吸,一面看着杜润秋说:“怎么样了?”
杜润秋仍然盯着红木门,实在不敢去开。他眼睛一闭,就会想起发现梁喜尸体的那个晚上,就跟今天晚上一样,下着大雨。窗户没关,雨水把梁喜的尸体都给打湿了。一个还剩了几片菌子的碗,打翻在地毯上,碰破了一小块……他努力想把这幅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散出去,但却像个鬼影一样盘旋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杜润秋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幅画面,好像,哪里不协调?每次想起的时候,他就有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因为他总想把这个景象忘掉,所以从来也不会刻意去回想究竟不协调是在什么地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杜润秋再次伸出了手,去拉门的把手。他的手指刚触到门把,就听到“喀”的一声响,门开了。
房间里是空的。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乱扔着,还胡乱地丢着几件衣服,和女孩子的小物件,但是没有晓霜和丹朱的踪影。
屈渊的动作很快,他迅速地闪进了浴室。杜润秋没他反应那么敏捷,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活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屈渊又重新出现在了浴室门口。他的脸上带着某种表情——就是那种“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杜润秋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心也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里面……没有人?”
屈渊摇头。“没有。”他环视着房间,“这么晚,这两个女孩跑到哪里去了?”
杜润秋无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茫然地扫视着。忽然,他被枕头下露出的一本本颜色泛黄的旧书的一角吸引住了。
他伸出手,把书抽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本什么书,他就听到了一声十分尖锐的惊吓声。
这声尖叫来自红珠湖的方向。
杜润秋全身都猛地抖了一下,连心脏都随着痉挛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这时候完全经不起任何的惊吓了。
那是晓霜的声音。几乎是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丹朱的叫声:“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屈渊的反应最快,“呼”地一声就从杜润秋身边掠了过去,几乎是窜下了楼梯。杜润秋最狼狈,下楼梯的时候居然摔了个狗趴。他迟钝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居然连痛的感觉都几乎麻木了。
杜润秋停在红珠湖边上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大概红珠岭酒店里的所有员工,都被晓霜和丹朱的尖叫声吸引过来了。
两个女孩互相依偎着,呆呆地站在湖边。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
所有人,包括屈渊,目光都定定地停留在红珠湖的水面上。
一个女人的尸体,浮在水上,雨点还在不断地打在她身上。一头长发像黑色的水草一样,缠绕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的一条雪白的手臂绊在了那棵千年老树上面,所以尸体才没有飘到湖中心去。杜润秋一眼就看到,那只露在水面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骷髅的手环,他的心又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曾经在英虹手腕上看到过这只手环。
英虹穿着她很常见的行头——T恤,牛仔裤。可是,奇怪的是,她的身上覆着一袭红色的轻纱,薄薄的,带着金色的暗纹。
红珠岭酒店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有两层,一层是黑色,厚重的,不透光的。另一层是红色,很薄的轻纱,纯装饰作用的。覆在英虹身上的红纱,跟酒店房间里面的一样,显然是从某个房间里扯下来的。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屈渊机械地对着晓霜和丹朱问,他还在本能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就在刚才。”丹朱隔了很久,才低声回答。“我们听到红珠湖这边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水声,又像有女人在哭……”
屈渊忽然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去拨飘在尸体旁边的一张黄纸。那张黄纸已经被被浸透了,绵软了。
当纸飘近了众人的时候,借着头顶上银白的路灯的光,大家都看到了纸上已经被水浸得模糊了的字迹。
“我带着她走了。”
“那是什么意思?是英虹的遗言吗?”
杜润秋问,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他们已经回了房间。丹朱沉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她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在她的身边,让她的脸也显得朦朦胧胧的。
杜润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抽烟。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茶几,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烟灰洒得到处都是。但是因为窗户是大敞着的,雨水打湿了窗台,甚至打湿了窗前的地毯,空气流通很好,所以几乎闻不到多少烟味。但敞着的窗户,也让房间里冷得要命,丹朱和晓霜刚才一个穿着黑色的长裙,一个穿着红色的长裙,这时都披上了厚厚的大衣。
“秋哥,你们回来得真快。”丹朱终于开了口,“我以为你们要早上才能下山呢。”
“就是因为担心你们,我们才拼死拼活地从山上连滚带爬地赶了回来。”杜润秋说,“把窗户关上行吗?快冻死了。”
说到“窗户”两个字,杜润秋刚才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出来了。他又看了一眼那湿淋淋的窗台和被飘进来的雨水浸湿了的地毯,好在地毯上什么都没有。……就跟发现梁喜的时候一样,除了他的尸体和那个致命的蓝底白花的碗一样,别的什么都没有……杜润秋甩了甩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晓霜站了起来,把窗户关上了,顺手又把厚重的窗帘给拉上了。杜润秋紧紧地盯着窗帘,黑色的厚帘,红色的纱帘……他闭了闭眼睛。屈渊已经派人看过了,证实确实是英虹所住的房间里面的红纱窗帘被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