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差不多猜到丁源一为什么犹豫了，那事儿瞒不住，好在自己只是个出主意的人，涉入不深，将来即便是被人发觉了，也休想利用这个给他制造麻烦，这个绝不会成为他创业史上的污点。
“说吧，你我之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杨帆鼓励丁源一继续说下去。
深吸一口气，丁源一专注的看着杨帆，他有点失望了，因为他并没有从杨帆的目光中看到紧张，或者是掩饰，人家的目光依然清澈，如同一汪没受到污染的湖水，透亮见底。
“外挂！”丁源一说出这两个字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陡然轻松了下来。
“没错，我曾经靠做游戏外挂轻松挖到了第二桶金。”杨帆君子坦荡荡，很直接的就承认了。
“但你只是个出主意的人，或者我可以说，你是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丁源一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杨帆咬着嘴唇脸带笑意，再次丢给他一支烟，说道：“水浒一百单八将，也是先有领头人，再有军师，最后才有一帮打手的，不然也不可能成事儿，对吧？”
丁源一苦笑道：“杨董这个比喻，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丁源一没说，但杨帆能领会得到。
“我也有个问题。”杨帆说完，见丁源一抬起手，便问道：“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外挂？”见杨帆点头，丁源一说：“如果我说，我也是你们的客户，你相信吗？”
一拍脑门儿，杨帆做恍然大悟状：“没想到，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老四厉害，都把业务扩展到海外来了。”
丁源一说道：“你嘴里的老四，是邵矜麟邵总吧？如今彩虹科技的当家人？”
杨帆点点头，问道：“你对矜麟很了解吗？”
吸了口烟，丁源一说：“谈不上了解，关注过，能把剑侠情缘这款大家都不看好的游戏做到世人皆知，这样一家企业，想不引起别人的关注是不可能的。我开始了解彩虹科技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了解邵矜麟邵总的成长史，从而挖掘到了你的创业经历。”
说到这里，这才刚刚进入到正题。
调整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杨帆说道：“我都不知道彩虹科技已经这么大名气了。”
丁源一微微一笑，称赞道：“还有你，名气也不小。格调服饰牛刀小试，深蓝音乐玩票之作，真正让你发达的是盈科地产和彩虹科技，前者是整个集团的业务核心，后者是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都是很不得了的企业，牵扯到国计民生。尤其是彩虹科技，我甚至可以断定，只要你找到支撑企业发展的利润点，将来一定能和其他行业龙头平分天下。”
哟……
杨帆倒吸一口凉气。
让他感到惊讶的不是丁源一的吹捧，而是丁源一敏锐的目光，他居然无意间点出了百度、阿里巴巴、腾讯这bat三巨头。
其实，说出bat倒也没什么，但是各位看官请注意，眼下是2000年岁末，距离马岩成为中国首富还有14年，距离2009年淘宝商城推出“双十一”活动还有整整9年，距离2007年阿里巴巴在香港上市还有7年11个月。
尽管说到淘宝时丁源一有片刻的犹豫，但在这个时候，就能隐约看出几年后bat三巨头格局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于是，围绕着互联网将来的走势，两人开始了下一阶段的交谈。
杨帆有点上瘾了，跟丁源一聊天让他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这种感觉自从他重生后，从未在别人身上发现过，哪怕是聂鹏飞、谭斯这俩至交好友，对他而言，也只是兄弟情义多过于灵魂知己。
没错，就是灵魂知己。
杨帆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家伙，是不是也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回来的？
不像，一点都不像！
他只是思维敏捷，眼光独到罢了。
杨帆问道：“那么，在你看来，你觉得几个大的网络公司哪个会最先进入衰退期？”
丁源一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阿里巴巴应时应运，腾讯和百度由技术主导，搜狐有想法，网易有态度，至于新浪……看他能不能推出一个灵魂性的领军人吧。”
见他把彩虹科技排除在外了，杨帆就笑着问道：“彩虹科技呢？”
丁源一笑呵呵地说道：“彩虹科技还是个少年，等他发育发育再说也不迟。”
故作高深？杨帆摇摇头，说道：“直言不讳开门见山吧，我更希望听到你的意见。”
听杨帆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丁源一知道，自己再摆架子，人家怕是要端茶送客了，便笑着说道：“既然杨董想听，那我就托大几句，说起来也不复杂，百度占了搜索，腾讯弄了即时通讯，阿里巴巴涉足电子商务，其实留给你的路并不多，不得不承认的是，你眼光很独到，走了网络安全这条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不过……前面的阻力依然不小，如果能把握好四点，彩虹科技的发展将不可估量。”
磕了磕烟灰，杨帆说道：“愿闻其详。”
丁源一说道：“首先要探索出盈利模式，其次是要注意品牌的构建，第三要保持品牌持续的增长力，最后，千万别被诱惑所迷惑。”
杨帆不解的问道：“这最后一条指的是？”
丁源一笑道：“不要被收购，说白了就是，别人出多少钱你都别卖。”
杨帆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高楼大厦下面松散的人流，细细思索着丁源一刚才的一番话。
片刻后，他走回来，坐下后问道：“你觉得，未来几年中，哪家公司会成为引领中国互联网发展的新势力？”
丁源一笑着说道：“我不出意外，一定会是百度、腾讯和淘宝。”
杨帆故意问道：“新浪、网易和搜狐呢？”
丁源一明显有些不屑一顾：“就像一个即将进入迟暮之年的老人，该退休了。”
将烟灰缸推到丁源一面前，杨帆再次发问：“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往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丁源一直视着杨帆，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杨董，其实你心里比我清楚多了，为什么一定要我说？”
杨帆没否认，再次起身拿了两罐啤酒回来，递给丁源一一罐，说道：“想印证一下咱俩的想法是否一致。
看着手中的啤酒罐，丁源一点点头说：“你确实跟其他老板不一样。”
“哦？呵呵，这个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杨帆说道。
“既然你想听，我肯定知无不言，但是首先说我的主业不是互联网发展，所有的分析只是从彩虹科技的视角来理解竞争格局。”
杨帆点点头：“我明白。”
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丁源一再次打开话匣子：“要成为互联网巨头，需要满足几个基本条件，第一要有足够的品牌知名度，应该是普通网民家喻户晓的品牌；第二要有足够庞大的用户数量，这个数量应该是以数千万甚至以亿为基本单位的；第三要有足够的活跃度和产品黏性，也就是网民使用这个网站应该是很频繁的，而且用户质量要高；其四，该网站提供的产品和服务具有较强的需求空间和生命力，不能是一阵风式的热度；最后一点，股权不能过于分散，必须有一个可以一言九鼎的核心人物。”
杨帆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不过最后这句还是有点疑问，便问道：“你所说的股权分散，有反面教材吗？”
丁源一很肯定地说：“有，但是名字我就不能透露了，举这个例子可能对你有帮助。我知道的一家大型网站，因为股权分散，导致内部山头林立，这些山头，不仅内部员工如数家珍，就连外人都一目了然。”
杨帆说：“我也差不多能猜得出来。”
将烟头掐灭，丁源一继续说：“在行业中，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过说起来，派系和山头是什么？是内耗之源，是腐败之根。因为派系，内部产品立项的时候有很多博弈，并非从企业发展和广告主的需求出发，导致一些不受欢迎的产品可以上线。也因为派系，每个产品的立项、上线都需要激烈的讨论、博弈，势必影响工作效率。”
“而且，派系争权，必然导致架构调整频繁。在企业里，没有人能摆脱架构调整的影响，换了你我是企业员工，眼看着城头变幻大王旗，也肯定在心里琢磨一下，这个月跟着这个老大，下个月换了个老大，我没干完的活还要不要继续干？研发了一半的产品，会不会被新领导砍了重做或者推翻重来？要知道，一次斗争结束，一次斗争又会接着开始，三个月一小斗，七个月一大斗，只要派系存在，斗争就是反反复复无穷匮也。一旦企业内部出现这种局面，只有四个字结果：混战、站、混。”
说到这里，丁源一问杨帆：“杨董，你知道为什么是这四个字吗？”
这番交谈，说到底，杨帆在摸丁源一的底，丁源一也在摸杨帆的底。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百闻不如一见，说白了，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对方到底有几分斤两，还是自己亲测一下心里才有数。
坦然接过丁源一递过来的目光，杨帆笑着说：“高层混战，中层站队，底层混日子。”
呲地一声将易拉环拉开，丁源一微笑着跟杨帆示意道：“来一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