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不大,就那么一点,谁家有点事,很快就能传遍整个镇子。黎远明欠债的事早就在村里议论开了,并且越传越邪乎,什么黎远明在外面欠了巨额债务跑了,什么公安机关已经来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后来的事证明,有些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黎家的事张余平也没在搀和,反正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事情发生了,黎远明很快就回来了,至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外人就不知道了,家丑不可外扬。
黎家的事耽搁了一会,张余平回家简单做了点午饭,看着张乐吃了药,觉得张乐的情况还不错,这才出了门。
其实张乐的病情较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虽然还是长期处于木僵状态,但是最起码心情已经平和了很多,没有了自杀的念头。
索婆婆住在原来的中区,现在的西区。地方倒是不难找,不过这索婆婆向来神秘,脾气也颇为古怪,不大合群,她住的这一片就是个鬼域。
张余平一推开门就看到索婆婆坐在院子背阳的地方不知在翻看这什么,听见响动,回头见是余平,也没说话,只是招手示意她过去坐,“怎么,你这现时代的大学生也来拨后时代的雾了?”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收了起来。
“索婆婆,有些事在心里堵的慌,所以来找你聊一聊。”
“杨家媳妇的事和前几天走的老高有关。”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说完就起身进了屋,也不管坐在那里愣住的张余平,快进屋的时候停了一下,背对着张余平说道,“老高走得不甘心啊。”
张余平站起来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声音提了起来,“索婆婆,他还会继续害人吗?”
“不会。”索婆婆的声音淡淡的传了出来。
张余平从索婆婆那里出来后,去了原来的西区,现在的近郊。儿时居住、嬉戏的地方,现在已经种植了果林,还有一些养牛的和一些养家禽的。徐希言的父亲依然住在这里,是唯一没有搬走的住户。暮色开始四合,田野上升腾起飘渺的雾气。一群群牛羊哞哞的叫声冲破了这份黄昏的宁静。
小时候余平就住在一个小山的前面,每日黄昏都会有牧牛人赶着成群结队的牛群、羊群从张家门前路过。余平从窗口望去绵延至远的牲畜,撒着欢的跑,最终消失在疏淡的暮色中。没有比这更无趣的事情了,但有趣的是那一肚子聒噪的人类。
剧烈的咳嗽,孩子的吵闹,肆无忌惮的讲话,夹杂着几句粗话混在方言里,你方唱罢我登场。那家父亲从外面进来合上包厢的门,隔绝了一些噪音,一把抱起自己的儿子与尚在灶前做饭的媳妇说说笑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个时候自己刚来到张家未满一年,将懂未懂的年纪,也知道不好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所幸跟周围那一群小子处得不错。
一想到这里,余平的心里就有些痛。得有多不爱才会遗弃我,那一年的火车。
火车经过一座大桥,原本睡着的自己突然惊醒,窗外是水势汹涌的大江,甚至能听到钢管承受着火车的重压而发出的沉重喘息。黄昏,橙红的夕阳落在宽阔的江面上。几只渔船在滩涂搁浅,破旧的渔网搭在船舷上。走廊上不时有乘客走过,自己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在车窗上,仿佛觉得嘈杂的人声和钢筋水泥的大桥都消失了,自己正跟随着飞速行驶的火车飞跃波光粼粼的江面。
想要就此逃到什么地方去,只要不是那个一定会到来的目的地就好。
张余平盘着腿坐在凸起的一块石墩上,沉默的望着有些荒凉的西区,这个埋葬着余平初恋的地方。
到底是庆幸还是痛恨?
黎家的债务问题刚解决了没多久,紧接着又出了一件大事。黎家女主人被人打了,伤得还不轻,在县医院紧急处理了一下,直接就转院去了市里。
这事在镇里像炸了锅一样,余平早早就收到消息了,其中的缘由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她却佯装不知。原因无它,事件的双方都与她的私交不错。
余平知道肯定有一方会找上门的。果不其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传出黎家要打官司,紧接着黎家二老就找上门来了。
似乎自从张乐的事情发生之后,余平的能力慢慢就显现出来了。大家猛然发现,这个整日里跟在张乐身后的姑娘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甚至于作为一个外来人已经在张家站稳了脚跟,慢慢地已经可以代表张家发声了。
黎远明的妈妈永远都是一张碎嘴,走哪带哪。这里刚坐下,凳子还没捂热,余平茶还没泡呢,那里已经开始絮叨了。
“余平啊,奶奶也不怕你笑话了。你说说这黎洋妈妈真是丢人啊,看着也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人,结果让人给打成这样。这还是带着理去的,真是没用。”黎庆洪坐在一边讪讪的笑着,他是个结巴,有话都让媳妇说了。
余平皱了皱眉,把茶递了过去,没说话。这黎家老太太言语间对儿媳妇诸多诋毁,却是只字不提自己儿子所犯下的过错,这让余平不喜。
“余平啊,奶奶知道你有路子,你看看这次你能不能帮着给找个律师?你婶还在院里躺着呢,这哑巴亏我们黎家再怎么不济也不能就这么吞了。”
余平眉头皱得更深了,“黎奶奶你也知道我家的事……”
余平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黎家老太太接了过去,“我知道,张乐现在这样,你这心里也不板整。你就帮忙给牵个线就成,我跟老头子自己去就成。”
“黎奶奶,我也不认识什么律师,上次我姐的事是我一个朋友过来帮的忙,现在人家在读研,我总不能再把人家拽过来吧。”
“那经常来你家的那个小子不是市里的吗,听说家里背景还挺厚,不知……”黎家老太太说道这里住了口,低下头去喝茶。
余平脸色倏地一变,不动声色的拨了拨茶壶,却没有再续茶的意思,转了话题笑问道,“黎叔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他露面?”
黎庆洪也知道自己媳妇说错了话,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晚了,只得应着头皮接道,“你黎叔在医院里呢,你婶伤得挺重,床前离不开人。”
黎庆洪的话音还没落呢,黎老太太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余平啊,要不你给问问你市里的朋友?”
张余平皮笑肉不笑的转而望着黎老太太,“黎奶奶,这事你还是让黎叔出面的好。”
“丫头,再怎么说我们两家还是有几分交情的,你黎叔不方便,一切就由我这老婆子代劳了。”黎老太太在黎家主事那么多年,张余平话里的意思她自然懂,不过她护子在镇子里也是出了名的。
“黎奶奶,我就直说了吧,你确定黎叔真想打这个官司吗?这事是怎么起的,您心里跟明镜似的吧?”张余平这话说得隐晦也不隐晦,黎家老太太也不傻,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这儿子和儿媳妇势必要搭一个的话,黎家老太太肯定不会选儿子。
马家那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马家在镇子上虽然没有黎家的户那么大,但是人家马家娶了一个手腕硬的儿媳妇,人脉光。
黎家二老悻悻地离开了张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多说无意。黎老太太走,张余平坐在屋里屁股都没抬一下。黎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下算是得罪了。
这次动手打人的就是马家的小儿媳。说起这个马家,张家其实和这个家族没什么私交,不过是张余平自己和马家有些交集。
马家是个小户,小儿子马宽就一个女儿,取名马原,张余平的闺中蜜友。人人都知道马家的小儿媳私下里作风不正,张余平自己也知道。
但那又如何,谁也没规定不能和这样人的女儿做朋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