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步生站在苏镜身后拱手而立,苍颜白发的他第一次面临了左右为难的困境,阁里即将发生的事让他感到惶恐,可是阁主的话又他不得不从。
“阁主只交代属下带少主离开淮都,除此之外……阁主没告诉属于任何事。”
苏镜看着贾步生,那探究询问的眼神让贾步生忍不住一阵战栗,眼前之人眼底的寒意又岂是表象那般简单。“贾先生对沧澜阁的忠心苏镜从未怀疑过,可是贾先生是否想过,假以时日,沧澜阁易主,先生效忠的对象又该是谁!”
“至少目前属下的主子是阁主。”
“好!”手中的画扇在手中重重一敲,“先生的骨气令苏镜佩服。我跟你走!”
贾步生惊喜,他不曾想到苏镜会这般容易答应跟他离开淮都,躬身再作一揖,贾步生道:“属下多谢少主体谅。”
“先生且慢!”苏镜话锋一转,道:“阁主可曾说去哪里?”
贾步生抬头,皱眉道:“不曾,阁主只让属下带少主离开淮都,永远不再回千机城,可是……”
“阁主的意思就是离开淮都,不回千机城,对吧!”
“但是阁主……”
“我们去皇城。”
贾步生大惊,“少主万万不可!”苏镜说话步步紧逼,让贾步生毫无反抗的余地。但现在苏镜说出转道皇城,这可让他措手不及,阁主的意思很明确,少主不可以牵扯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中,可是皇城却是一个比千机城更加暗潮涌动的地方。如果说千机城是由江湖人铸造的带刺血都,那么皇城便是由天子膝下的各路朝臣、后宫的三千佳丽以及整个蔡国背后的暗卫所织成地狱魔网。
扑通一声,贾步生跪地府拜,声音颤抖道:“少主,皇城可不比千机城,更不比淮都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苏镜走过贾步生身旁,笑道:“先生可否听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浣花溪,千鹤楼。
一片红色的羽毛伴着悦耳的风铃声从千鹤楼的最上面缓慢旋转而下。市集上各色的行人在千鹤楼的大门前匆匆走过,偶尔有一两个人可能会好奇的瞟一眼在千鹤楼门口站了许久,却一直不见他进去的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头带玉冠的男子,然后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仿佛那座楼和那个人都是他们生命中的鸿雁,飞过了就了无痕迹。
红妃炽背靠着红木梁柱曲膝坐在栏杆上,一头秀发似无拘无束的瀑布飞流直下,半片衣角肆意的悬吊在虚空中与风同舞。
“暮晚,你看见了吗?“
红妃炽侧头看着身旁帮她拿红绫束住双眼的杨暮晚,一双灵动的双眼在薄如蝉翼的红绫后流光闪动。
杨暮晚挽住双臂,微凉的清风像一个女子的双手般托起她胸前的垂发,她往下看了看楼下久久伫立着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看到了。”
“呵,我就算准了,他会在这个时辰来。”红妃炽再次将目光转向楼下,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俏皮的翘起嘴角,“你说,他会让贾步生带苏镜去哪里”
杨暮晚神色稍动,眯着眼看着楼下那个让她眼里心里恨上了千千万万遍的男人,“你要怎么对付他我不管,可是……”转头看向眼里尽是玩味色彩的红妃炽,“苏镜,我不想让他死。”
“怎么?就因为你和他有血缘关系?”
“我和他有血缘关系是不假,但这并不是我想帮他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杨暮晚停顿少顷,道:“你不需要知道。”然后转身,打算离去。
“可是苏镜是我对付顼青阳最有用的筹码!”红妃炽轻轻闭上双眼,语气却渐渐加重。
杨暮晚身体一僵,而后稍显无奈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活下来吗?”
“嗯……”
“就是他救了我。我不奢求你放过他,但总有一天,我会从你手中救走他。”说完杨暮晚便动身离开。
睁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世界,红妃炽讥诮的上扬嘴角,“是吗?总有一天你也会背叛我吗……”眼前似乎还盛开着巨大的火莲,那个纵身跳进火海的女子绝望的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流掉了最后一滴泪,火舌添上女子的身体,仅仅是瞬间的事,世间就在也没有那个会对她真心的笑的女子。
顼青阳抬头望着空中旋转而下的红色羽毛,抬起手想要去接,无奈羽毛换了个方向转向别处飞去。一丝苦笑爬上沾满风霜的脸,他一直知道,当年他做的那个决定将会令他一生不宁,这是她倒向火海时对他的诅咒,“苏青阳,我以我的灵魂诅咒你,终生不得安眠,一世不得长安。”
看着在空中毫无目的飞舞着的羽毛,顼青阳的脑海中浮现出蒂锦站在芳华阁的场面:她穿着曾经他满心欢喜送给她的红羽霓裳,风华无双的脸上显露出与之毫不相称的绝望,额间的火莲在芳华阁下熊熊炽火的照映中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如墨的秀发和一身红衣在气流的托浮下肆意的翻飞。他就站在芳华阁对面的曾经与她相依而坐共同赏月的望月楼上,看着她的身体像凤凰一样毫无畏惧的倒向火星四绽的炽火之中。就算在最后她也不曾在看他一眼,因为对她而言,他已经不再是曾经在陵江之滨对她一见倾心的苏青阳了。
“蒂锦,是我辜负了你,千般万般的错都怪我,只是请你……不要把罪过降在镜儿身上。”
“这件事,本宫可能办不到!”
顼青阳转身,惊愕的看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的红妃炽。
红妃炽似笑非笑看着一身月白的顼青阳,“多年不见,王爷容颜却依旧未改,倒是令本宫好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