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之人当然不是我,我才不会做出当街打架斗殴这么没品的事情。兰陵息那个只会看戏的家伙更不要说。悉语和盛宝宝乃一介弱女子,根本不会武功。至于红绛深?早跑一边看花灯去了。
毋庸置疑的,出手之人正是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
相握的双手一拱,我悄悄眯起双眼,朝面前这位身着黄衫的少侠作揖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却不想黄衫少侠听我这样讲,竟是挑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请叫我活雷锋。”
活、活雷锋?
“好吧,活雷锋公子。”称呼一出口,我忍不住咳了一咳,后又作了一个揖,“虽然我对你的仗义相救感动得恨不能以身相许,但是我想你一定不稀罕我这么做。有道是大恩不言谢,还请活雷锋公子受我一拜,以此聊表我的感恩之情。”
活雷锋伸手来扶我:“姑娘此言差……”
“活雷锋公子无需多言!”我以一声高呼打断了他的话,遂直起身来看他,目光炯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懂。萍水相逢皆为过眼云烟,我绝对不会痴心妄想能够与你共结佳话,更不会借此对你纠缠不休。如今谢也谢过,拜也拜过,还请活雷锋公子忘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你的征途吧。总而言之,你我互不相欠,就此别过!”说完,我不待他开口,牵起悉语就跑。
“诶,有没有搞错?如果不是稀罕你的以身相许,我救你做什么?”见我走得虎虎生风,走得头也不回,活雷锋不由撑腰扶额,“这个世道,泡个妞越来越艰难了。”
任由我牵着她一路快走,悉语捂嘴轻笑:“这位公子的说法方式与李大人很像。”
“李时一那个白痴才没这个人麻烦呢。”如是咕哝着,我回头望了一眼没有望见活雷锋后,方才缓下脚步。
悉语眨了眨绿色的大眼睛,不掩疑惑:“小姐,您知道他是谁么?”
抬眼四下寻找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红绛深,我捏了捏悉语的手,故作神秘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武林大会,擂台边上。
沾着席牧修的光,我们一行坐在贵宾席间,翘着小腿儿啜着香茗,笑看他人对打。
对面坐着的崆峒派掌门看不惯我们悠闲的模样,一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们,顺便与旁边的老尼姑说着我们的小话。我偷听得乐呵,遂愈发做作地别开扇子,呼啦啦地扇着冷风。身旁的红绛深见此,跟着举起书有“龙门客栈友情赞助”字样的纸扇,和我一起装模作样。
“咚”地一声闷响,八卦门的少当家被九华派的掌门人一脚踹下擂台,摔了个狗吃屎。
见此,司仪赶忙丢开手中的瓜子盘,快步跑到擂台正中,高呼道:“九华派之江南鹤胜!”
台下一阵喝彩。
还真是让人提不起劲儿来的武林大会啊。
唉。
斜眼睨着台上再次兴起的打斗,我掩嘴打了个哈欠,转而对悉语说:“悉语亲亲,好无聊啊,要不我陪你去回春堂拿几副治经痛的药回去煮吧?”
闻言,悉语喝茶的动作僵了一下,遂放下茶盏,面有嗔色道:“小姐,您怎么可以在人前说出这般隐私的话来?您不害臊悉语还怕羞呢!”
“这有什么好羞的,谁让你老是月经不调。”撇嘴小声嘀咕着,见悉语气得差点插腰,我连忙将打扇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替她扇去脸上的红霞,“悉语亲亲息怒,是我不该,是我不害臊!下次我不在人前说还不行吗?”
悉语一把挥开我的手,别开脸不理我了。
既然调戏悉语不成,那就换个人罢。
搭在椅子上的手一转,我捉上红绛深的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小深深,你看这武林大会怎么样?”
茶色双瞳朝我这边懒懒地一瞥,红绛深眨了眨眼睛,托腮的手不动,闷声嘟囔:“还不如为狸猫修剪毛发来得有趣。”
“趣”字一音刚落,原本还坐在我肩上嗑着瓜子的浣熊便已躲到了我的裙子底下,一通乱爬。
我二话不说去逮可恶的浣熊。
结果红绛深以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弯下腰,并且把手伸进了我的裙子里面。我不由一愣,待我回过神来之时,浣熊已被红绛深提着尾巴,揪出了我的裤裆。
“噗……”坐在后排的盛宝宝猛地喷出一口清茶。
“小姐!”悉语惊呼出声。
脊梁骨一凉,来自席牧修的方向。
与此同时,对面的崆峒派掌门遥指着我,愤慨道:“不知羞耻!”
我默了一默,然后往红绛深脸上呼了一巴掌。
“呜,狸狸你为什么打我?”红绛深捂着浮起五指印的半边脸颊,眼眶中霎时盈上水光。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登徒子!”我作咬牙切齿状。
问万事都不忘插上一脚的兰陵息何在?厮一早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推掉了武林大会,自个儿外出乐呵去了。
这厢我将红绛深揍得哇哇大哭起来,那厢擂台上徒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打得正激烈的两人来不及躲避,被火药当场炸成了碎片。
“啊!”
也不知是谁先发出的一声惊呼,下一刻,自诩“世间打滚千百年,有甚场面咱没见”的武林人士无一不是惊慌大叫、四处乱蹿起来。
台下顿时混乱至极。
我刷地一下甩出折扇,挡下了险些溅到悉语脸上的尸体残肢,而后一把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满地焦黑肉块的场面。余光瞥见席牧修已出面维持秩序,我暗自蹙了蹙眉,遂抱住悉语打算去后台。
然而就在这时,我眼前忽地一黑,被人蒙住了双眼。
“狸狸,你也不要看。”
红绛深的声音响在耳边,明明尚带着哭腔,偏要学我的样子,当起了蹩脚的护花使者。
我不禁失笑。
见我没有要拒绝的意思,红绛深用另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肩膀,然后连我带悉语地引向后台。直至恐慌之音被抛到身后,红绛深方才松开手,并走到我身前站定,一副小媳妇亟待被表扬的模样。
毫不吝啬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莫名笑开:“深深乖,回去给你吃糖。”
面色有些苍白的悉语在一旁哼了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红绛深“又勾引我家小姐。”我将悉语别扭的样子收入眼底,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也不晓得是因为红绛深还是因为悉语。
受到了表扬的红绛深悄悄敛起了眼睑,愈发向小媳妇看齐。原以为他会一直小媳妇下去,却不想他又蓦地抬起眼来,茶色双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将我投映在瞳中。
“我才不要吃糖,我要吃你。”
语罢,他不待我出言表示疑惑,径自以行动解释了何谓“我要吃你。”
那就是两唇相接。
傻愣愣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浓密双睫,我挥了挥手,想要推开红绛深。红绛深却先我一步捉住了我的双手,将之紧握在手心。
柔软的唇舌辗转在齿间,他唇畔的弧度一弯,轻易撬开了我的牙关。
可恶的浣熊一边嘲笑着我的无措,一边跳上我的头顶,朝捂嘴惊立着的悉语道:“咕咕恰——”
混蛋,是谁准许红绛深这个家伙突然反攻的?
而且!后台里面不止悉语一个旁观者在看好吗?
自武林大会之上的爆炸事件后,悉语的脸色一直很差,甚至一回到行宫,她竟一声不吭地晕倒了。
让恰巧游历至金陵城看武林大会的神医谷传人沈济世替悉语看过,方才知道她是由于月经不调经脉不畅吹了凉风受了惊吓等等一听就很头晕的原因才会这样。虽然事后悉语坚持自己是被红绛深吃我的行为给气到了。
至于爆炸事件的源头,席牧修正在调查。而武林大会也在继续。
直到新一任武林盟主被选出。
这几日以来,因为忙着照顾悉语,所以我没有花心思去注意武林大会的动态,只知道选出来的武林盟主是一名无门无派、默默无闻的少侠。眼下这个结果放到五年以前或许会引来诸多非议,不过在横空出世的席牧修之后,新一任武林盟主只会令人翘首期待他往后的表现。
诚然,席牧修让武林人士信服的不只是他的武功,而是他席牧修。
据行宫内的侍人所说,新一任武林盟主名叫时宁宥,为人谦和开朗,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且此人相貌相当俊秀,平日里总是一袭嫩黄衣衫,背负古朴长剑,江湖人称活雷锋。
听到这里我不禁翻了一个白眼,遂继续喂悉语喝药。
悉语却是抬手示意我打住:“小姐,悉语又不是断了手脚,您喂过两口过足手瘾即可,剩下的药让悉语自己喝。”
我捧着药碗不让她碰:“不行不行。以往总是悉语在照顾我,难得悉语生病一次,你不让我表现表现,我会死给你看的。”
无奈地一声叹息后,悉语收回手,乖乖靠在床头等我喂她喝药,偏又忍不住温言劝说我:“小姐,悉语喜欢照顾您,您无须在意这么多。”
“话虽是这样讲,可看到你如此难受,我却不能帮你分担任何。这种感觉实在很挫败。”如是说着,我执着汤药已温的汤匙,将之送入悉语口中,“所以说,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不能做女人,否则非给这经痛折磨死。唔,悉语你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吧,我知道没有经期的我说这种话很没信服力,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嘛,悉语你就羡慕我吧。”
闻言,悉语默默地吞下了汤药,也不知是不是这药太苦,以致于她唇畔的笑容无端变得苦涩。见我正疑惑地看着她,悉语一敛眸,再睁开眼时,绿色双瞳已然浮上一层水泽。
“悉语不羡慕少爷,悉语反而心疼少爷此生失去了与少爷血浓于水的亲人。”她说。
我微怔,却也是切切实实的无甚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