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遗忘
时间太长，生命太短，我们互相遗忘记忆里的一部分，最终还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了你的气息。
夏天。天气阴凉的很。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中，难得刮起了从南边来的小风。走在路上“逆风而行”，舒服的很。
李子霖拿着摄像机，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地举起机身对着街边的风景摁下快门。他是一个摄像师，依靠着从小存到大的钱和最宠自己的外婆的遗产，周游世界。对于这个城市，他是陌生的。初来乍到，李子霖便被这里的风景迷住了眼。走路时脖子上还挂着沉甸甸的相机，不舍离手，走一路拍一路，却是真的一点也不嫌重。
直到多年过后，李子霖会发现，自己当时在相机的胶卷中存留了这么多这个城市的风景，是一个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做法。因为他一生中，去到过的最美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只是这个城市却有一种繁忙中又很安闲的感觉，给李子霖不禁意间减轻了许多压力。
后话为什么要讲在前头，是因为中间那段对于其中一方来说，是不可触及的伤痛。有些事情，事先揭秘了结局，也总比罗里吧嗦地解释不清要好。
小城市里最著名的景点，莫过于小城中心的那尊雕像。雕像约有四五米高，在喷泉的中心矗立着。没有人知道这雕像到底雕的是什么，是人，是物，还是故事。只是没来由觉得放远了看很应景，很好看而已。李子霖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在黄昏之际，趁着雕像四周没有游客，地面上停满了灰鸽，走远了几步架起摄像机，瞄准对焦后按下了快门。
“咔擦咔擦”的快门声响之后，李子霖很满意地拿起相机查看拍出的照片。黄昏的时机选的非常完美，太阳缓缓落下的身影恰好就在雕像的斜后侧。在雕像上染出了一片橙色的金辉。地面上的灰鸽......
李子霖一惊，刚才拍摄前所看到的灰鸽子早已无影无踪，取代而之的是一个长长的影子，遮住了一大片地面。
靠！哪个王八蛋把小爷的灰鸽子吓飞了！
李子霖不满地抬起头，看到雕像旁边有一个很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虽然是一个人，但是一点也不寂寥。那个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在欣赏落日的云霞，天边的夕阳。
“喂！”李子霖关上相机，小跑着走近。对着那个背影大声嚷嚷着。
“靠，你谁啊！忽然跑进镜头里，知不知道小爷我在摄影啊！”李子霖真的很生气。他不喜欢自己完美的作品葬送在一个“细节”上的问题之中。啧，这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叶长安听见了身后李子霖没有气质的“骂街”，转过头去。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带着黑框无度数眼镜的男孩子手里拿着相机，撅着嘴巴瞪着自己抗议。身后的三脚架被男孩遗忘在晚霞的余辉中。
嘴里骂的这么没有气质，各种俗套的脏话，结果形象并没有坏到“烂大街”啊。反而是让叶长安看得出乎意料的顺眼。出于兴趣，叶长安双手插口袋，面瘫走近气愤得跳脚的李子霖，说：“干什么？”
李子霖一听就怒了，几乎是努力压着声音吼道：“靠，你说干什么！小爷拍照片呢，你丫的坏了小爷的完美作品！妹啊！”
李子霖对于自己作品的要求之高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毕竟每一天的夕阳都不一样，而李子霖拍的就是独一无二的一张照片——除了那个人影。
叶长安自然不理解李子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火气，返回去嗤笑：“明明是你自己没有挑好时机，没有发现照相机里的人影，是你自己不心细好吗？”
“你别不讲理啊我告诉你！”
“到底是谁不讲理啊！”
“说的就是你！”
“哼，也不看看之前是谁没形象的跳脚骂街。”
“去你妹的！”
最终，李子霖成功地把自己气走了。只剩下叶长安一个人伴着余辉站在雕像边，注视着那遗落下来的李子霖的三脚架。
这就是前话中的后话。为数不多的，不煽情，不感伤，不做作。只是两个人的相遇太过平淡。
叶长安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在鹿晗即将离开的时候，扛着三脚架在城市里唯一的小飞机场找到了托着行李箱的他。
看着叶长安气喘吁吁地找到自己，李子霖有些发愣。自己和叶长安不过一面之缘，并且两人甚至连名字也不曾过问，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归还自己的三脚架？仅仅是因为他乐于助人？三好青年？李子霖呆呆地接过三脚架，闷闷地应了一声：“谢了。”
叶长安却没当回事，而且还露出了罕见的月牙眼：“举手之劳。”语毕，竟手一捞，拍拍他的肩膀，呢喃道：“子霖哥，再见。”李子霖被突如其来的铁哥们的动作吓到了，怔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叶长安却早已放开了李子霖，潇洒地大步回头离去。
李子霖以为这是他们的缘分起源，但在叶长安眼里，却非如此。
所有的故事最怕的不是物是人非，人走茶凉，而是你记得我，我不记得你，回忆只被一个人拥有，却永远无法拥有另一个人的记忆。
当你丢失了回忆，丢掉的不仅仅是默契和话题，还有那期盼已久的，炙热的目光——你永远不敢正大光明地对上。目光消失，好过目光冷淡。冷淡的除了他，还有回忆里的点滴。
叶长安是看着隔壁家的李子霖哥哥长大的。
不如说，李子霖是看着隔壁家的叶长安弟弟长大的。
小时候的叶长安不想现在这般潇洒男友力。他以前喜欢哭鼻子，就像一个水龙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溜。小时候的李子霖倒是和现在一样，是个气氛王。那个时候，他就像开船的大船长，每天威风凛凛地带着一群孩子闯东闯西。叶长安和小时候截然相反，李子霖和小时候毫无差别，这也就是为什么叶长安将记忆完好保留至今，而李子霖却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的其中一点。
李子霖喜欢安慰叶长安，小时候，他觉得叶长安的头发摸起来好像自己过年时母亲给买的昂贵围巾。围巾已经丢了，但是李子霖还是好喜欢叶长安这个小弟。
叶长安不喜欢在李子霖面前哭。他虽然觉得李子霖的手顺起自己的头发来好舒服，就像以前被哄着入睡。虽然现在再没有睡前的晚安，但是叶长安还是不喜欢在李子霖面前哭成狗样。
李子霖曾经信誓旦旦对叶长安许下诺言：“等哥哥长大了，给长安找个好媳妇！”
因为这一句誓言，叶长安到现在还在寻找李子霖。并不是因为叶长安对“媳妇儿”念念不忘，他只是特别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大哥在高中会忽然搬走。那个时候真的扎心了，老铁。
那年在雕像附近相遇，本是叶长安所意料当中的事情。他也许知道有一个喜欢骂脏话的摄影师要来这个城市，所以无意间把自己打扮的帅了一点。可惜一路上除了各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妹纸的媚眼和李子霖对于自己“老鼠屎”的认知，叶长安什么也没有收获到，包括大哥李子霖的回忆和承诺。
也许当时是我一厢情愿，你随口一句话，被我生生刻在心底。只需问最后受伤的是不是你，你只消回答一句没事，我便安心至今。你说童言无忌，我认。我愿意就这样被你的童言无忌耽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
李子霖可能是真的忘记叶长安了。也许，李子霖是忘记了当年的那个哭哭啼啼的水龙头。那天雕塑边“偶然”相遇，李子霖只是单纯觉得这人长得好看，性格无赖之外别无其他印象。而在自己即将离开城市时，又忽然地依恋起叶长安那不熟悉又熟悉的气场，仅此而已。
也许叶长安宁愿被大哥李子霖当成变态，也不愿意李子霖对自己的印象如此惨淡，寥寥无几。
“长安？”李子霖在飞机场待机时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你好，子霖，我是长安。”短信的字数屈指可数，过于简短的话语一览无余。
长安是谁？
“你是？”李子霖出于礼貌，回了一条短信。不就一条短信费嘛，他可没那么抠门。
叶长安在机场外愣愣地注视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子霖，他不记得我了。
叶长安并不意外，但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依旧很失望。失望之余还有着点点的凉心。
直到飞机起飞了，李子霖也没等到那个自称“长安”的人的回信。
李子霖到现在也没有得知那个毁了自己摄影作品，气喘吁吁跑过来给自己送三脚架的人名字到底是什么。李子霖觉得，他有点像当年的叶盛。
下了飞机，李子霖在手机通讯录里翻了半天，看着那个名为“叶盛小弟”的联系人，重重叹了口气。
叶盛小弟当初把自己捧上了天，他还记得叶盛两眼冒光地看着自己说：“子霖哥！你长大一定会和那些黑帮老大一样一样的！”然后现在作为一个二流摄影师，李子霖有些对自己失望。
“喂？”
“你是？”
“叶盛么？我是李子霖。”
“叶盛…啊，对，但是我改名了…什么？！等等，你说你是李子霖？”
“啊，是啊。”
“子霖哥？我，我是叶盛，对！但是我改名了。”
“改名？改成什么？”
电话那头的叶盛笑了笑，说：“诶，子霖哥，我姓叶，名长安。”
“这名字真好听…”
“那么，子霖哥，要不见个面，我请你去撸串？”
或许，最后遗忘的是自己。幸好我在心里留出了一片空地，我们可以在那里留一个梦想，童年时光和现在隔了一个名字，只要你愿意，可以不用遗忘，我亲爱的老铁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