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这我不管，我就知道这儿的狼多，你们就等着喂狼吧。哈哈……”男子说完学生们气得直骂，可一点主意也没有。这时候两个审判官正在握手告别，男子说：“小姐，走，跟我回去喝几盅吧，我家就在前面。”“不去了，刚才我看见他们的血就想吐，甭说吃饭，我睡觉都睡不着了。算了，我回家歇着去了。”女人说。
“你呀，你还需要加强锻炼，你要是这样以后怎么能办大事？以后还有大的杀人场面，还要打仗，要那样你还别活了。我说句实话，这种事就是练兵，这些人就是靶子，你要是多练几次就没事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今天有成绩，这就没白来，要是没成绩咱们就得挨罚，有这个成绩咱们就有饭吃。”
“你干嘛这么大声？这要让学生听到了多不好。”女人说。
“我声大怎么了，我就这样干，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不信他上告一个试试，我给他照方抓药。等着吧，咱们明天还有好戏看，我把这些炸弹放在人群中，让它们在人群中一炸，我非得让他们叫娘不可。哎呀，我的肚子受不了了，您真不去我就不强求了，咱们晚上见吧。”这家伙说完，回过头朝着我耍了个鬼脸说：“我叫你不说，一会儿狼就来，让狼吃了你。噢……”说完之后转身走了。三哥忙哄着我：“不怕，咱们什么都不怕，有三哥呢。”
一个男同学走过来说：“还有我呢，我是老墙根的，咱们三个人一道走。这儿确实是有狼，可是狼怕人，只要咱们手里拿着东西它就不敢接近你。来，这儿有两根棒子，这个给你，一会儿我再找两根，咱们手里拿着武器就不怕了，咱们走。”学生们四散分开走了。人们的身后留下了一片浸着血的世界。
当天晚上西便门小学就召开了公审大会，因为我和三哥在西便门小学念书，二哥在善果寺小学念书，所以这两个学校的会我家的人都得参加。大会在操场里进行。学生们按顺序坐好之后，唱了国歌，然后校长发言：“各位家长，各位来宾，老师们，同学们。今天我们召开一个大会，会的内容是宣判一批罪犯的名单，并判处他们的死刑，对我们的学生进行爱国教育。现在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我姓王。这位是国民党派来的张特派员，这位是我校的副校长，大家称他胡校长好了。今天的大会由张特派员主持，现在请特派员上前边来，大家欢迎。”
特派员慢步走到台前说：“各位家长、各位来宾、老师们、同学们。我是奉命来的，目的是将隐藏在贵校的犯罪分子清理干净，维护学校和社会的秩序，以保一方的平安。如果这些罪犯不清理干净，我们将国无宁日。所以，对这些人必须严惩，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现在将李满堂、胡彪和黄富贵押上来。”两个军人将三个男子押到台前，特派员继续说：“大家看见了，这三个全是铁杆汉奸，日本人在的时候，他们跟着鬼子没少杀咱们的人，如今日本人走了，他们想藏起来，大家说行不行？”（“不行！”“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台下响起一片呼声。）“好，我现在就宣判他们的死刑，将他们推出去毙了。”（台下又是一片呼声。）枪声过后，特派员继续讲话：“刚才，这几个汉奸的下场大家都看见了，当汉奸就是这个下场。不过，罪犯不一定都是汉奸，还有比汉奸更可恨的，这就是共产党。这些人破坏和平，煽动民心，与我国军做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如若我们不杀，那就是养虎为患，等到虎长大了，他们就得吃了我们。所以我今天就大开杀戒，我杀一个，共党就少一个，也让你们知道国军的枪不是吃素的。你们听好了，谁敢参加共产党就是这个下场。大家看好了，在这所学校教师的队伍里就隐藏着共产党员。来人，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啊！”人们都愣了。）被抓的教师极力反抗着：“我不是共产党，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我凭的是证据。你的学生都把你检举了，你还装什么蒜。你看看，这上面有他们的签名，这还按着手印，你还辩什么辩。你看看这份，这是你儿子的签名，儿子检举老子，这叫大义灭亲，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位同学大义灭亲的行为值得赞扬。这位同学请上来，你给大家说几句话。
“他说的不对。今天早晨他们用汽车把我们拉到一个地方，这地方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就知道那儿像一所学校。我们下车之后，他们就一个一个挨着叫。叫到谁，谁就进去挨审。他们先是哄，后是吓唬，非得让我说我爸爸是共产党，不说就上手打。我怕挨打，所以就说谎了。说完了，他们就让我签字，按手印。这是事实。”
“对，今天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我可以做证明。”
“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杀了好几家，我看见，那个受审的学生也被杀了。我怕他们也杀我，就签字了。这些字据都是他们逼我们写的。”一些学生说。
“他们又打我们，又骗我们，我们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站在前边的学生气愤地说。
“嗬，是我们逼的？那我得问你，我让你跳井，你跳吗？你们家要没那些事，我让你死，你死吗？有一个小孩才上一年级，人家就没写？我们怎么吓唬他他都不听。人家就没签字，这怎么说？你们都这么大了，有的都快毕业了，为什么你们还不如一年级学生？说实在的，你们心里要是没鬼，你们能承认吗？我没功夫跟你们费口舌，我告诉你们，白纸黑字写着，手印盖着，这就是证据。没说的，推出去毙了。”会场下边一片哗然。枪声过后，特派员又说：“把隐藏在家长里的共党分子抓起来！”
“啊？还有我们的事？”会场一下子乱了。有人喊：“你们乱抓好人。你凭什么说我是共产党。”“我还是那句话，你儿子把你们检举了，你看，这是字据，这上边还按着手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特派员说。“他是孩子，你们欺骗孩子，你们无耻。”
“你借孩子的手杀我们，这也是国民党风范？”
“你杀我，我怎么不了你。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了，你这样草菅人命，你的民心全没了。等共产党来了，我们老百姓就能活吃了你。就冲你们草菅人命，国民党也好不着，这天下早晚是共产党的。”人们气急了，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特派员朝天开了两枪，才把会场镇住，他说：“你们乱喊什么，是不是想造反？那好，我让你们看看城墙上，看见了吧？我的兵早就在城墙上等着了，你们要是乱动，他们开枪可别怨我。我告诉你们，我的兵早把学校包围了，你们若敢造反就别想活着出去。好了，把犯人带下去。他们的家属带走，回头再慢慢审问。”
头天的事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上午善果寺小学也召开了公审大会。这一先一后都是搞一言堂，以斗争汉奸当幌子。只是前者不容申辩，后者还装模作样搞了个审问程序。用的手法虽有不同，结果却完全一样。不同的是前者我和三哥是坐在学生的队列里，后者我俩是在学生队列外边的人群里。
第二天一早，营房的各个胡同都响起了锣声，同时有人喊：“老乡们注意了，今天上午善果寺小学要召开公审大会，公审共党分子，希望大家踊跃参加，家里有在善果寺小学上学的全家的必须参加，如有一个不去的全家问斩。”锣声过后，人们便像潮水般朝小学涌去。
善果寺小学是营房南边的一所学校，这座学校的前身是一座古庙，庙里有前后院，在两层院落的大殿里都放置了许多佛像，后来人们把前殿的佛像搬走，将大殿腾出来充当教室，古庙就变成了小学。进了小学的大门是学校的前院，这儿建了一座门房，有东西两个小门通向里边的操场，另外还安了一座为学生们报时的钟。进了小门，正北有一排大殿，中间的一间是办公室，大殿其余的房间和东西配殿都是教室。现在在中间大殿前边搭了一座台，这是专门为学生开校会用的。今天的公审大会就是在这个广场上开。
锣声响过之后，从外边进来的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学生们经过整队集合之后也进入了学生的位置。这时学校的郑校长上台讲话了：“女士们先生们，乡亲们，现在开会了。今天的会是一次公审大会，大会的内容是揭发和审判隐藏在我校的共党分子，对一些共党嫌疑分子进行核实，对那些不是共党的人澄清事实之后还他们一个清白，同时对那些的确是共党分子的人给予确认，确认之后怎么样就与我们无关了。今天我请大家来的目的就是让大家了解一下审判的过程，让大家认识到谁是共党分子，谁是我们的朋友，如果确认是共党分子的坚决给于镇压，毫不留情，如果不是共党分子的我们当放则放，决不冤枉一个好人。在审判过程中我们的斗争目标是不是很明确，审判是否公正大家可以评论，也可以当众批评，我郑某人一定虚心接受。好了，现在我就公布一下大会的流程，首先是唱国歌，然后宣布一下昨天军部调查的一些情况，然后进一步进行核查，接着大家可以自由发言，说说你们的感想，之后就散会，大家该吃饭的吃饭，该回家的回家。
好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郑，是这所学校的正校长。这个学校从人员建制到教学的所有工作全归我管，如果我的话说得不对，大家可以公开批评。这位是我校的副校长，他姓荀，咱们营房的人一半多都认识他。不过有的人叫他苟校长，这是不对的。百家姓里是有一个苟字，这个字与咱们家里养的狗是同音，和荀字只差一笔。底下是个日念荀，大家知道戏剧界有四大名旦吧，梅尚程荀的荀就是这个荀字。底下是口字就成了苟且偷生的苟字了，差一笔这两个字就有这么大的区别，所以我劝大家应该把人家的称呼更正过来，以免让人家说咱们学校荀苟不分，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两个字学生分不清楚就会说是我们老师没教好学生。不过也有可能有的人对这位校长有成见才故意这么叫，这我能够理解。不过，大家也应该理解我们，我们是学校，是教育人的地方，你再怎么样也不应该乱来啊。尤其是我们的老师，你们是教育人的，所以你们一定不要乱说。荀校长的任务是负责这个学校的财政，兼管教学等各方面工作，有时他也给学生上几节课，他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这个学校没有他是不行的。这位军界人士是驻北平刑侦部的特派员，他姓什么大家就不用问了。我们这次公审大会就是在他的领导和协助下召开的，请大家鼓掌欢迎，现在请特派员为我们讲话。”
特派员站起来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老师们、同学们，刚才郑校长的话把我的观点基本上都概括了，我就不重复了。不过这里我得再说几句，俗话说没有规矩就不能成方圆，咱们做什么事都得有个规矩，如果没有规矩就什么事也办不好，所以我要求大家一定要遵守纪律，不要交头接耳，不要乱喊，不要乱跑。另外，因为这件事与共产党有关系，所以我要求大会开完之后大家要对会议情况保密，不要让共产党钻了空子。这些我想大家都能够理解。不过，我还得把话说到了，以免哪位一个没注意违反纪律，挨了处罚，要那样你们不好看我也不好看，咱们都不好。这里我再强调一下纪律。你们都看到了，在大门那儿和学校的四周都有我的兵站岗，他们手里都拿着枪，闹不好一走火会伤着你，所以我要求你们不要接近他们。在休息的时候大家也尽量不要去找他们的麻烦。大家知道这个学校原来是座庙，所以学校里的厕所很小，因此休息的时候大家可以出去方便，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边，如果你出去后不回来可别说我的军法不容你。我的话完了。”
“好了，现在唱国歌。起立……礼毕。请坐。现在大会进行第二项，将嫌疑人都带上来。”郑校长宣布之后，昨天签过字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全被押上了台。郑校长说：“大家看见了，我们将这些人都押上了台，这是怎么回事呢？这里我给大家解释一下，昨天上午上课的时候来了一些人，他们将我们学校的一些学生带走了，带到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因为这是军事秘密，我们也没权过问。昨天下午这些同学都回来了，我就问他们去哪儿了？是怎么回事？当时有的同学就哭了，后来我就去这几家进行家访，才知道他们承认他们的父母或亲人是共产党了，而且还签了字按了手印。我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我想，我真不敢相信青天白日的竟有这样的事。可这有什么用？他要是没签字怎么都好说，可他们已经签了字，这就是说无法挽回了。可我又一想，这些学生都是孩子，他们还不懂事，说不定人家稍一吓唬就由不得自己，把字签了这也难免。因此我就和特派员商量，是不是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把这事在大会上再叙述一遍，如果他们的家长真是共产党，他们就是大义灭亲，他们应该受到表扬。如果他们是被逼迫的，这次大会开完了就将他们放了算了，我想，咱们的党国是讲大义的，不会跟这些孩子过不去。我这一说特派员也表示同意，所以我今天就召开了这个大会。
好了，同学们，我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你们原来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想党国不会冤枉你们的。”
“校长，我冤枉！”一时间几个学生都喊了起来。
“别急，慢慢说，一个一个来。”
“校长，我说。是这样，昨天我们被汽车拉到一个学校前边，我们等了好长时间，后来里边就叫我的名字，我进去一看，那里边吊着一个人，浑身打得血里乎拉的，他的旁边还站着两个大汉，当时我心里就很害怕。后来一个男的问我：你爸爸是不是共产党？我说不是，我刚一说他就给了我一个耳光，还说，如果我答应说是，他们就放了我。当时我哪敢说是，可又不敢说不是，就在我犹豫间他们就要绑我，我害怕就答应了。后来我就签了字。”
“校长，我们都是这样。”几个学生异口同声地说。
特派员坐不住了，他没经校长同意就站起来喊：“你们是一派胡言，你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的？我告诉你们，南城这片是我管的，这一片有关地点我都去过，我亲自检查过没有一个地点是出圈的，有的点审问时是会打两下，可基本上都是平心静气的，根本谈不上逼供。再说了，你要是不承认你可以不签字啊，当时谁逼你签字了？谁把着你们的手按手印了，这你怨谁？”
“就怨你们，都是你们逼的，你们又是打又是骂又是吓唬，我们敢不签吗？”
“你们卑鄙！你们强逼着不懂事的孩子承认是共产党，你们的心都歪到哪儿去了？你们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你们还让孩子承认什么！”
“你们卑鄙、无耻！”一时间台上的家属和台下的人全喊了起来。荀校长站了起来，他挥挥手说：“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有句话说。”人们以为他要为百姓辩理，这才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