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味道熏染上了淡淡的葱郁,没有大片大片的苍翠,忽隐忽现的浅绿恰好勾勒出醉人的边幅。天空是久违的蔚蓝,空白的残余就是空气了,却巧似不可抹去的留白。又是在这水墨的江南,也只有在这水墨的江南了。
安青喜欢这春末夏初的季节,虽然他一直说这是个不明不白的季节,可谁都明白他喜欢,就像他一直不说他喜欢谭橙,可是人人都知道,他还说这季节适合流浪。
安青时常放学后一个人来这河边,躺在河坡上看云,吹着恰到好处的风。绿草渐渐的开始露头了,还没到他们疯涨的时候,所以显得有些矜持。流水的声音叮咚作响,快把安青的心唱停了,安青早把功课抛到九霄云外,什么都不想都不做,保持一个姿势仿佛就能到地老天荒,一不小心就可以沧海桑田了。
学习是一个无聊而又有趣的游戏,这是安青给上课学习下的定义。有趣的是可以知道小时候不明白的事,无聊的是有些事情已经知晓,却还要被逼着重复做,于是就索然无味了。好奇心重的孩子是上学的天才,安青就是很好的例子,上学好的孩子都爱看肥皂剧,安青又是个很好的例子。开始安青相信电视中的一见钟情,当他确定自己喜欢谭橙时才明白什么叫日久生情,后来他依然相信一见钟情,他告诉自己只是人物,地点和时候没到罢了。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策马扬鞭的溜走,高三的日子压抑的有些厉害,安青已经好久没去河边了。夕阳的余辉染红了校园里四季常青的松柏,火烧云还在西山的边缘苦苦逗留,就如安青,拖着修长的背影在校园神色匆促的游荡。
安青是在等谭橙,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也只有安青还在不知死活的鬼鬼祟祟的恪守着。安青有大男人的情怀,也有小女子的矜持,更有比小女子更小女子的羞涩。所以对于他和谭橙之间类似于爱情的关系,他总是想伪装的很密不透风,偷偷摸摸的好像才符合他的情调。谭橙曾经也和安青说过“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不行吗?”无奈安青伶牙俐齿,大言不惭道“爱,你知我知即可。情,你有我有就好。何必炫耀?一切都是浮云,唯有你是唯一!”这一袭情话很干脆彻底的把谭橙搞蒙。等陶醉醒来过来时才发现又不对,不炫耀也不用隐藏吧,不过后来想想也罢了,谁让爱的是安青呢!
校园里已经空荡的厉害了,这时谭橙才从班里出来,而安青则是在花池旁装作漫不经心的注意着谭橙,如一只盯着老鼠的猫,鬼祟的不安分。直到确定了方圆视线里再无活的生物才敢向谭橙走去。和安青相比谭橙就不羁了许多,走过去直接拉安青的手,可怜的安青惊吓的想要摆脱,却最终只是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于是嚷道“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
“让别人看见了不好,这是学校啊!”
“学校咋啦?”谭橙有些生气的质问他。
“学校不允许谈恋爱”
谭橙真的怒了,瞪着安青吼道“那你还谈”。安青我我我的,我到最后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谭橙看他吃瘪的样没忍住“扑哧”就笑开了,徒留安青憋红了脸,在心里郁闷“女孩真难懂,一会生气一会笑的。”
俩人手牵手,向学校门口走去,夕阳的余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这季节,安青是铁了心的喜欢,他认为这季节的每时每刻都是美丽的,就连夜里不省人事的做梦都是悠然的,何况现在的黄昏,又何况现在河畔的美景,再何况身边的美人。安青早就醉了,浅草的嫩叶抚摸着安青的脸,淡淡的泥土气息伴着风惬意的吹来,耳边红颜的喃喃私语。安青单纯的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真好!”
安青的淡泊名利归隐田居高尚思想还是饿死在了大脑里。父母老师每天鼓励说的“知识改变命运”的思想在安青的脑中更加根深蒂固了。每天早上安青都是斗志昂扬的去上学,每天傍晚安青都是灰头土脸的回家,然后经过父母的不懈激励,明天又是充满朝气。如此循环,已有几个春秋。高三的情况更是紧急,父母的催促更是刻不容缓,安青有时会突然感觉好累好累,想要逃开,找一个四季皆春的村落,最好还有谭橙,两人吹着南方哀愁的风,一眨眼,一辈子!
日子就是一天一天数着过去的。你学,或者不学,高考就在那里,不早不迟。
在高中最后的余晖里谁都希望安分守己的度过,也想激起浪遏的水花。夏天越来越近了,空气中积极的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于是人们的心也不安静了,一个个都在躁动,在牵强。人的思想又是不一样的,有些渴望早点结束这磨人的绞杀,有些渴望还能多活些时日。谭橙属于前者,有着豪放的思想情怀。安青充当着后生,卑微的还想苟且偷生。
只是该来的跑不掉,高考还是如期而至。
高考是个大喜的日子,也是个悲伤的时刻。老天不知是作美还是在叹息,降了如火的温度,下起了大雨。自信的人欢喜着,感谢着。自卑的人迷信着,祈祷着。
一天的考试终于紧锣密鼓的结束,对于一些人今天的句号画的还算圆满,比如安青。谭橙满脸沮丧的走出了考场,空气都似乎明了她的压抑,凝结着雨后的潮湿。安青低着头不说话,跟在目光迷离的谭橙身后。谭橙嘟着嘴,满腹的哀怨,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抬头看了一眼还在阴霾的天空,突然的她感到阵阵的害怕,阴着脸的乌云令她莫名的心慌。
回头看了眼看着鞋的安青,怒气十足的问“喂,你怎么样?”安青似乎刚才心不在焉,猛的回神“啊?哦,我差不多。”谭橙的眼光更暗淡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在自己落寞时陪自己,女生更为突出。此刻的安青应该给予一个拥抱,可呆滞的安青连一句安慰都没有,谭程有些生气,可更多的还是伤心怨恨自己。太阳终于出来了,炫红的夕阳血然他们的身影,也照亮了他们的脸庞,谭橙不自觉的眯着眼看着并不刺眼的太阳,凌乱的想着,默默的为安青祝福,与其陪不了一个人,不如祝福一个人。
河岸的青草已经不再疯长了,默默的奉献着它们微不足道的阴凉。大树的叶子苍翠欲滴,好像流着绿色的血液。其实安青担心着谭橙,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安慰,他怕他的拙语一不小心就刺伤了敏感的谭程,沉默貌似是最好的选择。他不语,谭橙也不言,淡淡的仿佛都没有了彼此,其实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
早晨的空气是清新的,天空放开了怀抱,展现出了它无边无际的辽阔。露水潮湿了叶子的枯涩,鸟儿的心情仿佛总是那么愉悦,自由的在天空中滑翔,骄傲的俯视芸芸众生。谭橙的心仿佛从昨天为安青想了以后就不那么纠结了,她拥有着看淡的心情放开世俗的咒语,单纯的做自己。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再缓缓的吐出来,她如一位老者抽着旱烟,吸进的是沧桑,吐出来的是岁月。告诉自己美好的一天又要开始,好好的活着就是对生命最好的感谢。
安青还是不太放心谭橙,早早的就跑到她家楼下,在门口纠结怎么开口,被出门的谭父撞个满怀。谭父是个豁达乐观的人,笑呵呵的问“来找谭橙的吧?”安青的脸瞬间红了,羞涩的点点头,谭父看着他的样子,开怀的笑着说“快进屋吧,我去给你们买早餐”。
“你怎么来了?谭橙好奇的看着安青,心想平时请都请不来。
“没事,就是想你看开点“安青说完突然又恨自己说错话,还没考完却泄人家的气。
“呵呵,没事,你好好的考,不用担心我“谭橙也不在意,对这个男朋友她已经习惯了,她现在觉得爱就是一种给予,还是那种不求回报的。
安青觉得词穷了,恨自己没用,看着谭橙看向天边迷离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孤单无助,他却给不了什么,连安慰都是如此的陌生,不由得阵阵的心疼袭来,这一刻他发现他是多么的爱她。
“我们都不能孤单单的,要幸福,我会和你上同一所大学的“安青结结巴巴的表达着。
谭橙感动了,佯装着调皮的说“那你得好好的考喽,我不会让你喔“说完背对着他,她怕她看见他认真的脸会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当再次坐到考场时,谭橙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手心的汗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转眼看窗外,她太需要放松了。她掂着的笔也是如此的沉重,她知道她必须认真再认真的面对了。因为有人再等待她,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是在等一个人还是等一个故事。
每天的夕阳都不急不缓的到来,谭橙第一次感觉时间竟是如此的匆促,第一次讨厌这如诗如画的夕阳来的那么早,第一次慌张的六神无主。当监考老师夺走她手中还未写完的试卷时,她的心也随之变的沉甸甸的不可衡量,呆在了那里,仿佛生命在慢慢的抽走,慢慢的游离到天空,化成了雨水,等降下来时,再也不会属于自己的了。
高考就这样结束了,好的坏的都过去了,挣扎是徒劳的,句号画的圆满与否在这一刻也不在重要,不如放纵,也好放纵,放纵压抑,放纵快乐或悲伤。
舞池的人们扭动着灵活的身姿,却传染不了他们的快乐。安青看着沉默的谭橙大口大口的喝酒再也没有说什么,他们都明白,都应该好好的发泄一回。安青没有喝,不是他不想发泄,他还担心着她,他怕他们都喝醉了忘了回家的路。动感的音乐麻木似的回荡,谭橙已经显示了足够的醉意。最后边喝边流泪,泪水滴在了酒杯里,混着的液体荡漾着葡萄红,眼泪的融入没有使酒水变得澄清。安青看的心疼轻轻的触动了下谭橙,对着她的耳朵大声的说“我们回去吧“谭橙歪着头,额前的秀发垂直的滑下,柳叶的弯眉轻挑,俊俏的脸在酒醉后显出了微微红,坏坏的傻笑着,微笑的脸上有泪水的痕迹,可爱的令人心疼。安青再次重申“我们回去吧”这次谭橙听清楚了,使劲的摇着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不,我不回去。“安青不再理会她,拉着她就往外走。
外面的深夜已渐凉,安青使劲的呼吸了一下外面清新的空气。谭橙还在闹着,阵阵的微风让醉酒的谭橙更加沉醉,连步子都快抬不起来了,安青只好背着她,背上的谭橙微微语“明知道失败了还想胜利,想胜利,自己没用还想在一起,想拥有一个人,一辈子还不够用,还想来世,失败者该拿什么武器去搏斗,去反抗,,,,,,,,,,“安青的心情沉重的厉害,现在的他更希望醉酒的是自己。看着前方没有路灯的区域,他停下脚步轻轻的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毕业只是是刹那间的事情,仿佛昨天才刚刚进入母校的怀抱,今天就别了这三年的征程。毕业照只是几分钟就下来了,那当作背影的古松却定格在了上一秒的时间,还有那些人,微笑的脸上不知是牵强的快乐还是反义的悲伤,只是这些都不在重要,明天的他们再也不用埋怨着上早自习,再也不用期待放学的铃声,再也不用谩骂老师的拖堂。中午放学的铃声还是响了起来,铃依旧,只是宣布的不是放学而是再见。
班主任没有了以前的凌厉,慈祥的看着这三年自己的学生,无力的微笑说“好了,放学了,都别悲伤了,你们的明天将会更加辉煌灿烂,人得有点盼头,有点幻想,一个牢困不住一个人一辈子。”最后他的声音也藏不住苦涩的喑哑,低着头挥着手,不再言语,暗示离开。安静的教室里回荡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不知谁开启了这个先河,掘开了泪水的大坝,忍不住的就哭,忍住的就笑,这注定是一个不欢而散的宴席,没有人想要离开,可谁都得离开。
他们如被抛弃的孩子,恋恋不舍母亲的怀抱,却被母亲推向了天空,练习着飞翔。练习着拥有自己的天空和世界。
洋溢着悲伤的校园渐渐的宁静了下来。傍晚时分谭橙才走出教室,收拾一下心情,她说过要笑着离开。安青蹲在花池的边沿,抬头看着西方的太阳,太阳还散发着炙热,他毫不在意,注视着一轮旧日,就如注视一缕希望。谭橙从后面潜伏过去,右手打下他的右肩急忙躲在他的左边,不料安青却是向左扭了头。恰好吻上谭橙浅浅的嘴唇,谭橙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安青更是红的厉害,急忙的分开,两人都是慌张的手足无措。谭橙伪装成大大咧咧的谩骂安青吃她豆腐,安青低着头,扣着手指,如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小声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谭橙喜欢他害羞的模样,继续调戏道“小妞,给大爷笑一个。”安青终于懂得了扮演角色,轻嗔道“流氓。”
他们放肆的笑着,笑着笑着就没有了声音,因为偌大的校园空荡的太过厉害,回声响的如此诡异,如此不安。他们的笑声在流逝,流到了上一秒,流成了过去,流成了从前。
他们呆呆的看着彼此,这一阵子的欢笑并没有扼杀离别的气氛,欢笑过后是更无奈的直视痛楚。人总是这样,在开始时安排的万事如意,在岁月中渴望飞逝,在结束时企及回到从前,可是最后谁都得离开,这是一个定律,虽然谁都不愿意,可谁都得恪守着。谭橙说“我们去操场吧。”“大门快要锁了”安青提醒说。“没事,大不了在做一回逃课的坏学生,再翻一次墙。”
夕阳的金辉笼罩着每一片绿叶,把操场上的深草染成了不知名的颜色。他们还像从前一样围着操场一圈圈的转,只是少了从前的话语,都变的如此的沉默。谭橙脑中大片大片的浮现从前的画面,止不住的回忆。低头时她仿佛看见了这三年来洒在跑道上的汗水,是的啊,它们还闪闪发光,只是那光线不在是耀眼的辉煌,转而变成了一种刺眼的凌厉,像是在埋怨着什么,又像是在讽刺着什么,于是她心酸的更厉害了。安青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别离的折磨是如此的刻骨。但他不像谭橙那样借景触情,他脑中一片空白,空荡的厉害,好像只要一刹那的时间他就已经把一切都忘掉了,可心中却是明显的沉重,他弄不清为什么,为什么会忘掉,为什么还有曾经,为什么现在多余了那么多的空白,为什么只有别离是那么的深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重复的索然无味了,他们停了下来,坐在草地上,呆滞的看快要死去的夕阳,看火烧云变换着模样在天边隐退。谭橙轻轻的问“这就过去了吗?”安青不知道在想什么,躺在草地上不言不语,谭橙开始了自言自语,又好像也确实是说给自己听。“人人都在渴望结束,仿佛结局都是美好的,没有寒冷,没有悲伤。也道听途说过那些美丽,真的没想到后来是如此的意外。这一片的天空蔚蓝过,今天竟那么的阴霾,要下雨了,我们都忘记了带雨伞,淋湿了我们衣服,还不知足的要淋湿我们的心,我们呢?该怎样?”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等待安青的回答,安青已经坐了起来,把头埋在两腿之间,过了好久才说了“做徒劳无功的挣扎,然后等挣扎累了再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