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李言已经离婚了。可为什么他不曾告诉过我呢?难道,是担心我缠上他,要
和他结婚?还是,他认为还没到告诉我的时机?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李言,他目光镇定而严肃,当然,不会有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中年男人无言以对,他的目光顺便变得很脆弱无助。那是一个久经沙场的男人,难得
一见的脆弱情感。我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女儿难过,做父亲的,没有一个不把女儿当
作心头肉,不容许她被任何一个男人欺负。
可是,难过是没有用的,子女的事情,终究已不再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她要受到伤害才
会成长,虽然那些伤痛有可能是致命的。看他茫然的样子,显然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女
儿没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松了一口气,像一个刚打完仗的士兵,松懈下来,一下就老了一头。他狠狠地瞪了李
言一眼,匆忙地走了。临走前,他还说:“你好自为之吧!“
显然,这个家庭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晚,我们是走回家的,沿着广场一直走,走到大桥上,看着奔暗潮涌动漆黑的河流,
河对岸暖红色柔软而繁华的灯火。李言拉着我,无声的走。然后,天下雨了,幸亏我带
了把伞。可伞太小了,根本遮不住我们,我们只好把伞收起,拦了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他忽然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离婚?“
他的话有点唐突,我想了想,说,“为什么?“
他想了想,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么?“
我不置可否,不明白为什么要问我相信,还要加上如果。是心存侥幸,要给自己留好退
路么?
我没有回答,将眼睛看着窗外被大雨淋湿的城市灯火。
他忽然抬起头来,说:“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想和你结婚,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还是没说话。因为他依旧加上了一个‘如果‘,我感觉不到他的诚意。
当我们真的有机会在一起的时候,我却又想到了放弃。我考虑了一些现实问题,如果
有一天,我们结婚了,爱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亲情。他会不会去外面找激情和刺激
?现在我是他的情人,他并不完全属于我,他找别的女人,我还可以忍受。可如果,有一
天他完全成了我的依靠和我的寄托,成了这个家庭缺一不可的支柱,他见异思迁,我
该是多么的伤心欲绝啊!
我害怕那一天的发生,以至于我不能真实面对自己的感情。
我说,“我们以后再说这个问题吧。我觉得很累,想休息了。“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却不想鼓励他说出来,因为我知
道,我也许会再一次被感动,再一次犯傻,像22岁那年一样,陷入他的甜言蜜语中,迷
失方向,无法自拔。
那天后不久,我就回上海去看外婆了。
外婆得了很严重的癌症,不久于人世。我该去见她最后一面,在左后的时间多陪陪她。
去之前,我故意没告诉李言,想让他担心一下。
上飞机的时候,我才给他发了条短信:我去上海了。
他立刻回过来:去多久?
我原本只是去几天的。因为我讨厌上海这个地方,它让我感到陌生和距离感。
可是,我恶作剧一样逗他,说:去一年半载吧,我妈要给我找个老外,如果人家能看上
我,我就不打算回来了。
我姐姐的老公是个很有钱的人,他们认识是靠我家亲戚介绍的。我姐姐不漂亮,我妈
妈觉得我能找到比她还有钱的,一直怂恿我,说要人家也给我介绍个有钱人。最好是
有钱的老外,日后好生个漂亮的混血儿。
可我当然不会听妈妈的。
我不会为了钱贩卖自己的婚姻。
更无法和自己厌恶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
李言随后回复了一大段省略号过来。然后,又说: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笑:你难道要来找我吗?
他说:那是必须的呀。
我心里默了下,觉得他是在说笑。我曾经去贵州支教,差点小命都没了,他都未曾问候
过我一句,现在,怎么可能千山万水,漂洋过海来看我。
他对我的喜欢一直在理智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从未超越过他为自己设定的界限。
但我还是把地址发给他了。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他真的能来找我。
在上海这个地方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每天呆在那个小小的家里,无聊透顶。如果他能
来陪我,不是很快乐的事情吗?何况,我还没告诉我外婆我离婚了,她们也没见过我的
前老公。如果李言能来,我就干脆告诉他们,这个就是我老公好了。这样,外婆即使去
世了,也会没什么遗憾了。
其实,我和外公外婆都没什么感情。天南地北的隔着,2,3年见一次。加之他们上海人
对亲情的态度很淡漠,所以,我去一是心疼老人,二是履行义务。可是,我讨厌我表姐
这个人,她以为自己有点钱了,就瞧不起我们四川人,觉得我们是农村里来的农民,她
总是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的,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而我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自然
不吃她那套,又不便当面和她翻脸,所以,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如果李言在的话,至少
心里上还能占点优势-----因为她的老公是个又矮又肥的胖子。
我一直都不喜欢上海。一下飞机,就被一种陌生的感觉笼罩着。一个人去等行李,一个
人去地铁站找车,一个人去坐大巴。转了几次车,已经是晚上8点过了,坐在大巴上,看
着窗外灯火辉煌,繁华盛世的景象,觉得很惆怅,这一切都和我无关,在这里,一个熟
悉的朋友都没有。
我妈妈的家在西渡。是上海比较偏远的一个区域。下车后,大巴和地铁做到莘庄,还要
转车。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我的亲人当初一心一意要回到上海,在这样一个人烟稀少,
交通不便的地方落脚,并且,将之当作骄傲和自豪。大概落叶归根是他们一生的梦想
吧,就如我的梦想,是要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在我熟悉的城市生老病死,相守到老。
离开家乡后,我重新审视了曾经的过往。第一次见到李言时,他拿着酒瓶抬头看我,那
明亮闪动的目光挥之不去。我身边的人都太平凡了,他们不能带给我如此大的震撼和
期望。我骤然发现,我其实还是爱这他。只是,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爱,不想让自己再
度受伤。不想让自己微不足道的尊严,再次被践踏在脚底。正如张爱玲说的:一看到他
,我就低到了泥土里。而我对李言的仰视和欣赏,也正是如此。
到家后,已经是夜里10点过了。妈妈给我准备好了饭菜,四菜一汤,热了又热的饭菜摆
满一桌,为了等我,他们连筷子都没动过。
我风尘仆仆地赶来这个城市,迎接我的只有妈妈和叔叔(我的后爹)。这不由让我有点
落寞。如果是在家乡。我的父亲和朋友,早就摆好了一大桌,吃着宵夜喝着酒等我回来
,热热闹闹给我接风。
而这样的热闹,在上海却是行不通的。第二天,我去了外婆家。外婆家离我们家很近,
走路十分钟就到了。外公在不久前已经去世了,外婆也被查处身患癌症,剩下的时间
不多了。一看到我,外婆就紧紧握住我的手,一遍遍的抚摸,眼睛里全是不舍和爱怜。
她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表达对我的疼爱,看着瘦了很大一圈的外婆,我不禁感到心酸:
这个亲人,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了。我们尘世的缘分,就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