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凤台外,刘娥刚将竺莫送去,碧云和碧霞已经提了壶热水回来。二人不见竺莫,知她已经去了,也未多问,三人一同进了屋去。
刘娥将竺莫所说各事一一说与了她二人听,倒让碧云有些蹙起眉来:“竺莫姑姑来储凤台伺候,只怕殿下那儿又要挑新人伺候了。”
刘娥想起竺莫的话,与碧云的话中竟是截然不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错信了竺莫的话,心中懊悔,可却无用,只得伏在桌上长叹一声。
“姑娘也不必懊恼,竺莫姑姑既然如此说法,想必定是奉了殿下之命,否则断不敢私做主张。既然这是殿下待姑娘的一番心意,如今姑娘也收下了竺莫,又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姑娘再悔,也为时晚矣,何不顺水推舟,接纳殿下美意,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碧云一番话语,才让刘娥精神好些。
“可我如何忍心!殿下如此苦心安排,我却蒙在鼓中,浑然不知。何况你们几个一等一的丫头都调到储凤台来,想王爷日理万机,没个贴心人伺候着,如何安心政务?”说着,眼含的泪水便流淌出来。
“这些事儿可不用姑娘操心了。想王府要选丫头伺候,下头还有好的多的是,可都要一层一层筛选出来的,何愁没有好丫鬟上来伺候?何况咱王爷这番心意,可是姑娘第一个得到的,咱们都是求之不得呢。姑娘不妨就当此事全然不知,岂不是好?”碧云听出刘娥话里味道,也有了几分对殿下的爱慕之情,否则断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如此感怀于心,嘴上劝说着,心里却为韩王殿下感到欣喜。
刘娥细想这几句衷肠话,想起府中女子无数,上至留在府中的几个姑娘,下有侍女婢子正当青春,外头尚有朝中大员族中女儿多如雨后春笋,哪个不争相要占这王妃的位子,又有几个不巴望能得殿下甘露长久恩爱?想起这事,不禁感怀自己与他实则终无希望矣。纵使今朝欢愉之好,来日终是不能为人嫡妻正室了,想到此,又是一番感触,今日纵为他思前想后,来日又怕不得善终;可再若不为他想着些,又恐眼前丁谓之仇不得报了,自己终生怕也随波逐流,同无根浮萍漂在世上,更是无辜之灾。如此,只是摇了摇头,连道了三声“罢了”,一声更是比一声轻。
碧云一旁看着,却觉刘娥身上气力渐少,忙叫了碧霞:“姑娘累了,快些扶姑娘上楼歇息罢,我去看看午膳好了不曾,午膳来时,再请姑娘下楼。”
碧霞听从了吩咐,二人各司其事,一个小心将刘娥搀上楼休息,一个去了后头厨房。
约莫半个时辰,外头天已然放晴。又见碧云领着厨房的婢子,端来了膳食。此时,听碧霞提及,刘娥的身子已好了大半,刚刚回过神来,这才同她上去请了刘娥下楼用膳。
至这刚撤去残羹剩饭,碧云正伺候刘娥饭后漱嘴时,只听有人提着壶酒,从偏门处打了帘子进来。那人站在珠帘外给刘娥打了欠身,问了安:“姑娘大安。”
“嬷嬷免礼罢!”刘娥从旁边碧霞端着的盆上取过了干毛巾擦拭了嘴上的油腻,才让二人先去打开珠帘,不觉缓步行到了客堂方向,竺莫跟在后头,刘娥又缓缓开口:“嬷嬷如今可算是储凤台伺候的人了。”
“正是——”
“想嬷嬷从前也是王爷身边伺候的,如今到了储凤台,虽比不得王爷面前体面,但我也不能亏待了嬷嬷。改日我便求了王爷,定会让嬷嬷同王爷面前待遇一样,不差分毫。”刘娥心平气和着缓缓说道。
“不敢。老奴既然到了姑娘这儿伺候,定要按照储凤台的规矩办事才是。”竺莫话里句句谦卑有礼。
刘娥轻微地摇了摇头:“嬷嬷此言差矣。嬷嬷又是王府里的老奴,吾辈皆是年轻,怎可让您晚年受屈?何况奴初入王府,各种礼节规矩还要嬷嬷指点,嬷嬷在储凤台,当同在宏祉堂的旧例相待才是。”
竺莫听了,这下才无话可驳,只伏身谢了恩:“如此,可多谢姑娘了。”竺莫一面行着屈膝礼,手中亦不忘提好酒壶,行动上皆是小心。
倒是后头的碧云眼尖,看见竺莫行动有所异常,手里似是提着东西,走到竺莫身后,脱口便问:“姑姑手上拿的可是何物?”
竺莫只是笑了笑。正在此时,刘娥亦转过头去,果见竺莫手上拿着东西,一看却是一把青釉酒壶,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也不知她何故如此谨慎地提着这酒壶。
竺莫忙走上前去,回道:“姑娘不知。这壶酒是殿下特地命老奴送来,为的是给姑娘闲时小品的。实则这酒来历非凡,原是前些日子辽邦进贡,中秋佳节陛下御赐,赏在韩王府。殿下说,此酒味道非常,同咱中原美酒更值得一品,故赠与姑娘品品味道如何。”
刘娥听后,这便点了点头,笑道:“想这几日虽不能见着王爷,他却总是如此别出心裁哄我开心。看来哪日得空,只怕我还真要登门好好拜谢了。”刘娥说着,不觉脸上微露红云,心里却是窃喜,一丝丝喜悦之情只差那溢于言表,此时此刻,再对那赵元休,又是一番所想,未想他也有如此心窍。想着想着,神魂不禁飞到了九霄云外。
“姑娘?”碧云瞧出了她有些出神,料她现下已对王爷动了几分真情。想起此时还有人在,特地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刘娥听到碧云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强装无事,只吩咐了碧霞:“且把这酒拿下去好生保管着,莫要洒了。此乃殿下一番心意,我还珠宝匣子与他,殿下又赠酒于储凤台,也当是一段佳话,可莫负了殿下的心意。”
“正是呢!”竺莫笑着答道。
碧霞、碧云、竺莫又想起刘娥这话,道了“佳话”二字,三人忙齐声贺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得此番恩宠。”
刘娥听在耳里,喜在心里,此时有些羞涩难当,借了由头离开:“我上楼歇息了,你们都下去罢!”说完,又掩袖赶紧跑上楼去。
碧霞小心地接过酒壶,三人这才退去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