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隆隆——”谯楼一声更鼓敲打，夜已然深了。满天星光低垂，独月空挂那枝头，残月将隐或现。屋内是刘娥、秀芳醉沉而睡，屋外是碧云、碧霞、黎繠三个丫鬟空待传唤，怎知里头二人已睡。
整座王府之中，或尚存残灯一盏，却在储凤台中，竺莫来回踱步，等待刘娥回转，又总不见人影归来。听一声更鼓，心里又是焦急，惹得坐卧不宁。扶门边，望前路，心里愈发难静，恐她在归来路上不慎失脚，或是跌伤，或是落水；还是在秀芳屋里逗留迟迟不归，也未可知。纵使有个三长两短，又不见人来禀告，又顾不得自己年迈体衰，直往秀芳的松鹤居而去。
秀芳院中廊檐之下，三个小丫鬟哪里禁得住如此熬夜，不觉一个个先后扶柱而睡，纵然秋风凄紧，也是睡得香甜。
直至竺莫推开了松鹤居的院门，三个丫鬟也未醒来，看到屋内漆黑不见人影，廊下酣睡之声不断，心中正是诧异。到了廊下，轻轻推了推这三个丫鬟，哪个能有反应？遂将他们三个一一唤醒。三个小丫鬟梦中正睡得酣甜，骤被人叫醒，心里自是不悦，又都要睡去。倒是竺莫一声喝住：“你们三个竟是如此当差，两位姑娘何往？”
“姑娘……不知……”碧霞睡得正迷糊着，好容易才糊里糊涂地说出了几个字。
“糊涂！”竺莫此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了一句。
这下一声倒吓醒了碧云，赶忙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眼前之人，忽见得是竺莫，吓得赶紧叫醒了黎繠和碧霞，三人忽被叫醒，吓得惊慌失措，黎繠只是糊里糊涂又问：“怎么了？敢是姑娘有何吩咐？”
“是竺莫姑姑来了。”碧云悄悄告诉她。
黎繠和碧霞一听来的是竺莫，忙转头观望，见果真是她，三个丫鬟忙见了一礼。
竺莫看着她们三人如此不成模样，不禁发出微微轻叹之声，只摇了摇头。果然是三个小丫鬟，未成气候，连这般苦都受不住，心里也觉她们也是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为奴为婢，受这般苦楚。可一面又为她们担忧起来，亏得是遇着刘娥、秀芳这等好主子，若是换到旁的家规严厉的地方，怕早间就要挨打受罚。便只问了她们：“你们自家姑娘呢？”
倒是碧云脑子转得快些，忙答道：“二位姑娘在里头吃酒，只怕是喝的有些醉了，我等又不敢擅自进去打搅，只得在外头静候吩咐，谁知竟这会儿功夫，奴婢们竟睡着了，实在该死。”
“不中用啊！”竺莫摇了摇头，又问：“只这会儿子功夫，若姑娘真有什么吩咐，谁进去伺候？”
“这……”黎繠这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竺莫目光扫在了她们三人身上，竟一个比一个无知，想到若是不给她们一些教训，来日又怕触恼了厉害主子不可收拾，只云：“碧云、碧霞是储凤台的人，天亮可要受罚，”又把目光锁在了黎繠身上，“你虽不是储凤台的人，可终究犯了王府忌讳。等天亮，老奴便回了王爷去，轻罚重罚，你就自求多福罢！”竺莫的几句话吓得三人无一敢出声，自知犯了错误不可抵赖，只得将这些事往自己肚里吞落。
竺莫看见屋里早无灯光，问了黎繠：“姑娘呢？”
“在里头，奴婢待姑姑进去罢。”说完，自己便走在前头，碧云、碧霞跟在最后，领着竺莫进了卧房之中。
刚一推开门时，房里头乌黑，不能见一丝丝光。空气闷的令人有些窒息，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令人有些难闻。竺莫则让碧霞点了灯火，细一看，只见是二位姑娘皆醉卧在桌上，鼾声不绝。忙上前要唤二人醒来，怎奈如何使得？
仓促间，先是叫过黎繠，让她在房内熏香去味儿，又命她将秀芳姑娘扶上床去睡好。而后又唤过碧霞，让她先去厨房取红糖沏茶过来，欲帮刘娥、秀芳解酒。随后又让黎繠安顿好秀芳后，再去厨房取红糖茶，那黎繠倒是肯一一允诺。
秀芳处诸事安排妥当以后，又叫碧云出去挑过灯笼，自己扶起了刘娥，将她搂在怀里，艰难地起身。连同黎繠看了也于心不忍，想竺莫这般大的年纪还干着如此活来，再观自己，在外不过等了没多久都能睡去，实在是自愧不如。
黎繠正欲上前搭把手一同扶助刘娥，谁知竺莫竟让她莫要前来，怕的是出去后离了她路上难行，怀中扶着刘娥，只嘱咐她言：“你莫要跟过来，且将你家姑娘照应好便是。将桌上皆收拾净了，如此凌乱，怎么像样？”
“……是……”黎繠看着竺莫扶着刘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迟疑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是好，只呆呆伫立原地看着竺莫一步一颠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碧云正在那儿等着，见到竺莫怀中搂着刘娥出来，自己走在前头用灯引开了路。出了松鹤居时，碧云正要转身关上大门，却发现里头屋门口，不知何时黎繠站在那儿目送着她们，一经之隔，只见黎繠微微点头，示意她们先去。碧云又何尝不明白黎繠眼中之意？也未管门是否关上，只顾着给竺莫引路。
回储凤台途中，一路又是多么难行，中间假山间的石道上，刚经霜打，正是苔滑最易跌倒时候，更是步履维艰，只是慢慢搀住刘娥，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幸得咱王府路边尚点着行灯，否则怕是更加难行。”碧云叹道。
“你还知道！若是你们早些劝阻，姑娘怎会喝得如此酩酊大醉？何况你又不是不知辽邦贡酒的烈性，想咱姑娘如何禁得住那样折腾？”竺莫喘着口气言道。
一句话顿塞得碧云哑口无言。
一路上，王府里不能再见一人，都早已各自回了各自屋去睡下。花园里，就只有碧云提灯引路，竺莫搀扶刘娥一步一挨向前行进。
也不知又走多久，谯楼上都报了二更，时候已经不早，才走到储凤台外。竺莫让碧云点了灯，碧云还想着继续搀扶刘娥上楼歇息，倒被竺莫拦住：“姑娘都醉成这样，如何能够上楼？且扶姑娘去往软塌上暂歇一宿。”
“也好。”
二人一道将刘娥扶去软塌躺下，正好碧霞已去了一壶红糖茶回来。倒是碧云有些眼色，上得楼去将被褥取下来与刘娥盖上。楼下，竺莫一人喂着刘娥红糖茶水，又对碧云、碧霞言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且下去歇息罢。”
碧云、碧霞二人正好困了，巴不得竺莫说出此话，笑着谢过了竺莫，这才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