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客栈之时已是夕阳西下,虽然街上仍旧热闹,我心却跌落低谷,高兴不起来。无意的听着知府大人今日如何风光无限,又如何加官进爵,以及不知情的百姓对他的爱戴之情。我在街上买了些干粮,我便骑上白马,离开这窒息之地。
一路信马由缰。直到走了半月,见前方小径上有和尚正挑着水,无任何寺庙,也不知他去往何方。
他的步态稳重有序,我策马快步赶了过去道:“大师,请问去丹霞山应该怎么走?“
他听得声音回头一看,脸上一红诺诺道:”小和尚不知,小和尚只知挑水。“他加快脚力,转眼间便一到了前方。
我好奇心起,一路紧跟不舍,大声呼喊他,他亦是不理。最后见他走进一农家,我将白马绑在树上,便也走了进去。小和尚一见忙躲在另一位年纪稍大的和尚身边。
这屋里破烂不堪,早已没有人居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房间。
老和尚对我施以合十礼笑道:“施主,可别见怪。我徒儿今日第一次随我下山,除了寺庙的人你倒是他第一见的陌生人。他转头柔怜的抚摸着小和尚的头道:”再加上我徒儿生性害羞寡言,难免会惹恼施主你。“
我一听还礼道:”大师可别误会,我进来一是好奇,二来是来问路的。“
他只是微微点头对着小和尚道:“无净,快去后屋吧。“无净一听,忙起身飞快的跑了进去。
老和尚笑道:“施主,你我第一次相见,本无恩仇,何必还带人来。“
我心中不解道:“大师,在下只有一马做伴。“
他哦了一声便起身走到门外对着天空笑道:“两位远道而来,还请下来一见。“门外树影婆娑,除了惊恐的鸟群便再无半点声音。
老和尚见状笑道:”既然不是为老衲而来,便是为施主而来。施主命带桃花,总为其所恼。
我愕然道:“大师是说屋外还有人?“
他没有回答我道:”心静则自然明。虚则是实,实便是虚。施主何必再意一个结果呢。“
他转身走了一步道:“丹霞山在位于西方,只需穿越羊肠小径之末便可到达。施主既然已经问了你该问的事,还请回吧。“
我准备鞠躬一谢,头还未低下去便觉得有股柔劲将自己托了起来道:“出家之人,助人为乐。施主,不必客气!再说我们还会有相见之日。“
他大步跨越,一个呼吸间,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想来他们也是走了。我左顾右盼,总是不见有人的影子,想来定是大师多疑了。
丹霞山位于京都西方之地,全年山脉红红一片,远看便如那晚霞落飞,因得其名。因其道路不通,极具险恶,再加上此地距离蛮夷不远,丹霞山虽然巧夺天工便也是人迹罕至,在山下行走便是能见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脉,雄伟壮观,如一个个巨人一般守卫于此,山间绿荫满地,飞流之下,如那银河落九天,再加上晚霞的斜照,水帘之上便出现一道道的七彩迷虹,绚丽迷眼。下方便是清澈见底的碧水寒潭,袅袅升起些雾气。
我一时看傻了眼,愣愣不出声,白马见我如此,在我后方动了动,我才想到天已快黑,忙带着绕山而行。山脉之间人工开凿了一小道,步人其中,凉意顿生,心中无比惬意。我在山中找到一山洞,还算宽敞,只是常年渗水,便显得湿润很多。不敢大意,便走出去,寻些柴火,见着洞中的火光,照着孤单的影子,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原来我还是希望身边有人陪我说话解闷。转念一想,却也放下这份心思。
第二日,听得外面雨声大作。便倚在洞外,见那雨水如注,哗哗直下,便觉得能静静听雨也是一件乐事。雨打树叶,溅得到处都是白蒙蒙一片,我虽然被困于此,心中却是极为欢喜。
不到片刻,便听得近处有人在雨中舞剑之声,白马也有些兴奋低低嘶鸣,连我都分不清那白光到底是剑光留影还是天上的闪电,我有意的将身子往前倾,但还是见不了人。
我有些好奇迈出山洞,全顾不了脚下的滑润,每一步走得极为艰辛,待走到山脚,全身早已湿透。只见对面山上有一影子正边喝酒边畅快舞剑,他似有意的看了山下一眼,便又继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衣袂飘飘,看得我有些痴了。
我大声喊了一声,但是紧接而来的雷声便将声音压了下去。不到片刻,便又听得笛声悠悠而起,在空旷的山间轻轻悬浮,似在赞颂他的剑术的精湛,又似得遇知己的喜悦。在过了一刻,舞剑一停,笛声亦是一停,我便见得山上早已无一人,有的只是声声鸟鸣。
夜晚降临,山洞中红光点点,身上衣物早已烘干,但是头上却有些昏了起来,听得白马在外不停地打转,哀怨嚎叫,我好像睡了过去。半夜时分,我好像又听得有人说话,便强撑起身子,醒来见到身上有一毛毯,寻声而出,走得几百米便见前方树林有火光,两个模糊地影子正对立站着。
一男子冷冷道:“不知阁下跟踪在下有何目的?”
另一人沉吟片刻大笑几声道:“在下钦佩你的功夫,想与你比试一场。”
男子微微一愣道:“你不是中原人。”
果然他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梁,骨骼异常大,身体也异常强壮道:“我是拓卜的淳可,今日见你在山上舞剑,还有一人吹笛应和,只是淳可是一粗人不懂音律,倒还能分辨几分剑术。“淳可的对面的男子背立于我,只能看清背影,但是有些眼熟。
男子道:”我不会与蛮夷人比武。“说完便大步跨出,从淳可身边走过。
淳可倒不气恼,拉满弓直直对着他,见他毫无畏惧,脸上也是一喜,”咻“的一声长箭离手,从男子身边快速的闪过,直掠到我的面前。我惊慌失措大叫一声,黑夜中不辨光亮,只得紧紧抓住树干。直觉耳边凉悠悠,伸手一摸,便是少了几缕秀发。
淳可微微有些错愕对着天空大声道:”是谁阻我的长箭。我只是惩罚暗中偷听之人。“
天空大笑一声,便见一男子从空中直落下来,夜风衬得他如天神下凡,他浅浅一笑道:”在下锦润,本不该扰淳可将军的好事,只是在下不忍将军伤害在下的友人。“说完便是深深一躬。
背面的男子听得我的叫声,早已回过头来,早没有往日的邪气,细长的双眼满是担忧,满脸怒气的看着淳可恨恨道:”如果她有任何的差错,我必杀了你。“
淳可见状道:”既然是两位的朋友,也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刚刚失礼特向二位请罪。“
话毕,便是取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对着胳臂就是深深一刀歉意道:”拓扑人说一便是一,请接受我的道歉。“对着黑暗中的我大声道:”既然是朋友,还请出来相见。“
我闻言只得又起身赶过去,淳可第一眼看到我有些震惊道:”你若是女子,可与拓卜的藤兰公主有得一拼。“说完满脸的柔情,他即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藤兰公主的爱意。宋玉川却是一脸的不屑,嘴角扬起邪邪的笑意。
我对着三人微微一笑道:“小弟见过几位朋友。”
我对着他们二人疑道:“你们怎么也会在这?”
锦润也是一笑,随即道:”其实我是暗中跟随你而来。一是担心你的安危,二是听说丹霞山风景旖旎,便再也按不住。“
他侧脸看了一眼宋玉川笑道:”我与宋兄也不是邀约同来,只是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宋兄也在这。“
宋玉川见我却久久无话,脸上略有喜色道:”只要你好我便放心了。“
我别过头,只听得淳可一脸疑惑道:”我真是奇怪,既然三位都是男子为何表情却是怪异至极。我承认中原男子的确英俊,但是几位也不至于放不开。难道两位有癖好喜欢男子。“说完自己觉得不可思议却先摇了摇头。
宋玉川冷言道:”我喜欢谁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
说完便向前走去,对着锦润道:”王爷可要好好照顾她才好,我会来找你。“锦润柔柔一笑道:”我们几位难得相见,不如一起。”
宋玉川却是看了一眼淳可道:“我可不希望看到外族人。”
淳可倒不气恼道:“在下是外族不懂中原的规矩,多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指了指宋玉川以及锦润二人道:”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会于你们二人比试剑术与弓箭。“
说完号角一吹,便从树林多处显出人来,一个个黑影躬身道:”将军。“
淳可回头看了一眼道:”回去吧。“
一名拓卜人大声道:”可是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淳可对他一笑道:”中原国强民富,连普通的百姓都是身怀绝技。到此为止。“
淳可拱手道:”后会有期!“说完一人先走了下去,几十名官兵只是愣了一会,便是跟了上去。
见他走远道,我才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而且当时在芙蕖大会上你们也都没有认出我来?“
宋玉川在锦润的侧面坐下,似无意挑弄柴火道:”就算你在万人之间,我也能认出你。“
锦润微微一笑,只是捡起地上的枯叶轻轻扬手道:“姑娘当小王是朋友,我知你不愿被人打扰。可是第二天我在城外便听得浔洲发生命案,自己便有些担忧起来,着人打听,小王也不敢离开,便一直在城门外守候。谁知便跟姑娘到此,未经姑娘允许,还请见谅!“
我洋溢着暖心的感动,双眼渐渐湿了,只得满眼雾气,都忘了答话,只是强忍着泪水,最后见锦润施礼,才缓过神道:“我真是后知,两人都是吟雪的朋友,没齿难忘,请接受我的谢意。”说完我深深一躬,他们有些慌神扶起我,一人执一手。
宋玉川邪邪笑着对我道:”我说过我从不要求你的回报,我对你的心意却没有变过。“
锦润淡淡看着我与宋玉川眉毛微微上拢,似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问不该问,最后还是吐了出来:“看你们交情也是不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想答话,不想宋玉川冷冷道:“这是我与她的私事,我没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
”锦润有些愧意道:“对不住,宋兄。刚刚的确是我的好奇心作怪,只要锦润知道你与我一般便足够了。“
宋玉川面色微缓道:”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再伤害她。“
宋玉川顿了顿道:“那是我最为珍贵的回忆,我不愿与任何人分享。望王爷不要怪小弟不懂礼数。“
宋玉川放开我的手,脸上有些欢喜,狭长的双眼柔和之极,他对着我与锦润笑道:”能再相遇本是缘,只是在下独身一人惯了,便不再多说。“
锦润道:”希望下次再见我们能好好干上一杯。“
我也是笑道:“我会记住你像哥哥一样。”
宋玉川这次没有急,只是看着我柔声道:“你能记住我也很满意。”说完身影便如闪电一般消失在树林。
我与锦润并排而走,一路上也是无话,只是缓缓享受着初秋难得的静谧。我偷瞟了一眼,他只是满脸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随口问道:“王爷,我们将去哪?”
他不假思索道:“你想去那我便去那。
”我一怔,只是漫无目的的乱走。待走得几步,锦润转头担忧道:“你今天淋了雨,又出来太久,想来你也困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他便伸手过来牵我的手,免我滑倒,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只是感受着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他
径直送我到山洞,并细心为我燃上篝火,择一处稍稍隆起的高地,打扫一番,又我早已铺好的稻草细细烘烤一阵,我想帮着做点事,便过去拿稻草,他见状道:“我知道你定是闲不住,等会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做。“他见打理妥当,便出了洞口。
片刻他便带来一些衣衫,铺在稻草上,他便道:”今晚只能将就凑合着睡。“
我道:”那王爷让我做的事是什么呢?“
他一笑道:”就是好好休息。你养好身体便是最重要的事。“说完不顾我的挽留径直走了出去。
躺在上面,我却全无睡意,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洞口他屹立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