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听了,遂问道:“皇上为何现在又改变了主意?”燕绥道:“若处处都依着汉人,哪还有一点儿我们氐人的特色呢!只要我北疆国日益强盛,说什么话穿什么衣服可也是其次!”高欢听了,便躬身说道:“皇上说的正是!”便退了出去。
燕绥此刻反而觉得百无聊赖起来,遂看着外面的大雪。这塞上一旦下起大雪来,便就会下个五天八夜的!燕绥便披上大氅,独自在这行宫里看着雪景!他不知自己要往哪里,可是因心之所向,这脚步便就不由得来到了连清漪所住的那个小屋子前!
还未走到跟前儿,只见那屋子里,窗户倒是开着的!一个容颜绝色的姑娘,此刻便独立在窗下,她身着红色的厚袍子,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茫然地看着这眼前的大雪,一动不动!
燕绥的心里忽地生了许多怜悯之心,他大步走上前,临窗对着她说道:“连姑娘!一个人立在这里做什么?这眼前俱是雪白的一片,能有什么好看的?”连清漪心神恍惚,听了燕绥这话,方镇定心神道:“我并没有多想!不过是看这雪,下得其实还真好看!”
燕绥听了,便道:“你既然认为好看,这以后可有你看的!我北疆国处在塞上,一年中自有小半年时间在下雪!”说着,便折过窗子,来到她屋子里。他看了看地上,火盆里自有许多木炭,可是却并未生火,遂问道:“连姑娘,你立在窗前,难道竟不冷吗?这屋子里的木炭为何不升起火来!”说着,便自己弯下腰去,就着火盆帮她升起了火!
连清漪见了,便将窗户关了,来到他跟前,说道:“您是皇上!这样的事儿,我自己做就行了!”燕绥便道:“你也来了这几日了!可是次次我来瞧着,你总是不曾生火!难不成自那日里,朕将你从荒原给救了出来,你就已经风霜雨雪俱是不侵了么?”
连清漪听了,苦笑道:“如果我说,我如今却是不惧寒冷了,不知皇上可信?”她说这话时,自是一脸的认真,没有丝毫玩笑之意!燕绥见了,默然半响,便转到窗前,看着窗外纷扬的大雪,沉沉自说道:“若是一个人,内心遭遇了极大的变故,这苦痛虽言语也不能说出十万之一,那么自是不在意这外间的一切冷暖!若说提及严寒酷暑,自是不在这话下了!所以,连姑娘的话,我信!”他沉重地说着,脸色也越发地阴沉难过。
燕绥听了,口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天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是时间能冲刷一切!你信不信?”连清漪便道:“皇上,我信!所以我还是活的好好儿的!”燕绥听了她如此说,便道:“既然你能想得开,放得下,又何必一定要搬出去?”连清漪听了,只得苦笑道:“皇上,这自是两码事!”
燕绥却不回应,他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遥遥看着远处,忽地对她道:“姑娘,这时是我北疆国羚羊最肥硕的季节!这场大雪之后,那高原之上的羚羊,便又要长一层肥膘了!你若是想要排解心情,我就带了你去狩猎如何?”
连清漪听了,感佩他的真诚,口中却讷讷道:“你可知,我并不会骑马?嘉国人自是大都不善骑马!”燕绥道:“这又何妨?我北疆国人从来便是不拘小节,你既然不会,你我就同乘一骑,又当怎样?”他看出连清漪听了他此言,惊讶犹疑的目光,便道:“姑娘你是南人,你可是从没有见过那羚羊罢?”
连清漪便诚实道:“不曾见过,可是听说过!自是不同于我们南人家养的土羊!”燕绥便道:“那等雪停后,我就带你去瞧瞧,捕获几只羚羊,我在宫里请你吃烤羊肉!”连清漪讷讷地还欲想说些什么,燕绥已然决定道:“就这样决定了!到时我牵马找你!”说着,便也出去了。
彼时的北疆国冬季,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冰封河面,这时间过得便就悠长而又寂寥。一日,燕绥心血来潮,想去俘虏大营去瞧瞧这个玉瓒信中提及的特别俘虏,他披上大氅,就着风雪,便直往宫后一处军营而来。只见远处的兵营,那地上还是泛有点点青绿,在这漫天的风雪中,这些个野草,还是倔强地钻出泥土,强硬地要给这黄土地染上一抹眼色!再瞧瞧远处灰蒙的天空,时不时地有苍鹰低低从雪地上飞过,像是寻着这躲在雪地下的野兔灰鼠!
他大步疾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俘虏营。转到连营的后面,有一处单独的木屋,外间自是天寒地冻,守卫人道地给这木屋里端来一盆木炭!燕绥推开门,便大步走到木屋里面。木屋铁笼里关着的人此时正处于冥想状,听到外间有响声,不禁警觉了起来,他瞪着藏蓝的眼睛,看着木门被推开。
燕绥打量了这四周,对着笼中之人,说道:“近日天寒,无事便来瞧瞧那你!看来你在这个笼中,倒是呆的惬意!”笼中之人将双手握着铁笼,口中说道:“既已兵败,你要杀便杀!不必费这般口舌!”燕绥道:“我欣赏你的骨气!但是我劝你不必就死!你怎知,日后你不会从这牢笼里出去?”
玉攸宁听了,叹道:“你怎会如此的好心!我出兵讨伐你的城池,你既然能够活捉与我,又怎还会放了我?你不知道放虎归山的道理?”燕绥听了不由想笑,他看了看盆里爆燃的木炭,说道:“我怎么不能就先活捉了你,然后再放了你?诸葛亮还七擒孟获呢,我就不能捉你个十次八次的?”
玉攸宁了,便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劝你还是早些将我杀了罢!还省了你费钱费力地养着我!”燕绥听了,哈哈大笑道:“此话果然有趣!不过我惜你是个人才!你若是愿意归顺我,我便会将你放了,还你自由!你若不愿意归顺与我,我便将你继续放在这笼中,做个现成的活靶子!****供人来观赏!你可愿意?”笼中之人听了,并不多言,只是口中哼了一声。
燕绥便道:“你对我还有价值,所以我不会取你性命!你既然愿意做笼中之兽,那么就继续做着好了!”说罢,便出了这木门,对着看守的将领说道:“好生看管他,你可知他一个人可抵得过十座城池!”那将领听了,立刻躬身向燕绥行礼。
过了几日,这大雪渐渐地停了,风也住了,空中出现了一轮红日!难得天晴,燕绥不由兴起,在处理完一些公事后,信步就来到了连清漪的屋子里,他本想就直接进去,想想还是住了步子,在门外敲门而道:“连姑娘,连姑娘,你在里面么?”连清漪见雪停了,本欲想趁此浆洗些衣物,听得门外是燕绥的声音,便看门让他进来。
还没等她发言,燕绥便率先说道:“天晴了!我不是答应过你,带你去高原狩猎,看看那羚羊的么!来,我今日无事,现在就带你去瞧瞧!”说着,便上前拉住她的手儿,自己冰凉的手心陡然地被燕绥温暖的大手一握,心儿不由地一颤,可是燕绥却浑然不觉,携了她,并肩出了宫殿,(看得这宫外驻守着的将士自是大骇)来到一处栓马的地方。
燕绥解开缰绳,取出鞭子,当着那些个将士的面儿,就将连清漪抱在了马上!连清漪大惊,口中直说:“放我下来,我不会骑马!”燕绥摇了摇头,便也接着翻身上了马,将她抱在自己身前,二人同乘一马,身躯自是亲密无间。连清漪顿时觉得脸上绯红。燕绥却在她背后说道:“休要乱动,待会出了这里,到了原上,我可要快马加鞭了!”
二人在驻守将士的注目礼中,早就已经在马儿扬起的残雪和尘土中,扬长而去数里!又行了数十里路,燕绥渐渐放慢了速度!越过一个湛蓝的湖,走过一片高大的胡杨林,再走过一条驿道,展现在连清漪面前的便是那壮观的高原了!高原很宽阔很空旷,并非书上所写的那般苍凉雄浑!自是她一路从南国到北国,还都没有见过如此阔大的高原!心里不禁有些敬畏!
燕绥在她身后说道:“是不是内心很有感慨?见了这壮阔的高原,便觉得自己是何等的渺小了?”连清漪便叹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虽不是大漠,但是我已经觉出这都是一样的壮观了!”说着便对燕绥道:“放我下来罢!我要下马!”
燕绥却道:“不行!待会一群群的羚羊窜来的时候,会将你踩成肉泥的!待这成群结队的羚羊迁徙之后,我在将那几只走在后面的,选取其中一只肥大的,一箭射了来,带回宫里去!”
连清漪便在马上悲叹道:“羚羊迁徙,与人这般可怕,你为何要将我带了来?”燕绥听了,便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是吗?我以为你本是喜欢看的!我们北疆国的人,无人不喜欢看羚羊迁徙!”说罢,便面露惆怅之色,他又苦笑道:“是了!我竟忘了,你是个汉人!自是不喜这般威武雄壮的!”连清漪摇头道:“不是!无人不喜欢威武雄壮!自是我从没见过,心中一时惧怕,或许,真的亲见了,便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燕绥听了,便在后鼓励道:“连姑娘,你若是亲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