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学东对叶晓帆耍流氓!这消息很快传遍了三连。范学东被大嘴连长关了禁闭,叶晓帆也哭哭啼啼地被樱桃和乔海洋送回宿舍。
看守范学东的是刘北上,他见范学东在禁闭室的墙角缩成一团,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他使劲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笑道:“范大队长,真没想到,今天您也进来了!咱是为了上争议岛,浇冰场,您呢,是耍流氓!这可不大好听啊!您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在内心深处爆发革命,作触及灵魂的深刻检查!听见没有?”
“是,我、我检查!我检查!”范学东蹲在地上,连声应道。
突来的变故,让范学东一下懵了。他没想到事情闹到了如此地步,完了,彻底完了!不单他对叶晓帆的甜美梦想完了,他的政治前途也完了!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夜空,他感到周身一阵寒冷。
“我早就说过,你们宣传队这些小青年男男女女的整天在一起,非整出事来不可!”大嘴连长本来对宣传队脱产就不满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他们参加劳动,这回有了根据,他找到郑红梅,让宣传队的成员都回排干活。
“范学东道德品质败坏,跟我们宣传队有什么关系?”郑红梅愤愤不平,范学东出事,是他个人问题,不能影响宣传毛泽东思想。
“咋没关系?”大嘴连长气哼哼地说,“他原来咋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到了宣传队就腐败了?!我敢说,他要是成天搞军事训练,下地干活,累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子,肯定没心思想这些!”
“他作风有问题,到哪也好不了!不管在不在宣传队!”任凭大嘴连长怎么说,郑红梅就是不同意解散宣传队。
对范学东耍流氓一事,连里的战士议论纷纷,很快传出了各种版本:有的说是叶晓帆主动勾引范学东,为了去哈尔滨参加演出;有的说是范学东和叶晓帆早有暧昧关系,不过被乔海洋抓了个现行;更有人说范学东和叶晓帆纯属酒后乱性,双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到这些议论,叶晓帆脑袋都大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连里的人总爱往自己的脸上抹黑,为范学东开脱。她和尚菲菲到大食堂打饭,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似乎犯错误的不是范学东,而是她叶晓帆。
“看,她来了!”
几个女生坐在长条凳上吃饭,看到叶晓帆,低声议论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是范学东跟她耍流氓!”
“可原来他们俩挺好的,有一次我经过范学东的宿舍,看见她和范学东在一起呢!”
“哼,谁知道!也许是她自己主动巴结范学东,才出了这种事!”
“她平时就妖里妖气的,像个资产阶级小姐!”
“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范学东怎么不找别人?”
“宣传队里就是乱七八糟的!”
排队打饭的叶晓帆听着这些议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坐在一旁吃饭的郑红梅猛然站了起来,对那几个女生大声喝道:“哎,你们几个,瞎议论什么呢?都给我闭嘴!”
一个女生白了郑红梅一眼,小声说:“说说怕什么?我们又没去勾引谁?”
周围的女生一下哄笑起来。
叶晓帆再也忍不住了,她转身走过来,站在那几个女生面前。
众人止住了笑,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叶晓帆的脸憋得通红,抬起手来,指着那几个女生,手有些颤抖,声音尽量压低:“我,我警告你们,不要在背后议论我!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毫无根据地侮辱我的名誉!”说完,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转身走去。
众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女生之间,容易闹矛盾,更容易嫉妒,尤其是对那些长相、身材比自己强的人,叶晓帆在三连算是大美人,不少人巴不得她出什么丑事,好让她们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
回到屋里,叶晓帆感到很委屈,觉得在这里生活很倒霉,周围的一切,除了乔海洋和尚菲菲,似乎都跟她过不去,她真想离开这个地方,躲开这帮人。
那天,她在宿舍里哭了一天,没有吃饭。
冼大牛×得知范学东出事之后,火冒三丈,立即赶往三连,他决不允许资产阶级的腐朽作风在自己管辖的地盘泛滥。在三连连部,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张口就骂:“真他娘的扯淡!不是没跟你们说过,政治思想工作不能马虎、不能大意!放松了思想改造,就会出问题,现在怎么样?出问题了吧?出问题了吧?!”
大嘴连长在一旁笔直地站着,他知道,在冼大牛×发怒的时候,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立正。
“文艺宣传队是宣传革命思想的地方,是鼓舞战士革命斗志的战斗团体!现在成什么了?成了资产阶级的大染缸!”冼大牛×余怒未消,“堂堂的宣传队的队长出现这样的问题,你这个连长没有责任吗?啊?你是怎么管理的?”
大嘴连长一挺胸脯,说:“是!我有责任!”
“把范学东给我带来!”冼大牛×喊道。
关了几天禁闭,范学东似乎缓过神来,他觉得无论如何要挣扎一下,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那等于就地枪毙,自己的政治前途就完了!他来到冼大牛×的面前,低头运了半天气,猛然抬起眼来,说:“政委,我冤枉!我没耍流氓,我是跟叶晓帆谈、谈对象!”
冼大牛×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说啥玩意儿?”
范学东直起腰来,神色镇定地说:“我和叶晓帆正处着对象呢!”
听到这话,押送范学东来连部的刘北上站在一旁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哈哈,范学东,这事你还给我整得挺复杂!”冼大牛×一下站了起来,冷笑道,“耍流氓你说成搞对象,有你小子的!那好,你就给我说说,你咋能证明人家和你谈对象?人家同意吗?”
范学东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她、她应该同意!”
“啥叫应该同意?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这你都搞不清楚,还谈啥对象?”
范学东抬头看了看冼大牛×,又把头低下,说:“平时俺俩处得挺好的,老一块堆学习业务,她还老在我那儿吃梨,我寻思着她对我有点意思!这次为了准备去哈尔滨演出,她单独来找我排练节目,我觉得她挺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才……”
“等等,你刚才说啥?她单独来找你?是她主动来的?”冼大牛×认真地问。
范学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冼大牛×看了看大嘴连长和郑红梅,问道:“这件事你们调查过了吗?”
郑红梅说:“报告政委,调查了!叶晓帆说是范学东让她去的!”
冼大牛×转眼看着范学东:“听见没有?你还有啥说的?哦,人家跟你排节目就是想跟你好啊?你咋那自作多情呢?”
“我可能是自作多情,误会了,可我没耍流氓!”范学东为自己辩护。
冼大牛×正色道:“没耍流氓你跟人家动手动脚干啥?”
“我、我就拉了拉她的手!”
“拉手也不行!女同志的手是你随便能拉的?一个宣传队长,利用工作之便,跟女队员拉拉扯扯的,这不是耍流氓是啥?”
范学东还要说话,被冼大牛×厉声止住:“你再敢狡辩,罪加一等!”
范学东看了看他,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北上把范学东对冼大牛×说的话告诉了乔海洋,乔海洋气得要去找大嘴连长,说不能让范学东这家伙蒙混过关。刘北上劝住他,说以他的观察冼政委明察秋毫,不会相信范学东的话,一定会严肃处理他。
下午,连里开了半天会,冼大牛×终于对范学东耍流氓事件作出了处理决定。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冼大牛×从三连连部走出来,对身边的大嘴连长和郑红梅说,“不过,通过这件事,你们要吸取教训,把全连的思想作风好好地整顿一下,不能让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和生活作风自由泛滥,要加强对知识青年的思想改造,尤其是对那些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的人!知识青年来到边疆,不是光让他们吃好、睡好、工作好就完了!还要在思想上帮助他们,完成世界观的改造,这才是对党和人民的革命事业负责任,明白吗?”
大嘴连长一个立正:“明白!”
冼大牛×白了他一眼:“明白?说啥你都明白,你都明白了,还要我这个政委干啥?!”
大嘴连长一下说不出话,只好咧着嘴干笑。
冼大牛×转头对郑红梅说:“小郑,你要在知青中起个表率的作用,把正气树起来!别这么乌七八糟的!”
郑红梅一挺胸膛:“是!”
冼大牛×瞪了大嘴连长一眼,说:“再出这样的事情,把你连长给撸了!”
大嘴连长忙说:“政委放心,保证不会再出这种问题!”
“保证,你啥都敢保证,你是神仙呀?关键是防患于未然!”
“是!防、防患于、于未然!”大嘴连长忙说。
冼大牛×走上吉普车,扬长而去。
大嘴连长在后面望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挺得笔直的腰板也塌了下来。
冼大牛×走后,大嘴连长召开了全连大会,宣布了对范学东的处理决定。叶晓帆因为是当事人,没有参加大会,会后,乔海洋在连队边上的大田里找到她。
“晓帆!”
叶晓帆站在路旁,面对着远山,听到乔海洋在喊自己,并没有回头,低声问道:“宣布了吗?”
“宣布了!”乔海洋小声答道,“撤销范学东宣传队长的职务,调离咱们连队!”
“是吗?”
乔海洋犹豫了一下,又说:“可他们对你也作了处分!”
叶晓帆一惊,转过头来,看着乔海洋:“我?”
乔海洋点点头。
“什么处分?”
“开除出宣传队!”
叶晓帆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
“他们说你一心想去大城市演出,参加宣传队的动机不纯!”
“准是郑红梅胡编的!”停了一会儿,叶晓帆低声说,随即把头转过去,看着远处,不再说话。
原野上,草木枯黄,空中阴云密布,寒风骤起,似乎预示新的冬季又将来临。
叶晓帆看着眼前的一切,倍感凄凉。
乔海洋走上前来,看到叶晓帆的眼角流出一行泪水,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轻声说:“晓帆,别难过,他们开除你,我也不干了!咱们永远在一起!”
叶晓帆转过头来,看着乔海洋,看着他那双纯净的、闪着光芒的眼睛,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不行!我不同意!”郑红梅猛然站起来,红着脸说。
连部里,乔海洋和刘北上站在郑红梅的面前。乔海洋把脖子一梗,说:“你不同意也没用,反正我们是不干了!”
郑红梅盯着乔海洋,说:“我知道,你这是为了叶晓帆!”
乔海洋迎视着她,说:“我就是为了她,怎么着?”
郑红梅见乔海洋急了,冷冷一笑,转头对刘北上说:“刘北上,你为什么也要走?也是为了叶晓帆?”
“我?”刘北上用粗粗的手指头抠了抠鼻孔,斜着眼看了看郑红梅,“我对宣传队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冲着哥们儿才来的,现在哥们儿走了,我还呆着干吗?”
“你?!”郑红梅的眼睛瞪起来,“你觉悟也太低了!”
“我觉悟低,你找高的去啊!”刘北上冲郑红梅咧嘴一笑,抬手拍着乔海洋的肩膀说:“咱们走!”
看着二人晃晃悠悠地走出连部,郑红梅气得坐在了椅子上。
宣传队的主要角色都走了,节目越来越少,只剩下小合唱之类的大路货,但郑红梅还咬牙坚持着。她放出话来,说就是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把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这杆大旗扛到底。不过,仅过了半个月,由于节目单调,演出效果不佳,宣传队终于办不下去了,大嘴连长借口战备工作任务重,把宣传队解散了。
从此,郑红梅记恨乔海洋,但是,她更恨叶晓帆。她觉得,这一切后果都是这个资产阶级的大小姐造成的。
乔海洋离开了宣传队,他心中却依然憋着火。叶晓帆受了范学东的欺负,范学东没有得到应得的惩罚,还调到别的连队当干部,他咽不下这口气。这天,刘北上兴冲冲地来马号找乔海洋,说他得到准确情报,知道范学东现在在什么地方。
乔海洋听了,二话不说,拿起一根棍子就走。
那天晚上,范学东到营部开会,当他从营部刚走出来,就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他“哎呦”一声,还没有转过头来,头上又被扣上了一条麻袋,随即就遭到一阵拳打脚踢的暴打,待他满脸是血地从麻袋里钻出来的时候,见远处有两个人笑着跑去。他知道这二人是谁,但他没有声张,也不打算报案,他站起来擦了鼻子里流出的血,使劲踢了麻袋一脚,悻悻走去。
叶晓帆重新被分到猪号放猪,她现在挺喜欢这个工作了。走在空旷的原野上,看着寂静的山林,远离那些叽叽喳喳、说三道四的人群,她感到清静许多。
叶晓帆每天赶着猪从连队操场走过,总要引起男生的围观,他们不是看猪,而是看叶晓帆。看围着红围巾的叶晓帆在阳光下缓缓走过,是他们单调生活中的最大满足、最大快乐和最大的兴奋点!比看一场电影、吃一顿猪肉、听冼大牛×作一回报告还过瘾!这一动向,很快被敏锐的郑红梅发现,她立即找到大嘴连长,要求采取措施。
“不能让她再放猪了!她分散战士的注意力,也涣散连队的战斗意志!”
大嘴连长不以为然:“她放猪,咋涣散你们的战斗意志了?”
郑红梅忙说:“她穿得花枝招展的,男知青老看她!你忘了,冼政委让我们防患于未然!”
听了这句话,大嘴连长浑身一哆嗦,想了想,忙说:“那好,面粉厂正吵吵着跟我要人呢,就让叶晓帆去吧!”
没两天,叶晓帆被调到面粉厂,但这也不能阻挡男生们前往“观瞻”的脚步。很快,面粉厂的门口就成了男青年们最爱去的地方。
午后阳光灿烂,叶晓帆坐在门前补麻袋。她的脸上沾着面粉,阳光下,显得更加白嫩。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坐在木箱子上,用针不紧不慢地缝着,高兴的时候,还会轻轻地哼唱革命歌曲。
不久,“面粉西施”的绰号在连队流传,男战士们有事没事都愿去面粉厂转两圈。
郑红梅听说后,火冒三丈,她怒气冲冲地来到面粉厂,正赶上几个男战士站在门前听叶晓帆唱歌。
“叶晓帆,你为什么非要在门口缝麻袋?不能在屋里缝?”郑红梅上前质问。
“外面有太阳,暖和!怎么了?”叶晓帆反问道。
“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
“那些男生老来看!”郑红梅转头指了指那几个男生。
叶晓帆抬头看了看,一笑,说:“他们愿意看,就让他们看呗,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
“可这会把连里的风气搞坏!涣散他们的斗志!”郑红梅严厉地说。
叶晓帆笑起来,说:“是吗?不会吧!也许我还激励他们的斗志呢!”说完继续哼着歌。
路边的男青年听了叫起好来,说:“对,说得没错!我们的战斗意志都是她鼓舞的!”随后一阵哄笑。
郑红梅听了,气得对叶晓帆叫起来:“叶晓帆!你给我进去!”
“凭什么?我就不进去,怎么了?缝麻袋是我的工作!我愿意在哪缝就在哪缝!你管不着!”叶晓帆也提高了嗓音。
叶晓帆强硬的态度让郑红梅感到愤怒,她想把叶晓帆拉进去,但又忍住了。她想了想,说:“好,我找连长去,让他跟你说!”说完转身走去。
看着走去的郑红梅,叶晓帆感到从未有过的胜利感,她高兴地唱起歌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
听到歌声,郑红梅转过身来,气哼哼地盯着她。
叶晓帆起劲地唱着。
那几个男生听到,又叫起来:“嘿,真好听呀!再唱一个!”
郑红梅气得对战士们喊道:“有什么好听的?你们没事干了?赶紧走!”
一个战士笑着说:“我们听革命歌曲怎么了?她的歌,我们就是爱听,你唱,我们还不听呢!”
郑红梅冲过去,说:“好,我让你们听,走,跟我到连部去!你们是哪个排的?”
战士们见她冲来,忙跑,边跑边起哄地说:“面粉西施,你的歌真好听,明天我们还来!”
郑红梅追了两步,骂道:“低级趣味!”转身看着叶晓帆。
叶晓帆看了看她,冷冷一笑,站起来,拿着麻袋走进去。
吃晚饭的时候,乔海洋听叶晓帆给自己讲了白天的事,忍不住笑起来:“真没想到你还挺能气她的!太好玩了!”
“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叶晓帆说。
“就是,你唱歌怎么了?高兴了还跳舞呢!明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在门口缝麻袋,我去用小提琴给你伴奏,咱们就在你们面粉厂门口,开个联欢会,让北上他们都来!看她能怎么样?”乔海洋似乎来了兴致。
尚菲菲在一旁听到,忙说:“算了,我们还是别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