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的吟唱,似乎回到亘古的永久,奇异的节奏在夜空中引起阵阵涟漪。细微的星光在九天之上流转,是那样一种不改的美丽。
付筱玥的左手此刻泛起幽幽青光,仔细看去,竟与白天金恩华手中出现的青光惊人的相似,不过是颜色更为纯正了些。而且,付筱玥的表情,比金恩华轻松得多。青光出现,付筱玥心里顿时安定下来,而侯宇驰,则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将手搭在男孩的头上,那青光顿时波动起来,付筱玥同时开始了低声的吟唱。听不清到底是什么,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青光在男孩的身周转了几圈,最终从男孩的天灵之上窜进男孩的大脑。
真的是奇异的景象。那青光在侯宇驰的大脑中留下了可见的轨迹,就像在大脑中放入一盏灯,清晰地看到血液流动的方向。那场景,就如同付筱玥小的时候,在夜里用手电筒照射自己的手,清晰看到血管的鲜红色。
撤下手,付筱玥口中继续吟唱着什么,侯宇驰大脑的青光终于再一次突破,融入到了大脑的某个特定的部位,微微闪烁着光芒。此时,在外面已经几乎看不到那青光了,付筱玥的吟唱依旧没有结束。
此时此刻,最震撼的恐怕还是侯宇驰。那团幽幽的青光正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意识中,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那团青光包围,身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就如同四岁时和爷爷一起去泡温泉,温暖而舒服。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改变,正在发生,让他的内心一阵止不住的喜悦。
突然,就在他还在享受这美妙的感觉时,一种剜心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那青光一改柔和,变得锋利无比,硬生生在他身上勾画着什么,狠狠地刺痛了他每一根神经。
“不要动,坚持住!”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声音传到侯宇驰的耳中,顿时让他精神一震,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那性格中坚韧顽强的一面终于出现。疼痛,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压制下去,虽然依旧撕心裂肺,却无法动摇他心中已然复生的那一段执念。意识依旧被那青光包裹,依旧在发生某种改变,依旧,在疼痛中忍住狂吼的喜悦。
付筱玥已经停止了吟唱,眼色复杂地看着表情极度痛苦极度扭曲的男孩。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一切,就只能看他自己。
在书馆中,付筱玥最后看到的那本《咒语百科》,就是这神奇的一切的缘由。
起初,付筱玥是疑惑的。书上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一些字母的胡乱拼凑,完全看不懂。也许,是修行者特有的语言方式吧。就在付筱玥要将那书放回去的时候,一丝明悟突然出现在心头。重新翻开书,起初的阅读还很生涩,但不久,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只是,合上书,付筱玥的震惊可谓无以复加。
那根本不是古希腊文字,而是用古希腊字母的发音,拼出的中文,中文文言文!
那一刻,付筱玥的心里有些乱。那些文字的内容她已经牢牢记住,但记住,却不代表能够接受。那的确是一本咒语大全,详细地记载了很多已经成形的魔法咒语。每条咒语之后,都有相应的用途。形形色色,奇怪而诡异。之前的火球术,金恩华施展的魔脑开启,甚至连飞翔、易容都有相对应的咒语。这一切,都实在是不可思议。就仅仅凭借语言,能够达到这么多的效果?付筱玥突然想起,宗教中那样一句话:言即法,行即则。而事实上,那些咒语,也不过是相应结果的最简单文言表示。难道说,这里的上帝,曾经是中国人?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付筱玥心头止不住地震撼。难道这书上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低声说了一句“冰”,付筱玥骇然发现,掌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真实的冰凉,让她差一点将那冰块扔在地上。如出一辙,一股神秘的空间波动,就像曾经施展火球术一样,被付筱玥感知。只是二者,多多少少有着些许不同。
不知道呆了多久,付筱玥终究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将那本《咒语大全》放回原位。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那么科学呢?科学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了么?付筱玥一阵落寞。这一生最大的寄托,竟然就这样,在这个奇特的空间失去了效果么?甩了甩脑袋,无冕之王的确不同于常人,暂时想不清楚,就不再继续想下去。而对科学的信念,也并未因此而动摇。
推门出去的时候,付筱玥已经知道,只要自己愿意,任何魔法,都可以随意释放。只是,她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不知道这个时空到底有什么强者,有什么集体,有什么统治者。她不熟悉这里的一切。隐藏实力,是两千年来,她学会的最有用的东西。即使现在,被尊为无冕之王,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利,但真正的她,有什么实力,在整个宇宙中,依旧没有人知道。
夜色浓起来,漫天的星辰与地球上看到的有很大不同。没有北斗星,没有仙后座,没有南十字。夜风吹过付筱玥的脸,吹乱她的气息。但似乎,她在这摇摆不定的风中,生根。
侯宇驰面上的潮红褪去。狂躁的表情渐渐平息。那幽幽青光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侯宇驰的身上,多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气质。一闪而逝。
此刻的侯宇驰,心里一片空灵。那彻骨的疼痛过后,一股清凉的气息护住了他的大脑。仿佛,脑海中多了些什么,有一些事情,变得容易了。他深深呼吸,夜色的味道冲进他的胸膛,带走了那一份最后的绝望和哀伤。
睁开双眼的一刻,侯宇驰眼中的精光,璀璨如天上的星。那一刻,一往无前的决心得到深化。那一刻,他对明天的渴望空前强烈!
看到侯宇驰的变化,付筱玥没有表情。这一刻,她似乎有一点后悔自己的出手。这一切,真的就能带给男孩幸福么?曾经的自己,不也是一样,在达到一个巅峰之后,又对着另一座高峰,贪婪地奢望么?她不清楚是否,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后悔这个决定。
“筱玥姐姐,谢谢。”男孩突然跪了下去,两行泪水洒在土地上,迅速渗下去,不见了痕迹。“宇驰会一直记住今天所说的一切,只要救出弟弟,就别无所求。”
付筱玥低下身扶着男孩起来。侯宇驰脚下一软,竟然就这样,晕倒在那里。
是了,这样羸弱的一个孩子,一天坚持两次这种痛苦,经历了希望绝望希望的大起大落,又怎么会不累?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
付筱玥抱起侯宇驰,微微叹了口气。男孩的话她自然听到了,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他吧。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沧桑呢。
付筱玥的叹息,消逝在夜风之中。
侯宇驰的家,不是很好找。孤身一个人,该怎样生活?站在路口,付筱玥又一次不忍,终于还是决定了,带着他回到福乐客栈。
床上,侯宇驰脸色苍白,睡得正香。付筱玥的身影立在屋外,仿佛随时会飘散而去。
在刚才出手的过程中,她明显感觉到,侯宇驰被青光选择的那块大脑,是言语区主管说话的一块。而令人惊奇的是,在那一片青光融合之前,在那透明的影子映在表皮上的时候,她竟发现,侯宇驰的那部分大脑,几乎没有什么沟回。那是怎样一回事,难道所谓的开启魔脑,就是要在原本无法发出中文发音信号的大脑上,构建一个语言中枢?最后的瞬间,她明明察觉到,自己大脑的一部分,被模仿了,刻在那块空白的地方,沟回交错。
这一切,究竟会有怎样的答案呢?付筱玥没有问天。这一切,都要靠自己去追索。
星光之下,谁的命运,在无常的干预之下,渐渐挣脱了原来的轨迹,在注定之外,留下一行车辙。只是这一切,还言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