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收拾好了东西已在归程中的两个旧式小姐则各有各的心事。
五儿今天没有保持一贯的姿态，似乎是打扫卫生有些累了，她向左倾斜靠在软垫上，左手支额望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思瑶看了看五儿，心里犯了嘀咕，这看起来，还是一副软柿子的样子。而且，刚开始吵架的时候也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还拉着我。后来么，倒是帮我说话了。虽然搞不清她到底怎么想的，不过倒还不错。毕竟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想透了这一点，便开口道：“五儿，你怎么打算？”
“恩？”五儿的思绪被人打断，转头，“什么怎么打算？”
“考试成绩，我们总归是才到，你有把握超过他么？那个卫汝轩，是副班长，听说成绩很好。”
“哦，你担心这个。”五儿一副刚明白的样子。
思瑶有些语凝，思瑶，你以为，现在我还有别的事情去关心么，难不成现在我要去关心我做好了但是不能穿的新衣服么？思瑶没有说出来，她又问了一遍：“五儿，你怎么打算的？”
五儿眨了眨眼睛，“其实，卫汝轩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旧式小姐。”
思瑶听罢，着实有些发愣。
五儿淡淡地接着道，“可是，没有人规定，旧式小姐就只能在新学堂垫底，对吧。”
思瑶恶狠狠地点头，“没错！”
“何况，你有看过课本没有？这些东西，看似很繁复，其实很简单易通。”
思瑶半信半疑地看着五儿，“真的么？”
五儿点头，“我记得，连《春江花月夜》你都是一个时辰之内背下来的，所以我想，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思瑶听罢眯着眼得意地笑了，“如此，甚好。”只笑了一刹那，笑容就僵在脸上，“你，怎么知道，我一个时辰背下来了《春江花月夜》”
五儿抬头看了看她，“三姨太说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很纳闷为什么思瑶会这么一问。
思瑶愣了愣，“哦，这样。”
思瑶很是有些意料之外，她原以为，五儿不知道自己有些底子，这样的话，以后考的比她好，就得意地炫耀一下说，一起念书，结果我比你成绩好。结果没想到，五儿不仅知道自己是识字的，甚至还很及时地知道了自己的进度。要知道，《春江花月夜》是自己上个月才背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一路上无言。
而在随后而来的日子里，两个人在一起围着一张梨花木翘头卷云案一齐专心看书，倒是让二姨太和三姨太惊诧了一段时间。任谁都想不到，在老徐家，会有两个女子一起亲密无间地黏着。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未必这么同心，何况是私心甚重的思瑶和一个沉静得没有存在感的五儿。
甚至于说，五儿和思瑶这段时间突如其来的密切，让三姨太在跟二姨太坐着说话的时候颇有些不自在。这让她如何是好，原本就是相互倾轧的关系，这突然因为孩子变成了盟友了么？这样的变化太突然也太难以接受，以至原本跟二姨太还能坐着皮笑肉不笑的说说话的三姨太，现在见者二姨太有些讪讪的。跟她说体己话吧，觉得没有那么亲密，继续跟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吧，又好像不该那么对立。这样的情况着实让三姨太为难了好一阵子。
二姨太倒是一如往常处之泰然——这让三姨太的为难变得小家子气起来，虽然她确实就是小户人家出身。当然，这样的态度就如同思瑶和五儿一般，自己想太多，但是还要自己生闷气。三姨太终于体会到她闺女体会过的感觉了。只是三姨太不觉得自己会如同自己闺女一般，有朝一日会跟二姨太有亲密无间的一天。
当然，确实有那么一天，只是，这是现在的二姨太三姨太都无法预料的。
日升月落，时光的脚步从不迟疑，很快到了第一次考试的日子，这一天，临出门的时候，三姨太端给思瑶一盅煲了一夜的汤，没说是什么，只说是补脑的圣品，要思瑶一定记得喝。才能考出好成绩。
二姨太颜色如常，叮嘱了两句要细心也就让车走了。
快到学校的时候，思瑶让三叔靠着垃圾桶停了下来，她小心地揭开汤盅盖子，一股羊脑味扑面而来，思瑶做出一副要作呕的样子，然后毫不迟疑地下车，来到垃圾桶旁边，手一翻，把一盅汤统统倒了进去。三叔看的有些眼直，五儿熟视无睹不以为奇。
“三，三小姐，这汤，你不喜欢么？”三叔甚是有些怯生生地说。他家里吃一顿肉都是过年时候的奢侈享受，这羊脑汤刚揭开盖子他就闻到了香味，口水一直往下吞咽着，结果这个精致地如同白瓷娃娃一般的小姐居然眼都不眨地给倒掉了。多可惜啊。他打心眼里心疼。
“不喜欢，羊肉最膻了，我本来就讨厌羊肉。更不要说是羊脑，那个味道，真恶心。”思瑶回答的不假思索毫不迟疑。
三叔吞了口口水，心里又一阵可惜那羊脑汤。
五儿仿若无事地问了一句，“三叔很喜欢羊脑汤么？”
三叔嘿嘿一笑，“吃过一次，滑不溜口的，很香。”
思瑶憋了憋嘴，“就吃过一次就这么惦记着。”
三叔面上讪讪的，颇有些羞赧。
五儿道，“思瑶，反正你不喜欢羊脑汤，以后三姨太再给你什么你不喜欢的东西，你丢了也是白丢，下次给三叔吧。难为三叔天天这么照顾我们。”
思瑶一抬头，“照顾我们是因为娘付了钱的。”她原本还想说下去，可是看到五儿的眼神，还是改了口，“好吧，反正丢也是白丢，那三叔你以后接我们的时候带个饭盒吧。我娘经常给我很多我不喜欢的东西吃。三叔，你不挑食吧？”
三叔愣了愣，忙不迭地说，“不挑，不挑。嘿嘿，我们小老百姓有的吃就满足了。嘿嘿。不挑，不挑。”满足之情溢满面容。
思瑶又撇了撇嘴，“三叔你真好养。”
三叔脸上一僵，差点说不出话来。
五儿道，“思瑶，要迟到了。”
思瑶惊叫一声，“啊，赶紧的赶紧的，今天考试！”说罢就往车上冲。
五儿也回身打算过去，三叔喊了一声，“五小姐”。三小姐没有给自己面子倒也算了，自己原本就是贫苦人家，三小姐虽然说得不好听，却也是正理。可五小姐真是个善心人，给自己多了一份食物不说，还给自己圆了面子。活到这么大岁数，三叔怎么能不懂五儿这一句要迟到了是不让思瑶继续说下去。三叔心底说不出的感激。
五儿听到三叔的一声喊便回了头，对着三叔点了点头，也没笑，只是抬脚上了车。稳稳当当面色如常。好像刚才出言解救三叔的不是自己一般。三叔拿手巾抹了抹脸，心里颇有些欢喜。
其实对于五儿来说，帮助三叔是其次，主要还是，怕麻烦。
诚然丢一点食物对老徐家不算什么，老徐家的狗真都比三叔吃的好。在家里丢了也就丢了。在外面，丢了还不如给了人。至于思瑶么，她说话就那样，若是回家路上，说也就说了。可是，考试之前，实在是没心情听她唧唧歪歪抱怨那么多。
当然，五儿的心思，三叔是无法通晓的。而此时的五儿无法知道，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让她在以后最艰难的时候死里逃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