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苍茫山下
千雪脚下不停,急掠至苍茫山下。那里早有人守候,眼见白影飒飒,转瞬已到眼前,侍立在一旁的黑衣人齐齐下跪:“见过千雪姑娘。”
“洛阳千媚楼。”千雪简短吩咐,然后移步上车。就在她弯腰上车之际,挂在心口的环形玉佩“啪”的一声跌落碎开,一分为二。
声音清脆刺耳,千雪愕然,蓦地回首望着她才离开的地方,只觉空茫窒息。一霎那的心痛使她冒出回去一探的念头。然而夜空料峭,又一枚金色的信号弹一冲九宵,千雪勃然色变!
飞花阁的主人正急切召唤:不可迟或缓。
千雪终于弯腰,捡起两半的玉佩低首进入马车:“日夜兼程,往千媚楼。”
冬日将尽,拂而的风由冷峭刺骨变得温暖和煦。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急驰的马车惊起尘烟一片,随后数十骑更是扬鞭催马,一刻不停。
自从接到代表阁主呼唤的信号,千雪一行马不停蹄。暮色深深,眼看洛阳在即,千雪却吩咐原地休息。
有信使翩然而至,千雪手一扬,白鸽停于臂间。望着手中密函良久,她手心轻握,纸片成屑,纷纷扬扬。女子面色沉吟,如此紧急的招唤,却换来一句:原地待命。
“百行。”千雪头也不回地呼唤。
“属下在。”黑衣男子长身而起,谨恭跪地。对于千雪这个能力出众的女首,他向来钦仰有加。
“去百莹处看一下究竟发生何事。”千雪探手入怀,摸到令牌的同时,手指触到一抹冰凉,她怔住了。
那是玉佩的碎片?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暮色苍茫,人稀车少的官道之侧,一行人马正在做短暂的休整。而其中的两人姿势奇特:一身白衣的千雪默然而立,身后的男子身体单膝跪地,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要亲自一探。”千雪瞬间收回手,无声叹息。玉碎为二,原是颈中细绳日久磨损断裂所致。但此次仓促离开,总觉心中不妥。只等此间事了,再去查看。一念至此,千雪又再回头:“百行,你们原地休息,等我信号一出,你等速来会合。”话音一落,白衣女子身形微动,再顺势一掠长身而起,连接几起几伏,离开了原地。
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鬓香影,看楚女纤腰一把。洛阳的千媚楼,是飞花阁的分舵之一。而那个艳名远播的千媚,原是飞花阁媚、刺、探、行中的媚之主人。千媚百娇,丽影无俦。那个烟视媚行的青楼之主褪去华衣丽服,竟也是一把灼灼的长剑。凌厉清叱,令天地为之失色。
华灯初上,车鱼龙马的洛阳街头,又是另一番瑰丽。灯光迷离闪烁,人群笑语喧哗,那是千雪十八年生命中从未体会过的逍遥。她只是一个路人,为了自己的执念,不惜一切地获得力量,然后不惜一切地毁灭……
自从第一次手起剑落,鲜血飞溅得她满脸满身,她就失去了在太阳下行走的资格。此后就算赤炎如火,她的世界一样是冰盖雪覆,再也没有一丝暖意。
千媚楼。
巨幅的烫金招牌高挂,迎来送往的女子锦花团簇,珠翠满头。只看一眼,千雪瞬间转身。穿过小巷,来到千媚阁的后院。看看四下无人,她微一提气,如一缕轻烟般逸过围墙,直朝顶楼而去。
那是千媚楼的秘密据点,也是那个人在洛阳落脚的地方。
繁华倾天下的洛阳,偏偏为那人不齿,宁愿将总舵建在偏远的郑州。又因这边事务繁多,每每不得来去辗转,空耗时日。
当然,等千雪明白个中玄机,已物是人非,隔一程山水,往昔,永远是回不去的故乡,那是忘于光阴的两岸,就算曾锦如繁披,如今留在梦中的,仍是一地荒凉。那个人用了这般决绝的方式,帮她决定了本该她决定的事……
“谁?”千雪掠近那座阁楼,身形微顿在另一侧停下。暗流涌涌,有人在远处沉声低问。
“是我,千雪。”千雪凝神:“禀报阁主,千雪来见。”
“进来。”灯光簇拥的阁楼里,他的声音传来,一贯的冷且轻。千雪松了口气,还好,那人没事。千雪又再一掠,在空中优美旋身,转眼立于阁楼门口。她脚步轻扬,低首入内:“蒙阁主召唤,千雪在此候命。”
不同于外表的简陋粗鄙,阁楼里十分宽敞,且布置极尽奢华。红色的地毯映着台前灯盏,明亮且温馨。白色的锦被轻覆床端,挽着流苏的纱帐轻垂,又是另一番风光。而此时,那个白衣的男子正端坐在锦凳之上,望着举步而来的千雪,眼中光芒交错,宛如星耀于空,明亮且璀璨。
“都办好了?”收回那一缕光,飞花阁的主人轻掀茶盏,白玉般的手映着手中上等的瓷杯,竟然同色。鼻端馨香轻绕,又是极品雪松。
“是。”乍一看到桌旁端坐的白衣公子,千雪的眼里有一瞬间的诧然。因身份特殊,这人从来都吝于以真面目示人。八岁初见至今,见他庐山真面目也不超过五次。而今晚却是为何?
“急速召你回来,是另有任务,且非你不可。”轻袍缓带的白衣公子,转眸望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女子,眸中隐含叹息:这是个相当优秀的下属,无可挑剔。
自三年前一战成名,她从不令他失望。她沉静若水,冷漠如冰,眼光犀利如他,竟也看不透她的心。
他见过她杀人,她并不以杀人为乐,也从不吝啬对手不过份的要求。然而一朝对决,女子手下的凌厉和不顾一切却令人叹为观止。仿佛她本身就是鞘中利剑,一朝挥动便风云耸动,傲视九宵。她口口声声为活下去而战,但死亡来临却从不畏惧。一如她所说:只有置诸死地而后生,才是真正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