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戏，刚好7点10分，张炀的越野车已经停在门外。许知非匆匆洗了一把脸，抓起上次为了挟持麦冬而特意准备的“看起来很普通的”衣服，在米妮远远地注视下钻进了张炀的车。
“靠，你相亲去啊？”许知非眼睛都要被张炀的最新款阿玛尼闪瞎了。
“你这衣服是超市货吧？”张炀也毫不相让。
“哈哈，差不多吧。”许知非扣上棒球帽，压低帽檐，“便于隐藏”。
张炀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吃什么去啊？”
“寿司！”
“卧槽……”张炀只觉得眼前一黑，果真中了小兔崽子的圈套。如果再去抢人，自己可就成同伙儿了。他无奈地发动汽车，向麦冬打工的寿司店开去。
“你认真的啊？”
“嗯。以她这背景，还真经不起推敲。难怪她怕被人肉，不惜自己来找我。”许知非若有所思地说，“我上次太鲁莽了，公司后来费了不少劲儿才把这事儿平息下来。”
“我说，这女孩背景不清不楚的，你就别勾搭了呗。你要是思春了，哥给你介绍你几个上流美女何如？”
“别闹！我在想，她这样活着，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有上次的事，有点儿担心她。”
许知非心眼儿好，这一点张炀老早就知道，只是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孩儿如此上过心。
“好吧，我知道了，”张炀无奈地说，“希望不是孽缘吧。”
两人一路无话，在寿司店后门附近的停车场潜伏下来。张炀为了狠敲许知非一顿大餐，还没吃过晚饭，而许知非一直在拍戏，也错过了剧组的夜餐。两人的肠鸣声此起彼伏，当然，对于穿过一条裤子的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
“操，一会儿先来20份三文鱼再说。”张炀愤愤地嘀咕。
正说着，麦冬的身影出现了。看到她的瞬间，许知非心中一紧。她穿着宽松的格子衬衫，简单挽个马尾，一个人慢慢地向餐厅后门走去。
“还挺准时的嘛！这种员工我喜欢。”张炀笑着说。许知非心里却不是滋味，一想到她要辛苦地工作到11点，就恨不得自己也跟过去帮她洗。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等她下班了。人家姑娘去刷盘子，这边两人索性进了餐厅开吃。张炀饿坏了，上来就狼吞虎咽地消灭了8盘三文鱼，边吃还边抱怨跟着许知非没脸见人，只能坐角落，啥好东西都转不到跟前。
“你还缺这点好东西吃吗！”许知非一边嘟囔，一边伸着脖子在运输带上搜寻。
“12盘儿，”张炀数着，“说不定你家麦冬一会儿就洗到咱们的盘子了。”
“擦！”许知非心中暗骂一声，突然就不敢吃了。一想到麦冬用她纤细的双手去洗小山一样的盘子，而且还是每天如此，就恨自己没能早认识她一点。可是就算早就认识了，自己又能为她做什么呢？张炀看着许知非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叹气一会眼睛亮晶晶，有些鄙夷又觉得超级好笑，不知不觉食欲大好，趁着他瞎琢磨的功夫又干掉了几盘。
此时的麦冬也感觉了异样。从进门的瞬间，她便已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大空间中涌动的暗流。她看了一眼时钟，7点55，大姐头破天荒地没有在门口堵她，而是在和捏寿司的小伙子调笑。麦冬松了口气，至少不用立即面对她恶毒的目光了，可是站在水池前，后背的汗毛还是根根挺立。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太平静了，每个人都太过平静了，麦冬知道，这是风暴将至的前兆。
麦冬蹲下身系紧了鞋带，又打了一个保险。她趁机用目光四处扫了扫，没错，她们在盯着自己。她把裤腿挽到一个舒服的高度，方便伸展拳脚的高度，然后看似随意地活动了一下四肢的关节。
就像小时候，路过黑暗的街角。她虽然不喜欢，却也从不会逃避。
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服务生端着一大筐碟子闯进了这片低气压，将餐具放进水池。“快走。”他低声警告道，匆匆离开。
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话，也并不知道小伙子的名字，可她听出了这句警告里的好意。
看来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她总以为小时候在街头被围追堵截各种羞辱不得不奋起反抗的经历是一段噩梦，现在看来，却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对危险的警觉已经渗入潜意识成为了一种本能；至少，街头斗殴的经历让她在面对恶人的时候有了反抗的资本。她不动声色地低头洗碗，暗暗调动起后背的所有感官。奇怪的是，暗流在加速涌动，可直到快要下班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麦冬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威胁感让她疲惫，更讨厌的是，让她不断想起小时候那些恼人的回忆。
“杂种！”
“野孩子！”
“你连人家的狗都不如。”
“你妈妈快死了吧，你也快要完蛋了！”
“哈哈哈哈哈……”
那时她还只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在追着她言语羞辱的孩子中间显得如此另类和突兀。没有由来的仇恨始终环绕着她，无处躲避的恶意也从未放过她。开始时，她还会为此恼怒，但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的恼怒只会换来他们的快乐。于是她选择闭口不言，却无奈地发现退让躲避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于是她开始反抗，用拳脚来回敬每一句侮辱和嘲弄。记不清有多少次，她只身面对围攻，有多少次，她挂着遍体伤痕像只野猫一样偷偷潜入家门，有多少次，她打到眼前都变得血红一片。
洗完了最后一个盘子，麦冬摘掉了围裙和橡皮手套，瞥见搬食材的壮汉正在向自己快步走来。
终于要开始了吗？
